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早记述寿光县原县委书记王伯祥事迹的报告文学

2018-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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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较早记述寿光县原县委书记王伯祥事迹的报告文学朱瑞福较早记述山东省寿光县原县委书记王伯祥事迹的报告文学<寿北巨变>,1990年发表在我主编的报

较早记述寿光县原县委书记王伯祥事迹的报告文学

朱瑞福

较早记述山东省寿光县原县委书记王伯祥事迹的报告文学《寿北巨变》,1990年发表在我主编的报告文学集《创业者的风采》上,为该集第一篇,一万四千余字。作者是新华社记者姜文品先生。

报告文学集《创业者的风采》,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全书收入报告文学29篇,27。9万字,从不同角度描述了潍坊大地上改革开放以来的巨大变化,介绍了一批创造出优异成绩的人物。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书记王乐泉同志(时任山东省副省长)题了词,题词为:“创业者最重要的贡献是为社会的发展增添了推动力。”

报告文学集《创业者的风采》被中国现代文学馆、中国当代作家代表作陈列馆等收藏,对此《潍坊日报》、《潍坊广播电视报》都有报道。此外,还被潍坊图书馆、潍坊日报社资料室、山东作家文库数据库、中国地市报人编辑部收藏。

人民至上

——记山东省寿光县原县委书记王伯祥

新华社记者 魏武

18年的时间,足以让许多人、许多事,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

    可有一个人,在离开岗位18年之后,当地的群众还常常想念他。

    他叫王伯祥,1986年5月至1991年10月,任第15任山东省寿光县县委书记。

    任上五年半,他巧思苦干,带领干部群众,把曾经大白菜成灾的寿光变成“中国蔬菜之都”,把穷呵呵的寿光汉变成了万元户。

    今天,不管哪个村庄,只要听说“伯祥书记”来了,认识的,不认识的,村民们都想和他唠上两句,有的只是为了握个手、递支烟。

    用寿光人的话说,日子会流走,但那个坐在炕头、蹲在地头,一头钻进大棚里、一脚踩进北大洼泥泞里,把父老乡亲捧上手心子里、暖在心窝子里的“伯祥书记”,他们会记一辈子。

市场经济的嫩芽在这里抽出

1986年,王伯祥接任寿光县委书记。新老交接,老书记李汉三握着王伯祥的手,只说了一句话:“你要撑起寿光这个家!”

    王伯祥三夜未眠:这个百万人的“家”,我撑得起来吗?

    第三天拂晓,这个寿北盐碱地长大的汉子,终于备好了实打实的“三把火”:南抓菜、粮、果,北抓盐、棉、虾,始终不懈抓企业。标准只有一个:老百姓有饭吃、有钱花。

    王伯祥在大会上表态:“这‘三把火’绝不是炫耀之火,装样之火,讨好领导、糊弄百姓之火。我想使它成为除穷之火、富裕之火、希望之火。我们要用这‘三把火’,烧出寿光美好的明天!”

    回到家里,他继续琢磨:“当前,最先要抓的是蔬菜。”

    闻听此言,妻子侯爱英一下子搁不住劲儿了:“我们娘儿几个吃大白菜事倒小,如果全县落到那步田地,你这当书记的负不起责任哪!”

    那是1983年,全县种大白菜。当一车车大白菜在深秋中排成长龙时,人们傻眼了——一个小小的寿光,怎么消化得了啊!粗粗一算,全县烂掉白菜2500万公斤。下班路上,心中不忍的王伯祥,从一位正在流泪的老大爷那里买了一整车白菜。

    这年,一家人吃了一冬天白菜。

    菜这东西,卖得了是钱,卖不了不如一堆草。王伯祥知道,白菜悲剧的根源,在于没有市场。

    寿光南部地肥水沃,种菜历史源远流长。清康熙年间,寿光蔬菜已有40个品种,其中30个延续至今。即使在“以粮为纲”“割尾巴”的年代,就算偷偷摸摸,寿光人也从没丢掉老本行。

    从那个冬天开始,王伯祥的算盘再没闲过:全县要吃菜不说,寿光北边还有“阔邻居”——胜利油田的30万员工,济南、北京、上海……大城市的人哪天离得了蔬菜,不然,“菜篮子”工程怎么会摆上国家领导人的会议桌?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菜农再也经不住折腾了,要干,就得稳扎稳打!

