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奋出天才——记数学家张广厚【1】

2017-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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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张广厚.他身穿蓝布棉袄,脚踏青布鞋,大个子,黑脸膛,一身朴实浑厚的气质.我完全没想到,他就是著名的青年数学家.后来,我听说,张广厚小时候,因为数学不及格没考上中学,大学时头一次数学分析测验,只得了两分(五分制).这些,使我越来越想弄清:这个数学家,究竟靠什么做出了具有世界水平的重要成果.张广厚的数学基础课张广厚的祖先,没有遗传给他什么"数学细胞",家里也没有一个搞数理化的人.张广厚的父亲是开滦煤矿的矿工.解放前,井下发生了一次事故,父亲的右手伤残了,家里生活更加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张广厚。他身穿蓝布棉袄,脚踏青布鞋,大个子,黑脸膛,一身朴实浑厚的气质。我完全没想到,他就是著名的青年数学家。后来,我听说,张广厚小时候,因为数学不及格没考上中学,大学时头一次数学分析测验,只得了两分(五分制)。这些,使我越来越想弄清:这个数学家,究竟靠什么做出了具有世界水平的重要成果。

张广厚的数学基础课

张广厚的祖先,没有遗传给他什么"数学细胞",家里也没有一个搞数理化的人。张广厚的父亲是开滦煤矿的矿工。解放前,井下发生了一次事故,父亲的右手伤残了,家里生活更加艰难,经常揭不开锅。没法子,七岁的小广厚,只好跟上堂哥哥广智去捡煤矸石。每天,天还没亮,广厚就背上小筐,顶着寒风,朝煤场奔去。精薄的空心棉袄棉裤,怎么抵得住寒风的袭击?!小广厚觉得,狂风简直要撕破他的皮,刮透他的心似的。小广厚用冻得红肿的小手,不停地捡着煤矸石,累得汗水浸湿了棉袄,手上的裂口迸出了鲜血,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往筐里扔着:一块,两块,三块......多捡一块,家里就多一点烧的,就多一口呼气;一天不捡,一天就没得烧。这样拼命干,一回也只能捡两三簸箕煤。

但是,付出这样艰辛劳动,日子还是过不下去。广厚九岁,便跟上邻居大爷,到矿上的柱子厂去做工。有一天,厂里让他们去卸面袋。小广厚扛着四十斤重的一袋面粉,颤颤巍巍地爬上了高高的跳板。沉重的面袋压得他喘不上气来。小广厚觉得,这袋面简直比座大山还重,这跳板怎么那么高,那么长,老也走不到头啊?!他拼上全身力气刚刚走到面房,一筋斗便摔倒在地,沉重的面袋压在孩子的身上这一块、两块、三块煤矸石,这两三簸箕煤,这四十斤重的面袋,就是张广厚最早接触的数字。这些数字,深深地烙在张广厚幼小的心灵上。这些数字,就是张广厚的数学基础课。后来,张广厚在"攻关"的道路上碰到许许多多困难,正是这个"基础课",使他有勇气有毅力冲破了重重难关。后来,张广厚遇到过多次政治风浪,也正是这个基础课,帮助他在风浪中坚持科研不动摇。

从不及格到"尖子"

1948年底唐山解放,张广厚已经是该上中学的年龄了。但是,在旧社会遭受生活煎熬的小广厚,哪里有精力去念书呢?他没能考上中学,数学考得很差。但是,小广厚毫不气馁,决心发奋赶上去。在补习班里,张广厚常常天还没亮,校门没打开,就跳墙进学校去。教室锁上了,他就在路灯下自习,把老师留的习题挨着先抠一遍。经过三个月的苦读,张广厚打下了很好的算术底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开滦二中。算术底子打得好,学代数也就比较顺利了。在中学时,张广厚的记分册上,全是满分。人们都叫他数学"尖子"。

同学们只知道张广厚数学成绩优异,却不知这个"尖子"是用刻苦学习取得的。为了练好数学的基本功,张广厚埋头踏踏实实地练"准、快、好"。开始,他不要求自己做题快,但每一题必须要准,不能有差错,进一步,他又要求快。做题时,他借块表摆在桌子上,集中全部精力,掐着表计时间,一次比一次要求快。又准又快还不够,同时,他还要求好。书写、格式都要工整,步骤要严密,没有重复哕嗦的废话。正是这些严格的训练,培养了张广厚的好作风,给他后来的科研工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就像埃及的金字塔一样,张广厚这个"尖子",如果不是一块块石头叠起宽广坚实的基础,怎么能建造起光辉的尖顶呢?

