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难安 朱安与许广平身份相同命运各异

2017-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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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北平只有老鸹憔悴的哀叫,日子里满是干枯的味道.先生肺病,终日咳得厉害,只能吃流食.我写信给娘家小弟,托他去东昌坊口的咸亨酒铺买盐煮笋和茴香豆

北平只有老鸹憔悴的哀叫,日子里满是干枯的味道。先生肺病,终日咳得厉害,只能吃流食。我写信给娘家小弟,托他去东昌坊口的咸亨酒铺买盐煮笋和茴香豆,那是先生最爱的小食,寄过来,我磨碎煮进粥里。先生好一点后,我常走十里路去“稻香村”,这间南店北开的糕点铺,自制各式南味糕点,是先生极钟情的。先生恢复得很快,待我亦不似原先淡漠,甚至将我的卧室作为书房,莫不是一种恩赐。

家里又开始宾客如云,我不再避讳。一切向好。

直到,她出现。

高颧骨,短发,皮肤黑,个子很小,标准岭南人长相,说话不会翘舌。先生讲新国文,久居北平,京腔很重,有时纠正她,她便撒娇似的说“讲乜嘢(粤语,即说什么)?”先生笑,眉山目水间的情意展延,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暖。

女孩几乎天天造访,先生比任何时候都快乐。他放心我不识字,日记和书信都放在卧房桌上。我于是知道,女孩叫许广平。她给先生写很多信,浓情蜜意溢于言表。我不明白,大抵又是新人做派。

那日,女孩坐在客厅,我斟茶给她:“许姑娘,喝茶。”岁月如水人如茶,顾盼之间,云烟四起,藏住多少曲折心思。我不过是想提醒她,谁才是这里的女主人。无论如何,她是客。

许广平抬眼看我,一个眼睛里灯火闪映的女人,笑容像清晨簇新的阳光。她太年轻了。我已年逾不惑,年华蓦地在眉眼间轻轻凋谢。青春是一阕流光溢彩背后本能的张皇,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可我,不战而屈。

我默默转身回卧房,听闻先生说,“她是我母亲的太太,不是我太太。这是母亲送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负有赡养义务,至于爱情,我并不知。”我的心仿佛被捅了一下,绽出一个血泡,像一只饱含热泪的眼睛。先生何等睿智,又如此愚钝。

我是大家闺秀,是旧式女子,不擅辞令,不懂表白。于我而言,爱是生活,是死生契阔的相依相随,是细水长流的饮食起居。我以为,经年的忍负与牺牲或可换来先生的一抔柔情,没承想,我的深情却是一桩悲剧,我的爱情亦是一场徒劳。世界变了,所有人都只当我是旧中国落伍、无望的一代,谁知我曾不断衡量与丈夫的关系,尝试了解新世界。我终是背负着命运十字架,随波逐流。

一九三六年深秋,许广平寄信给我:“先生逝于十月十九日上午五时二十五分。”展信,泪不可遏。我一辈子流泪只有两次,那是第二次。枯等三十年,他活着,我就还有个盼,如今,阴阳两隔。我是将熄的炭火,他是唯一的余温,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秋雨潇潇,把我心里凄凄的疾风浇得湿漉漉。缘分清浅,怨不得时过境迁。

家徒四壁,一日两餐,只有汤水似的稀粥,就几块酱萝卜。我想起先生的藏书,或可换钱维持生计。先生一生,撰文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字是关于我,何其悲凉。时间都在他人笔尖上,独独把我遗忘。

午时,数年庭院深深,门可罗雀的家里来了客。“您是旧时代的人,没有文化,不懂先生作品的价值。先生是民族英雄,是新时代的先驱和领袖,他的遗物一定要保存!”

意气风发的学生慷慨激昂,我推开面前寡淡的米汤,放下筷子,定定地看着他们:“你们只说先生的遗物要保存,我也是鲁迅的遗物,谁来保存我呢?”倚栏愁空怅,恨三千丈,何处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