    一场县领导参加的“论证会”很快举行,意见迅速统一:发展蔬菜,关键在于培育市场,牵住了这个牛鼻子,菜地的银子想怎么捡,就怎么捡。

    那可是改革开放开始不久的1986年。“市场”?那么陌生,那么敏感,甚至有点让人胆战心惊。

    千槌打锣,一锤定音。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到王伯祥身上。

    王伯祥猛地站起身,一捻烟屁股:“乌纱算什么?百姓最重要!真有什么政治责任,我一人承担!”

    年底,一纸《关于培育和完善九巷蔬菜批发市场的意见》发往全县。

    市场经济的幼苗,在寿光这片土地上抽出第一尖嫩芽。

建它个中国最大的“菜园子”

寿光县城西南,曾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小蔬菜市场。不幸的是,这个“小不点儿”,后因修路被挤掉。在时任县委副书记王伯祥的支持下,1984年8月,一个占地20亩的蔬菜批发市场在九巷村建成,当年成交蔬菜1.5亿公斤,交易额5500多万元。

    1986年7月的一天,九巷蔬菜市场人山人海,车辆满满当当,想进进不去,想出出不来,怨声一片:20亩地的小小市场,怎么盛得了一万人啊。

    望着脸上写满无奈的卖主买主们,一股豪气在王伯祥胸中升腾:九巷啊,我们要把你建成中国北方最大的蔬菜市场,用你撬动寿光。

    在王伯祥带领下,全县近万名干部职工齐上阵,硬化地面,铺设管道,搭建交易大棚,招收记账员、服务员、经纪人……扩建后的九巷蔬菜市场占地150亩,终日车水马龙。1987年,实现蔬菜销售2.5亿公斤,交易额1.5亿元。1991年,这个市场再扩至600亩。

    市场发达了,与外界的沟通又成了问题。那时候,一个村顶多有一部“摇把子”电话,往外县、外市、外省打长途,一个电话要等半天、一天、甚至几天。马店乡几个青年在北京、上海见过一种不用摇的电话,按数字转上几圈就能拨通。

    有这样的电话,寿光将如虎添翼!几个人找到了王伯祥。

    那个年代,程控电话定量供应,属于有钱买不到的“烧饼”。这年全省共有5套交换机指标,寿光打上去的报告排第六。

    怎么办?寿光不能等啊!

    王伯祥一次次跑省城,一次次提申请,指标最终拿到,第一部程控电话就安在九巷……

    习惯超前思维的王伯祥,很快开始了新的思考:怎样让寿光既没有卖不出去的菜,也没有买不到的菜,让全国帮寿光发展蔬菜生产呢?

    国营商业、蔬菜销售协调委员会、运销联合体、县境外的客户……王伯祥叫上办公室副主任、“小秀才”武恒祥,一起到孙集镇验证自己的思路。路上,“小秀才”补充一条:搞蔬菜保鲜加工。

    “那,咱就在这五条渠道上做文章。”

    “就叫‘五渠通天下’!”两人相视大笑。

    两天后,“五渠通天下,四海集一市”的对联挂上了九巷市场入口处的牌坊。

    为确保蔬菜流通,王伯祥代表县委县政府向全县发出了“三个百分之七十”的号召:每个部门、每个单位,要拿出百分之七十的人力、百分之七十的时间,每个人拿出百分之七十的精力,参与蔬菜大流通。王伯祥亲自召开乡镇党委书记和县直部门主要责任人会议。

    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大家利用各种关系,先后与20多个省区市200多个大中城市的850多个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建立了稳定的销售关系。一年内,全县涌现个体户、联合体10万多个。