两分和三千题

北京大学数学系,几乎是数学"尖子"集中的地方。张广厚这个开滦中学的数学"尖子",进入北京大学以后,第一次数学分析测验,只得了两分。这对张广厚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尖子"摔跤了!

这一跤,没有折断张广厚的"尖儿",反而把他的头脑摔豁亮了。他看到:天外还有天,唐山市中学的"尖子",在全国比起来就拔不了尖儿了。

张广厚不受诱惑,不受干扰,努力把基础打得坚实些。他每天学习演算十二个小时,除了应该学好的功课以外,张广厚又给自己加了更多的学习任务。当时,出版了多种习题集,张广厚挨着一题题算,遇到难题,他宁可自己憋几天,也绝不问人。他说:"也许别人说一句话,就能提醒你。但是,一问人,成色就差了一半。自己憋三天憋出来的印象就特别深。"有时,一道难题他要憋一两个星期,做出来后,简直是全身畅快,任何乐趣都没这个大。这一年里,仅数学分析习题集,张广厚就挨着做了三千多题。这三千题,扭转了他数学分析课的被动局面,为大学学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常说:"学习就要争取主动权。一步主动,步步主动。"在著名数学,家庄圻泰教授严格细心地培养下,张广厚以坚强的毅力和踏实的学习态度,学成了一名高材生,考进了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当了熊庆来教授的研究生。

熊庆来老先生是我国数学界的老前辈,华罗庚、庄圻泰教授和许多著名的数学家都是他的学生。熊先生到了晚年,还坚持以他的学识和严格作风,培养杨乐、张广厚等一些年轻人。

当研究生后,张广厚写出了第一篇论文,他是多么兴奋啊,赶快把学习成果送到熊庆来老师那里。没想到,老师看了几页便退回来,说:"拿回去再修改修改。"张广厚拿回来,紧忙修改,抄写了又送去。熊老又退回来。还是那句话:"拿回去再修改修改。"张广厚又赶紧改好送去。熊老又退回来。一连退回三次,引起了张广厚深思:这是为什么呢?张广厚善于从失败中吸取教训,他反反复复地责问自己,检查自己,体会老师无言的教导。"啊!我急于取得成果,书写不够工整,文字也不是字斟句酌。这样做学问,是要不得的。"

张广厚塌下心来,对自己的论文句句斟酌推敲,抄写时一丝不苟,工工整整。这次送到熊老师那里,再没被退回来。从那次以后,张广厚养成了一丝不苟的作风。

我在张广厚的桌上,看到他准备发表的一篇论文,惊得我失声叫了起来。这哪里是用笔写的,简直像用铅字刻印的一样,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字字如此,篇篇一样,连删节号的几个圆点,都点得那么圆圆的,每处都是一样,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我问:"一篇论文,光从文字上抄写修改,需要几遍?"他回答说:"三遍左右。"我不禁肃然了!我原来以为,数学家们只是在演算时才严格得一丝不差,没想到,他们在抄写论文时,也是这样一丝不苟。可以想见,张广厚写他那五万多字的论文时,从演算到抄写,要花费多少心血啊!

数学研究所的同志都向我介绍说:张广厚是一个非常踏实的,人。是啊!他的踏实精神,是溶化到他的每一篇论文、每一题演算、每一个字、每一笔一画上的啊!

