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案:警钟正在敲响

在本色集团债权债务登记处所在的东阳市建设路186号,大部分债权人登记的仅仅是工程承包款、材料款等债务,非法集资挤兑风潮并没有如预期般出现。这正是吴英案的“尴尬”。

元宵节期间的浙江东阳,烟花爆竹仍不绝于耳,龙灯锣鼓四处喧腾,一派喜庆热闹景象。与一个月前相比,这个以木雕、火腿著称的浙中城市,少了一家“本色”集团,多了一个轰动全国的吴英案。

吴英的故事公众已经耳熟能详。2006年10月前后,高调亮相东阳,以26岁之龄号称拥有数十亿元资产,并在东阳大举砸钱投资,一时间,吴英引来无数艳羡和质疑声。

然而,富有戏剧性的是,2007年2月10日晚,浙江省东阳市政府发布公告,公告声称,本色控股集团及法定代表人吴英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犯罪,已由东阳市公安局立案侦查。37天后,3月16日,浙江东阳市公安局正式对其执行逮捕,同时被捕的还有义乌小山宾馆(本色加盟店)老板林卫平、律师杨某等另外6名涉案人员。

据国内某知名财经媒体披露,吴英案目前查出涉案金额约7亿元。债权人中,有多家义乌的担保公司和典当行,还有一些私人老板。其中不少资金是间接来自当地生产企业乃至银行贷款,详情则有待进一步侦查。

如今,外界则仍在猜测其身世背景、巨资来源等。吴英自己提供的版本和人们附会的传言混杂流传,其神秘面纱挥之不去。令外界的猜想大感尴尬的是,该事件所暴露出的民间融资、借贷等“灰色现象”,并未通过案发后债权人的追讨所反映出来。

债权人的“尴尬”

案发后,位于东阳中山路与汉宁西路交叉口的本色集团总部,楼高十层的本色概念酒店和本色咖啡馆等,都被有关部门查封,并用红砖封门。所有“本色”字样的装饰也被清除,在概念酒店大门口,记者只能依稀辨认出“最佳东方”的酒店名称和一条在风雨中飘曳的横幅。

据东阳警方调查发现,吴英以月息3%以上的高利率向社会公众借款,有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重大嫌疑。事实上,跟吴英直接接触的借款人并不是很多,绝大多数人都应该是通过中间人才能与吴英联系,这一点或许也可以从东阳市政府设立的本色集团债权债务甄别确认登记处的登记情况看出端倪。

3月5日,本色集团债权债务甄别确认登记处一位方姓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在他值班期间,未见借贷债权人前来登记,“目前已来登记的债权人大部分都是服务债款、业务往来款和工程材料款。”

这位工作人员分析,债权人不敢现身的原因在于,民间借贷发生人并不是跟吴英本人发生借贷关系,“多为金融中介人与吴英存在债权关系。”况且,登记处规定,只登记与本色集团相关的债权债务。

当地一位民间借贷圈内人称,这些债权人也是骑虎难下。一方面,其行为本身有非法成分;再者,登记之后,等于宣告自身资金链断裂,借钱给他的人也会找他拿回钱,银行也要找他逼债。不去登记,还可寄希望于以滚雪球的方式维持。

另外的一种说法是,债权人深怕自己受法律牵连。“高利贷超过100万元就要负刑事责任,他们都不敢去登记。”3月6日,一位债权人家属告诉记者,徐玉兰和义乌四人的被拘留,让他们止步于登记处门外。

有关法律条文表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是指违反国家法律、法规的规定,以高于银行数倍的利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扰乱金融秩序的行为。集资诈骗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使用诈骗方法非法集资,数额较大的行为。

法律界人士称,东阳市政府称吴英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是有考虑的。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表明她不是以占有为目的,借的钱还是要还的;与之相接近的一个罪名是集资诈骗罪,带有主观故意,性质比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严重得多;前者最多判十年,后者可判死刑。

这位人士称,警方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逮捕吴英,可能有稳定社会、稳定债权人的考虑,但是,从吴英案疯狂的借贷情况看,却近于集资诈骗。

膨胀的敛财之路

义乌民间借贷市场知道吴英大名则早在2005年。

2005年,吴英借贷的月利息是“七分利”,而普遍的民间借贷月利息仅为2到3个点。以借100万元为例,吴英每天需要支付放贷人7000元,每个月就高达21万元。这就意味着,如果她拿这100万元用于投资,5个月不到就必须实现翻番的收益,才能持平。

义乌一家典当行的业主分析,义乌市的中小企业极低的利润率只能勉强支撑3个点的利息,如果高于“5分利”,则必亏无疑。但是,高额的地下借贷利息,初期良好的还息声誉,让吴英的名气在借贷市场一路飙升。