    王伯祥率先垂范,带领商业、供销人员多次进京,与北京市8个区的蔬菜公司和5个蔬菜批发市场建立了稳定的业务联系。北京和寿光之间开辟绿色通道,确保寿光菜无障碍进京。

    “晚上在寿光的菜园子,早上进北京人的菜篮子,中午上北京人的菜盘子。”熟悉这行的人,都知道这句顺口溜儿。

    一个四通八达的蔬菜购销网络初步形成。东北的土豆,甘肃的洋葱,江浙的莲藕,江南的黄瓜、辣椒,苍山的蒜薹,安丘的生姜……寿光人可以把菜卖到全国各地,全国各地的人也以到寿光来卖菜。

    寿光,真个成了中国最大的“菜园子”“菜篮子”。

    寿光人幽默地说,本想当个北方老大,一不小心,成了全国第一。

    1990年初,一位中央领导同志在寿光考察后,对王伯祥说:“希望你们把这项技术向全国推广,解决全国冬季吃菜的难题。”

    有人担心,一旦把技术传出去,寿光的大棚菜就会成为没人要的白菜帮子、玉米叶子。寿光人好不容易鼓起来的腰包,很快就会瘪下去。

    王伯祥心中猛醒:思想狭隘,意识守旧,才真的可怕,是寿光最大的敌人。

    “这几年,咱们得出的一个经验是:菜多市场大,市大通天下。如果不把大棚菜扩大到全国各地,不把市场扩大成买全国、卖全国的集散地,才真的要丢掉钱袋子,就算保住了,也不过是个小袋袋。”王伯祥苦口婆心。

    为统一认识,县委县政府专门下发文件:凡来取经的,全面参观,认真传授;应邀讲课的,讲深讲透,有问必答;技术员要多少派多少,并且派最好的去。

    点燃寿光的火种,以燎原之势撒向全国。

    如今,寿光县每年都有3000多名技术员,活跃在全国26个省区市的田间地头。全国各地到三元朱村参观学习的累计达90万人次,最多的一天高达3000多人。

“保护市场,就是保护寿光人的命根子。”

 当县委书记五年半的时间里,王伯祥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看蔬菜市场送来的报表,数量、品种、价格、交易量一应俱全。在王伯祥眼里,这是菜农喜忧的“晴雨表”,群众诙谐地说,这是王伯祥的“天天读”。

    “ ”多,表明蔬菜上市量多,交易额大,价格好,群众满意,他高兴;“-”多,表明上市量少,交易额小,价格差,群众撅嘴,他寝食不安。

    一部“天天读”,使王伯祥时刻紧贴着市场的脉搏。

    有一天,“ ”“-”的变化有点反常,成交量和价格出人意料地下滑。王伯祥眉头紧锁,叫来市场管委会办公室主任孙玉祥询问情况。

    原来,随着寿光蔬菜批发市场变大变强,暗流开始出现:不轨人员暗中联手、欺行霸市,小偷小盗制造混乱、浑水摸鱼,一些中介缺斤短两、掺杂使假,有的甚至大打出手、殴伤菜农客商……

    王伯祥怒不可遏:“非下猛药杀杀这些菜虫子不可!”

    专题工作会议迅速召开,王伯祥字字恳切:“寿光人脱贫致富的希望就在这个市场上,保护市场,就是保护寿光人的命根子。”

    经过半个月的治理整顿,市场秩序迅速好转,蔬菜交易一如既往。

    举一反三,王伯祥经常告诫干部:“我们自己的种种疾患,同‘菜虫子’一样,都是市场的大敌。哪怕服务态度的好坏,也是同人民群众有无感情、感情深浅的试金石。我们一定要心和菜农一起跳,血和菜农一起流。”

    此后,王伯祥一有时间就来到市场,找客户谈心,和菜农拉家常,深入了解情况。群众习惯了有事直接找“伯祥书记”,王伯祥也习惯了对群众说:“我就是县委书记王伯祥。”

    言下之意:我是县委书记,应该承担责任,能够解决问题。

    随着全县“十纵十横”道路建设完成,不但通往九巷的车辆络绎不绝,连蔬菜产区的路边、村头,三四十人不等的小型蔬菜批发市场,也如雨后的小蘑菇般,一个个冒了出来。客户要什么菜,大喇叭上一吆喝,菜农就到棚里摘……

    市场,以其独特的规律,在现实中变幻出美丽的色彩。

    渐渐地,大市场感受到了小市场的影响,一些乡村开始试图取缔小市场,以此为营生的“二道贩子”们一下子急了眼。几个“二道贩子”直接找上“伯祥书记”。

    王伯祥二话没说,拉上来人钻进小汽车:“走,先看看去!”