坚定不移不受干扰

数学研究所的同志们告诉我,张广厚搞科研有一个科学的态度,他不赶时髦,不好高骛远,认定一个方向,便坚定不移地朝前走。

原来,在科研工作上,也有些时髦的学科和课题。杨乐、张广厚合作搞的函数论,在三十年代,倒是个热门。当时法国数学院士仅有五个,其中,就有三四个研究它,但是到了近代,人们转向了其他方面。许多人认为,函数论这门学科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很古老,很成熟了,许多问题前人早已研究出来;没有解决的问题,别人几十年都解决不了,一下子想要搞出成果是不容易的。当时,许多高等学校,都取消了函数论方面的课程。但是,杨乐、张广厚却坚持在搞。面对这些现实,两个年轻人多次讨论,咱们是扔下它去赶时髦,还是先占领这个领域,慢慢扩大战果?如果真的十年八年搞不出成果怎么办?两个年轻人决定:这个领域是有意义的,也是重要的,不管学术思想上有多少干扰,也要坚定不移地搞下去。哪怕十年八年搞不出成果,总可以学到许多知识,积累失败的教训,为后来人打下基础。张广厚回忆起这段经历时说:"青年都应该有抱负,立志为国家做出重大贡献。但是,抱负不能成为包袱。如果成天考虑自己的成果,害怕失败丢面子,那抱负就成了思想包袱,其结果往往是一事无成。"多么深刻的体会啊!正是这种科学态度,使他把远大的抱负和实事求是的精神结合起来,在科研上坚定不移地朝前走。

政治上的干扰,有时比学术上的更为激烈。当林彪、"四人帮"极"左"黑风刮来的时候,"知识无用""理论无用""臭老九""洋奴哲学"......像乱箭一样袭来。一些老科学家,因为有知识而被专政被批斗,知识越多:罪过越大啊。一些人被这股风刮得不能念书,不敢念书了,有的人干脆混日子。面对这个现实,张广厚想:能这样下去吗?去农村"四清"时的情景,又一幕幕浮现到他眼前。张广厚想:我们的国家还很落后,农民生活还很苦啊!中国需要科学,人民需要科学,没有科技现代化,贫穷落后的面貌怎么能改变呢?没有数学基础理论,科技现代化又怎么能实现呢?张广厚深深知道,函数论在力学、航空和电路计算方面都有着实际应用,这是实现现代化不可少的啊!张广厚下定决心,不管刮什么风,自己也要顶住风浪,坚持科研不动摇。

政治思想上排除了干扰,生活、身体方面的一些问题又不断向他袭来。当时,他的两个女儿都很小,爱人因路远回不来,家务担子大都落到张广厚身上。下班回来,就忙着哄孩子,买菜,做饭,捅炉子......但是,就在这样繁重的家务负担下,张广厚的脑子,还是被他的科研题目占据着。他骑车上班的路上在思考,抱着孩子"嗯嗯嗯"的时候也在思考。有时正切菜,突然扔下刀,拿起笔就算起来。有一次,他刚坐上锅,放了油,猛然领悟了他多日思考的问题,转身便坐到那儿去演算。算啊,算啊......突然,孩子惊叫起来:"爸爸,锅烧着了!"张广厚惊醒过来,只见锅里火苗蹿得老高。好险啊!

过度的思考,繁重的劳动,使得张广厚患了严重的视网膜炎。看书疲劳,疼得睁不开眼睛。但是,张广厚还是一刻也不肯松,他用手捂着得病的左眼,用一只眼睛看。爱人心疼地劝他:"歇歇吧,把眼睛累瞎了怎么办?!"张广厚说:"怎么能歇呢?科研是一口气也不能松的。"

从1962年到1973年,经过十年的苦战,张广厚和杨乐一起,排除各种干扰,在熊庆来、庄圻泰两位老先生的细心指导下,坚持研究函数论,在值分布理论上,做出了具有世界水平的重要成果,得到了国际上许多著名数学家的赞赏,为祖国争得了荣誉。从此,中国数学家的"杨、张定理"被载入数学史册。

杨乐、张广厚的老师庄圻泰教授,谈起这两个青年人的成长道路时说:"他们之所以能做出重要的成果,是因为在学校时基础打得好,搞科研后,十几年一直坚持研究方向不变,长期刻苦努力取得的。不付出艰苦的劳动,幻想一鸣惊人,是不科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