2006年,吴英的地下借贷利息降到5个点,即借100万元,每月需要支付15万利息。但此时,她的名气已经扩散到永康、丽水等地,更多的人在高额利润面前失去理智,使得她的圈钱更为便利。

一个民间借贷圈内广为流传的消息称,提供吴英借贷资金数额最大的老板,来自义乌。这名老板先后借给她6亿多,此人目前已被警方控制。而该市先后与吴英发生借贷关系的账户达20多个。

除了向高利贷借款,“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最终成为吴英被拘的理由。

在吴英被刑事拘留之后,也就是本色集团被查封的当天,吴英的干姐姐徐玉兰也被东阳市公安局刑事拘留。据知情者告诉记者,徐玉兰在东阳开有一家名片复印店和寄售行,在东阳当地颇有些名气。

据圈内人士介绍,徐玉兰也是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被拘留的。“是吴英的金融掮客。徐玉兰的操作模式是以月利2-3%借入,再以5-6%贷给吴英,自己从中赚取利息差。”圈内人告诉记者,雄厚的民间资本和债权人的投机心态是吴英能够得逞的重要原因。

这位圈内人士还表示,东阳、义乌的商家受地方经济特色影响,大都从事小商品的批发生意。“这种生意注定了从业者的经商心态很不稳定,他们的投机心理比较重,渴望一夜暴富,吴英就是抓住了他们这种有些不健康的心态,逐步完成了自己的非法集资活动。”

除了义乌、东阳,吴英的借贷触角被指已经延伸到了永康、温州、丽水、诸暨一带,甚至是省外。

这位26岁的年轻富婆在其东阳大本营之外,还设有两家“分店”,其中一家在湖北荆门外婆家,另一家便设在浙江诸暨。

据知情人称,本色集团高层决定来诸暨经营资金借贷及担保业务,看中的是诸暨的中小企业比东阳多,短期周转资金需求量大,有较大的业务空间。吴英的本色集团在东阳立足之后,便将手伸向了诸暨。然而,本色集团在诸暨成立的信义投资公司,从去年3月开设,至今年2月11日即被东阳警方查封,仅仅生存了11个月。

值得注意的是,吴英在诸暨以及湖北荆门的公司经营业务却比较单一,皆为投资担保公司。联系吴英涉嫌非法集资被刑拘,现在当地人士普遍认为其在诸暨和荆门从事非法集资业务。

浙中民间借贷“受震”

如果说多数人关注吴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那么浙中一带的民间借贷市场则受到“震动”,作为吴英案中涉及最多的义乌,也已深感此事对他们颇具“教育”意义。

据义乌有关人士向记者透露,吴英在义乌借有大量的高利贷,有的月利息高达13-15%,低的则是6-7%,年利率的核算非常惊人,和高利贷完全没有区别。而其在东阳的借贷其实非常少,其大量集资行为其实都是在义乌发生的。

吴英案发后,义乌市委市政府联合警方专门召开紧急会议,对本色集团及吴英非法集资一案的有关案情进行了通报,并重新启动了“金融和金融防范工作小组”,开始调查义乌民间金融规模,以便为清理社会非法融资、整顿义乌金融秩序做基础工作。

“明天下午市长要听我们的工作汇报,后天市政府工作会议要听取我们的工作汇报,”3月6日,中国人民银行义乌支行行长杨正方告诉记者,“有关工作汇报的具体情况,还没到对外公布的时候。”同时,他否认了外界关于义乌市相关部门因吴英案而成立专门工作小组的传言。

“我们的工作小组是去年9月份就已经成立的,目的是为了防范和预警,由人行、银监部门、宣传部等12个部门组成。”杨行长告诉记者,以上连续两次汇报只是常规性的。

然而,义乌警方之前的举动却并不常规。吴英案发次日,警方在《义乌商报》上发出警示,提醒大家要正确投资理财观念,坚决禁止参与非法金融活动。

义乌市有关部门的这些举措被民众看作是“开始清理社会非法融资、铁腕整顿民间金融秩序”的举动,这也让民间借贷人感到担心。

在义乌当地,一位王先生此前刚将50万元借给了一个朋友。有传言说,他的朋友通通将钱借给了吴英,他借钱的月利息是本金的3%。“有人给他8个点、甚至更高”,王先生把“买房子的钱拿给了朋友”,为的就是求稳。可吴英出事的消息公布后,他的朋友手机一直关机。

王先生认为他的钱已经黄了,“民间到底怎么样借才更安全?”这位债权人的疑问是,在银行无法给民间资金提供预想中的回报时,参与民间借贷成了唯一可以实现资金增值的途径。但“如果连朋友间的借贷都存在如此大的风险的话,怎样的借贷方式才是安全的?”

而一位接受记者采访的东阳官员认为,“吴英事件”已为当地民间借贷敲响了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