    上午实地调查,下午县委开会研究。第二天一早,县委决定公布:小市场不但要保留,还要继续发展,要像爱护、支持大市场一样,爱护、支持小市场。

    菜农、客户无不叫好,几个“二道贩子”更是到处“炫耀”:“俺本来抱着豁出去的心理去找伯祥书记的,没想到不光遂了心愿,还坐了书记的小轿车,伯祥书记不小看咱老百姓!”

冬暖式蔬菜大棚:一根黄瓜带来的改变

夏天是草,冬天是宝。虽已种菜千年,但一到冬天,寿光人吃菜仍只能靠贮藏。

    铁律真的无法打破吗?

    改变,缘自一根黄瓜。

    1988年腊月廿八下午,准备下乡的王伯祥刚要动身,三元朱村党支部书记王乐义闯了进来。

    “我给您带来一样东西。”王乐义从背后拿出一根顶花带刺的鲜黄瓜。

    “哪来的这玩意儿?”王伯祥一惊。

    “东北的!”王乐义一个做蔬菜生意的堂弟打听到,大连瓦房店市瓦房村一位叫韩永山的师傅,冬天不生炉子就能种出黄瓜来。

    种黄瓜不用生炉子!王伯祥眼里一下子放出了亮光:“这不是黄瓜,是黄金呀!东北能种,咱们也能种!”

    寿光传统蔬菜大棚主要靠生炉子保温。一个大棚按5吨算,全县8万个大棚一冬天至少烧40万吨煤。成本太高不说,还污染环境,不划算。

    “把韩永山请到寿光怎样?”王伯祥和王乐义商量。

    “我试试吧。人家不来,咱也不能绳捆索绑啊!”

    “不是试,是必须!让他尽管开条件,一切由县里兜着。他一来,价值就大了去了。”

    “那,他就是一座山,我也搬来!”

    1989年5月,王乐义果然把韩永山请到了三元朱村。王伯祥立马赶来:“从今往后,三元朱就是你的家,寿光就是你的家!”

    韩永山,这个从来没被如此看重过的东北汉子,当场红了眼圈。

    听说搞不生炉子的过冬大棚,大伙儿说啥也不相信。任凭韩永山再怎么保证,就是没人接茬。一个大棚六七千元,在当时的农民眼里,可是天文数字呐。

    关键时刻,王伯祥和镇委书记李培吉前来打气。

    “不就是几万块钱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王伯祥向王乐义面授机宜,“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党员和干部。”

    “挣了钱是村民的,赔了钱是镇里的。镇里还不起,还有王书记,还有县委,你甩开膀子干好了。”李培吉当场拍胸脯。

    两天以后,王乐义的电话来了:17名党员报名,一人一个大棚。

    1989年8月10日,17座新式大棚出现在齐鲁大地上。眨眼间,大棚里钻出了绿芽芽……

    腊月二十五,三元朱村的田野里响起了鞭炮声——黄瓜开摘了。

    水嫩嫩的鲜黄瓜运来时,寿光县城沸腾起来。5元,8元,10元,12元……价格一路飙升。

    这下子,菜农们不需再做任何思想工作,没建的争着建,建了的上新棚……

    可就在这时,难捱想家之苦的韩永山产生了归去的念头。

    为了解决韩永山的待遇问题,县委专门召开常委会。会议结果出乎意料:奖励韩永山现金8万元,120平方米住房一套,配备专用北京吉普车一辆,全家四口户口迁到寿光并“农转非”。

