张思之:我能成为好律师 那中国律师太惨了

【编者按】作为律师,张思之并不特别为公众所知,所办案件也多因敏感而少有公开:1980年出任***、***反革命集团案辩护小组组长,1990年代初,先后为一批被指控颠覆政府的被告人担任辩护律师,近年代理过郑恩宠案、黎元江案、聂树斌案等。

他自嘲为一生都未胜诉的失败者,可法律界却尊他为中国最伟大的律师,中国律师的荣耀和良心只向真理低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异端辩护,从未胜诉却从未气馁。见证中国司法制度的现实变迁,以特有执着肩负中国律师使命,以一颗公心诠释正义的力量。2012年底,张思之获腾讯网致敬为时代知行者。

时隔一年,腾讯思享会对2012年度11位知行者一一回访,同时寻找2013年度时代知行者。以下为回访张思之的文字实录:

重庆模式、唱红打黑一阵风过了也就过了

腾讯文化:您怎么看待2013年几个案件和这一年的司法环境的变化?

张思之:这一年,最受瞩目的是***案。关于薄案本身,我有一些与众不同的想法,我绝不认为薄案是一个大案,也绝不认为判了***对中国政局会有什么样的大震动,他没有那个威力,也不具有那种作用,不管从哪方面来讲,他跟***那时候的情况完全不同,如果你不信,明年此时咱们看。

那些小人物,无非是自己的政治帽子掉了,政治地位没了,如此而已。你说***对中国社会有多大影响,能这么看吗?重庆模式、打黑、唱红,一阵风过了,过了也就过了,对他来讲也是一种权术,不一定是他的施政方针,所以何必看得那么重?我不认为是那样的。

至于判得是否合适,这个事情比较复杂,因为这个案子必须和薄谷开来那个案子放在一起来考虑。所以,还是我那句原话这个案子没有审清楚,薄的问题绝不限于这些,绝不仅仅就是这个。谷开来的案子自有他的影子在,为什么不审?这其中的政治色彩比较浓,每次结果都是这样:暂时告一段落。

优秀的法官坚持独立办案,在一定条件下做得到

张思之:从这些案子中,我们能看出一个问题:整体而言,我们的司法很难独立,但在一定条件下,我们优秀的法官能够做到坚持独立办案。比如我对***案件的主审法官相当满意,他的专业程度很高,而且他的风格、风度也很高,他做到一视同仁,给任何一方充分的诉讼权利。

能够做到这点很不容易,他说得挺好,这个王法官能做到,李法官也应该能做到。问题是很多法官不这么做,上面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这就糟糕了。在这里我插一句,我们经常听法院、法官说,这个案子是上面让我们这么判的,是***让我们这么判的。

也许意见可能是他们的,甚至他们会有批示,但作为法官,就应当告诉政治局、***,应当告诉中共中央,按照法律应当怎么办,必须怎么办,你可以撤掉我,但我必须要这么办。如果法官们都能这样就很好,政治局想干扰、干涉的作用会受到某种抵制。

知与行,是否敢于坚持,有没有这个勇气和骨气?

腾讯文化:您是我们2012年度时代知行者,您怎么理解知行这个概念?

张思之:这和我们上面谈的一些问题有一定的联系,归根结底是行难知易,我说行比较难,不是说知就一定是易,而是之于行相比较而言的。行是难以行的。苏格拉底说,一个人要知道自己的无知,这点非常重要,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怎么看。我活了86岁,越来越感到自己无知,太无知了,真的,这是发自内心对你讲这个话,是真的无知。

腾讯文化:孔子也这么说,孔子跟苏格拉底一样。您是从哪里觉得自己无知?大家都说您是中国第一大律师。

张思之:那是瞎吹的,鲁迅讲的捧杀很有道理,像我这样的人成为中国第一大律师,这实际是给中国律师脸上抹黑。如果我张某人在中国是一般律师,那中国一般律师能够做到我现在做的程度,证明中国的好律师确实不错,这多好啊。

我成为相当不错的律师,那中国律师太惨了,水平是不是太低了一些?当然我也办了几个案子,和一些人不同的是我办案子后都要想想我有哪些失误,还有哪些缺陷,还能拿什么来弥补。想的结果是,没有哪一个案子是能够达到完美程度的,每个案子都有无助、都有缺陷、都有失误,没有一个是无瑕疵的。

怎么办?一个是学,一个是行。知行有一点非常必要,对年轻人来讲还是号召他们多读点书,我们现在读书的风气比较差,特别是内陆几个大城市(深圳例外一点),知识界里,包括律师界风气相当差,当然有些可以理解,比如挣钱养家糊口,这绝对应该,但即便如此,还是要读点书,古人条件那么艰苦,都可以创造条件苦读,现在条件比古代好多了。

腾讯文化:您在知行的路上,最大的困惑或者阻力是什么?

张思之:最大的困惑是我们在行的过程中是否应该有认识,是否敢于坚持,是否敢于坚持正确的东西,认准了就往前行、往前走,我们有没有这个勇气和骨气?这点对我们这行的人来讲特别重要,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我们,但我觉得这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