    寿光一下子炸了锅。

    要知道,那时,一个干部年收入不过几千元,县委书记、县长都住平房,好多干部职工一家老小挤住一间小房子。况且,奖给韩永山的,还是全县第一批商品房中最好的一套。

    县里局长、乡镇党委书记下乡进城,都是骑自行车,县委书记、县长的车都十分破旧。韩永山的北京吉普不但崭新,连车号都是一号。韩永山老婆孩子一家四口不但“农转非”,女儿还安排了工作。这可是极高的待遇啊,远的不说,王伯祥的妻子自己还是农业户口呢。

    王伯祥特意嘱咐工作人员:“只要韩师傅来找我,不管我多么忙,就是我正在开会,正在讲话,也要先接待他。”

    在寿光四年,韩永山坐着那辆北京吉普,穿梭在全县22个乡镇、640个村庄之间,平均每天跑四百多里路。大棚出现技术问题,他随叫随到:“伯祥书记这么高看咱,咱得对得起人家!”

    1993年夏秋之交,疲累的韩永山倒下后再没爬起来:他已肝癌晚期。得知消息,已调任潍坊市副市长的王伯祥很快赶到医院,两双大手握在一起。

    一个说:“谢谢您来看我,我终生不忘的好书记,好兄长……”

    一个说:“您是为寿光的大棚累病的。您一定撑得住,病好了到我家过年。”

    1993年11月28日,细雪飘落中,42岁的韩永山化作寿光一座永远不倒的大山。

    伴随三元朱村的成功,全县推广冬暖式大棚提上日程。

    1990年腊月二十五,各乡镇数字汇集上来,王伯祥眉开眼笑:全县将建大棚5828个。他郑重向全县宣告,寿光县“小康”的路子就从大棚起步,“穷寿光”的历史能不能改写,在此一举!

    以最快的速度,韩永山的大棚种植技术在全县农村普及。

    1991年,冬暖式大棚、弓棚菜、露地菜,覆盖了寿光南部半壁江山。曾经温饱不保的20万户寿光农民,户均收入达两万多元,全县城乡储蓄余额超过60亿元。

    寿光人说,没有他,没有当初他打下的好基础,寿光不会有今天。

    他却说,为官一任,只为“人民至上”,别无他求。

公仆情怀

———记山东省寿光县原县委书记王伯祥

新华社记者 魏武

22年前,他亲率20万开发大军,把寿光北部120万亩盐碱滩改天换地。

22年后的今天,寿光在全国百强县中排名第41位,在山东全省综合排名第7。

在他当了五年半县委书记后调走时,一辆小小的130货车拉走了他的全部家当。

有人赞誉,他以过人的胆略、坚定的信念、超常的坚忍和奋斗,带领寿光人民,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他叫王伯祥,1986年5月至1991年10月间,任山东寿光第15任县委书记。

宣战

以县城为界,一条咸淡水线把寿光切成南北两截。22年前,占全县总面积56%的寿北,是千年不变的120万亩盐碱滩。

一组民谣,遥忆当年之痛。

“来了潮,水汪汪,退了潮,白茫茫,望着海水渴死人,守着土地去逃荒。”

“走的是弯道,听的鸭拉(一种鸟)叫,吃的黄蓿菜,喝的牛马尿。”

“种树树不长,种粮粮不收,种菜菜老苗,种草草打蔫。”

不远的沾化县里有不少“寿光人”,当地人眼里,他们只有一个身份———“要饭的!”连寿北人给儿子找媳妇,都要先问姑娘:“会不会要饭?”

也许是老天爷不愿太过残忍,让这里生长着一种野菜———黄蓿菜。麦前长到秋后,由贴地皮长成灌木丛。如同一株坚强的黄蓿菜,1943年,王伯祥在寿北一个叫西北柴的小村子里降生。

上世纪60年代初,全国大饥荒。

那一天,为了全家活命,16岁的王伯祥只身走进寿北腹地。太阳落山时,王伯祥开始推着一独轮车黄蓿菜往家赶。天亮赶到家门口,放下车子,他就坐在地上睡着了。

那一年,外祖父活活饿死,饥瘦的小妹离开人世……

这该是怎样一片让他爱得入骨、恨得咬牙的土地呀!

1986年秋,已是县委书记的王伯祥又一次来到寿北。盐碱地上,他蹲下身,捋一把黄蓿菜叶子放到嘴里,捧起一把盐碱土,狠狠攥紧;再捧起,再攥紧……

但,这片不毛之地又藏金掖银:地下卤水蓄藏量达39.6亿立方米,含盐量10%到18%,如果能晒盐、提溴……盐碱地以北,是40万亩潮间带,20万亩浅海滩涂,如果养虾、养贝、养蟹、养鱼……如果把盐碱地改造成条台田……

王伯祥心里有梦,他决心向盐碱宣战。

可是,教训就在眼前啊:1958年,国家在北大洼建起羊口盐场,山样的盐垛30年没有卖出去,成了炸药才能咬动的“石岗子”。邻县以数十万劳力干了20年的滩涂造田,至今依然“春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种树树不活,种苗苗不长”。

不过,也有成功的先例:营子沟东岸一万亩高标准条台田,旱能浇,涝能排;北大洼有一万亩盐场,年产原盐20万吨,纯收入500万元;“老河口”一万亩养虾池,年产大虾60万斤,收入480万元。

有“三个一万亩”作参照,可不可以用三五年的时间,把60万亩盐碱地搞成高标准条台田,把40万亩潮间带搞成高标准盐田,把20万亩浅海滩涂搞成高标准养虾池?

“如果三项都成功了,不仅北大洼的群众生活会有质的飞跃,全县经济也会有历史性的提升。”凭着一腔执著,王伯祥说动了书记、常委、县长、局长们。他们纷纷或实地考察,或去相关部门和高校请教专家学者。

王伯祥更是一头钻进北大洼,打破砂锅问到底:“三个一万亩”都上了多少人?用了多少天?花了多少钱?愿意不愿意再搞?有什么好的办法?

问题越问越深,算盘越打越细,答案越来越明:要想彻底翻身,就得来个彻底解决,小打小闹,只会做成夹生饭。

很快,一张大幅北大洼开发图挂在了县常委会会议室的墙上。

寿北开发规划组宣告成立,副县长王坤山和政协主席王书德任正副组长,下设虾场规划组、盐田规划组和条台田规划组,成员为300多名专家和技术员。盐田的调节池、蒸发池、结晶池,虾场的虾池、扬水站、防潮坝,条台田的片、沟、路……1987年秋,规划全部完成。

改天换地

1987年10月8日,夜色未尽,已然人欢马叫。为期45天的寿北开发大会战吹响了号角!

820多辆汽车,320多台推土机,6500多辆拖拉机,密密麻麻的马车、地排车、小推车,涨潮般向北大洼进发。东起丹河,西至塌河,南起咸淡水分界线,北到渤海之滨,方圆1200平方公里的北大洼里,20万开发大军安营扎寨。

荒坡沟畔,挖个一尺深的地窝,散铺些玉米秸、麦穰、油布,支上竹竿或木棒,盖上苇席、苫子、野棵子……这种“家”遍布北大洼,遍布寿北。

开发分7个战区,每个战区一个指挥部,每个乡镇一个作战部,每个村一个战斗队。

斗志高昂的开发大军,昼夜奋战,谱写了一个个感人的故事———

建桥乡张家仕庄村民张俊善,父子5人酣战在盐田工地,整整45天没有一人离开。

纪台乡纪东村常茂松兄弟四人,会战第三天父亲病逝,四兄弟含泪商定,瞒着领导,由四弟一人回去料理丧事,大哥、二哥、三哥坚守阵地。

120多名民工妻子分娩、亲人生病,请来亲戚照料。

310多对新人推迟婚期。

“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到那寿北大战场。”后方唱着改编的歌曲,送米送粮。

寿北开发的前三天,身为最高指挥官的王伯祥,就已把铺盖搬到了指挥部———一个放牛老汉的草棚里。一张老式桌子,一根电话线,一部摇把子电话,指挥部开始运转。与牛为邻,与放牛老汉为伴,与开发大军一个锅里摸勺子,王伯祥一住就是45天。

一天,时任农牧渔业部顾问的林乎加和山东省原副省长朱奇民到寿光考察,在县城寻县委书记未果,来到了工地,刚好碰见满腿泥巴的王伯祥从窝棚里钻出来。

“你们的书记在这里吗?”老部长把他当成了民工。

“我就是。”

林乎加惊异地打量着王伯祥,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好长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有什么样的“班长”,就有什么样的队伍:县委11名常委,9名住在工地上;组织部长张明海有病,王伯祥撵他治疗,他却偷偷把铺盖搬回窝棚;道口乡党委书记王守福怕暴露病情,偷偷打针吃药。

干部激励群众,群众鼓舞干部,北大洼工地上,唱响着激昂的抗天歌……

45天的奋战结出硕果:盐田工程,修筑了沟、路、渠、坝85条,总长350公里;条台田工程,修道路林带299条,干支沟渠300多条,高标准条台田11万亩;虾场工程,新筑防潮大坝3100多米,围圈滩涂5万多亩。

当初泛着白碱的烂泥滩,顿时如织如画。

王伯祥任期内,这样的大规模集团作战从未停止过。有人统计,王伯祥任县委书记的五年半时间,寿光完成工程8000万土方,按一米见方堆积,足足绕地球两周。

1987年12月9日,县影剧院门外锣鼓喧天。

主席台上,王伯祥破例换上一身干净的中山装,向全县人民三鞠躬:“寿光人民用勤劳和汗水,谱写了寿光发展史上又一壮丽篇章,寿光人民战天斗地的伟大精神将与天地共存!”

掌声,经久不息。王伯祥流泪了,所有的人流泪了……

如今,北大洼真的富起来了,寿北真的富起来了。北大洼东岔河村832户人家,村民全部免费医疗,每年给老年人发放1000元养老金,建别墅式居民楼583座。

地还是那些地,人还是那些人,但生活早已天翻地覆。人们以开设“伯祥餐馆”“伯祥商店”的朴素方式,表达对老书记的怀念。

“用三到五年,让寿光工业产值翻两到三番!”

寿光工业总产值2.19亿元,三个盐场占去一亿多元……1986年7月13日,王伯祥第一次以县委书记的身份参加市里工业会议,就被深深刺痛。

“打一场工业攻坚战,用三到五年,让寿光的工业产值翻两到三番!”

拿定主意,王伯祥带着县计委、经委、财政、税务、银行的同志,听汇报、看厂房、查数据、找问题,和职工讨论、研究,然后,与邻近的工业强县作比较……把全县20多个企业研究了个透。

不久,王伯祥又亲自带领县五大班子成员、乡镇党委书记、县直部门负责人和部分企业厂长、经理组成的考察团,到江苏宿迁、常熟、太仓和张家港的乡镇企业取经。

11天后,考察团满载而归。不到一年,县里就上了棉纺厂、胶合板厂、制药厂、35万吨盐场等77个项目,投资1.5亿元。从此,寿光取经“上了瘾”:每次取经归来,寿光工业都发生一次蜕变。

抓企业,先执牛耳。王伯祥的办法既简单又实用:由全县100多个经济单位推荐100名能人,优选40人作为后备厂长、经理,分期分批充实到企业班子中。县委组织部出台文件,在全县范围内大张旗鼓地公开选拔厂长、经理。

公开选拔上来的厂长、经理们很快把企业扭亏为盈,为全县企业界吹进了一股新风。

1987年1月,王伯祥下乡时发现,台头镇副镇长兼经委主任陈永兴对企业的创建、发展十分熟悉,他马上将这位精明干练的副镇长和亏损的县造纸厂联系起来。

10天后,王伯祥和组织部长张明海送陈永兴到县造纸厂走马上任———县委书记和组织部长亲送新厂长上任,这在寿光历史上还是头一遭。新厂长满怀自信:“不搞出个样子来,誓不为人!”

这个造纸厂就是今天大名鼎鼎的晨鸣集团:总资产178亿元,年销售收入172亿元,利税20多亿元,是世界纸业20强之一,货真价实的中国造纸业航母。

寿光人说,王伯祥打下的人才基础,使人口、面积中等的寿光县,升起了许多国家级大中型企业和名优企业。

实行企业股份制,是王伯祥早想吃的另一只螃蟹。

1987年3月,听说上口镇南邵一村五金厂已实行股份制,王伯祥赶去与董事长李友春交谈了整整一个上午。十几天后,县里召开发展企业股份制大会,请李友春作经验介绍……

一个共产党的县委书记,居然在全县宣扬“资”味浓重的“股份制”,在当时许多人看来,岂止“大胆”,简直是不要命!

但王伯祥毫不动摇:中国企业最终要走股份制这条路子,“任何不触动产权的改革都是不彻底的改革。只有脱胎换骨,才能改出名堂,改出成效。”

一时间,股份制企业在寿光大地上竞相绽放。1989年,股份制企业拥有全县工业总产值的近30%,利税占全县企业总额的28%;1990年,全县股份制企业达到464个。

“伯祥效应”

当县委书记五年半,王伯祥对用车的要求是:只要误不了公务,什么车都行。

他先后坐过双排客货两用车、北京吉普、上海牌轿车、伏尔加轿车,并且大部分是从别人那里“继承”来的。

干部们感慨:“咱伯祥书记真是九十年代的思想,战争年代的作风!”

正因如此,虽然社会上一度出现用车攀比现象,寿光却“纹丝不动”。

百姓说,这是“伯祥效应”。

凡到过王伯祥家的人,都说他“跟不上时代”。任县委副书记、书记8年,他四间旧平房的家一直没动过。

房子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狭窄低矮,有的地方裂了缝儿,墙皮脱落。院子墙角垛着柴火,垒着煤池子。父母从老家来,没有单独的房间,只好和孙子、孙女睡在一起。冬天,三个孩子手脚冻得红肿,夜里冻得睡不着觉。

王伯祥在全县大会上讲:“财政收入不到两亿元,我绝不住楼房。”等过了两亿,王伯祥却绝口不提楼房的事。

王伯祥父母住普通的农家小院,土炕、锅灶、破三屉桌、旧沙发……与已经富起来的寿光农民相比,显得格格不入。每念及此,王伯祥不由长叹:“我是一个不孝之子!二老八十多岁了,还让他们生活在农村。他们从来没让儿子用权力办过私事,从没给儿子出过难题。”

现在,退休的王伯祥每天都给二老打个电话,过不了十天内肯定回老家一次。“就算天天守在二老身边,也折不了我这当儿子的罪啊……”

由于平时早出晚归,孩子们小的时候甚至不认识他。

1987年10月4日,前往北大洼的前一天,王伯祥10岁的小儿子左臂骨折住进医院。看着生病的儿子,王伯祥不由得一阵心酸:孩子最需要父爱的时候,甚至没有时间好和他们说说话,我这个父亲怎么当的啊!

王伯祥日子过得紧巴,家里难得有水果、瓜子、糖块。就在几天前,儿子在街上看到别的同学吃苹果,要父亲买。王伯祥眼一瞪说:“苹果有什么好吃的?”孩子再没敢吱声。

躺在医院里的儿子,肯定馋苹果了吧?临走前,王伯祥拿出50元钱给妻子:“我不去医院了,一定给孩子买点苹果吃。”

1991年10月,王伯祥升任潍坊市副市长,家,也要搬到潍坊市去。

搬家这天,道口镇政府派来一辆130客货两用车,一车就装完了王伯祥全家的家当:前棚坐着妻子和三个孩子,车厢拉着水桶、锅灶、风箱,几百斤玉米、千余斤小麦,一套旧式桌椅和零碎家具。潍坊市政府派来的一辆货车没东西可拉,干脆装上了院子里没烧完的蜂窝煤和引火用的柴火。

送行的人群中,终于有人控制不住:“伯祥书记,咱寿光一个普通农民的家当也比你多呀!”

王伯祥一笑:“这不很好嘛!”

握手送别的刹那,许多送行者突然泪水奔涌,呜呜地哭出了声……

“伯祥书记”离开了寿光,背后留下的,是20多万个年均收入两万元的蔬菜大棚,120万亩棉田、盐田、虾池,4850多家企业,已成万元户、十万元户、百万元户的全县70%的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