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豫赣学生 董豫赣:和业主谈的更多的还是生活

2018-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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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在北京大学未名湖畔一片破败的院落里,有一个整饬一新的院子,但不乍眼,有点改良的四合院的味道.老董对这个院子感觉好极了,说北大给建筑学研究中心这么个孤岛上的院子,每天在这里办公和给学生上课,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地主".夜深人静时,能听到各种鸟的活动的声音.这里也住着蛇.野鸭子等动物,"有点乱,也是一种喧哗,但这种喧哗很难在城市里找到."董豫赣,人称老董,还有称其为"著名建筑师"."建筑评论家"之类的.老董对这些名号多少有些茫然,说

在北京大学未名湖畔一片破败的院落里,有一个整饬一新的院子,但不乍眼,有点改良的四合院的味道。老董对这个院子感觉好极了,说北大给建筑学研究中心这么个孤岛上的院子,每天在这里办公和给学生上课,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地主"。夜深人静时,能听到各种鸟的活动的声音。这里也住着蛇、野鸭子等动物,"有点乱,也是一种喧哗,但这种喧哗很难在城市里找到。"

董豫赣,人称老董,还有称其为"著名建筑师"、"建筑评论家"之类的。老董对这些名号多少有些茫然,说自己只是一心想把学生教好了,给业主把房子盖好了,其他的不在乎。

在一个青年建筑师评奖的提名中,著名的策展人王明贤对老董的提名理由给出以下解释:不管窗外风声雨声,董豫赣坚持对建筑的思考和中国园林的研究,在设计及建造过程中呕心沥血,使建筑试验有了新的参照点……专职为教师12载,辅业为建筑师12载,盖房子三栋:水边宅、祝宅、清水会馆。

董豫赣

这似乎是老董半生的一个真实写照。但更真实的是,老董对此类参展并不感冒,对媒体更不感冒,一旦摄影记者对准他拍照,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要给枪毙了,摆pose就是摆尸体。老董在北大上通选课、公选课,粉丝甚众。在建筑学研究中心的办公室里给研究生授小课时,正牌弟子加上慕名旁听的,小房间常常给挤爆。有时候,学生还会带上相机在课堂上现场拍照,本也"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见解独到,随便一张嘴便是一个学术报告"的老董顿时不自在起来。

但有一个例外,老董对中国园林的研究的确情有独钟,而他的作品正是从此中汲取的养分,丰富而有意境。

"混进"北大

打儿子出生后,老董渐渐向宅男靠拢,一些事情的时间记忆都是以儿子的成长为参照的。比如"五人展", 老董作为最年轻的建筑师参展,参展的有国内建筑圈里著名的张永和、刘家琨、王澍、朱竞翔祥等,那是在儿子出生的次年。再之前的"八人展",那是在儿子出生的前两年,老董不过是北京工业大学一名普通讲师,收到邀请,与大腕比肩,自是感到意外。可老董并不以此为幸运,他说最为幸运的是,当时自己所带的建筑设计课程的大一学生的作品也能和这些业内名士的作品一同展出。

在北京工业大学的教书经历,使得张永和发现老董是个好老师。当建筑学研究中心成立时,老董被张永和请了进来,自此"混进了"著名的高等学府北京大学。老董说以自己的资历(硕士学位)在北大任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就连后来在北大中关园居住的邻居都难以置信,在这栋北大精英云集的"人才楼"里,居然住了个"土硕士"。老董觉得这次是真的运气,北大看重张永和,而张永和当初成立建筑学研究中心时提出的"非份要求"之一就是要董豫赣进北大任教。

老董进北大不久便遇到学校改革,"维新"中明确规定:讲师连续两次评不上副教师则下岗。初进北大,老董本已做好了当一辈子老讲师的打算,孰料"美梦"这么快就遭遇破灭的危险。老董心里倒也没太在意,能教几年就是几年呗,到时候再说。但朋友王澍急了。他对老董说:"你在高校待着,怎么也得混个博士吧!"老董听从劝告读了博士,可博士还没读完副教授就评了下来,老董说:"后悔死了。"他觉得读个博士学位对自己没有任何意义,但开心的是认识了当时自己的导师王国梁。不过由于没有参加英语6级考试——老董自认英语很烂,有那功夫攻读外语,不如多看几本中国园林的书——老董没有拿到博士学位,"我觉得对不住导师,他对我那么好,我却没有拿到博士学位。"

"太喜欢目前自己的生活",所以谢绝其他一切离开北大的任教邀请。"朋友们老想我们应该在一起做点比个人更大的事情,但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比我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更大了。" 老董很自足。

我不敢拿别人的房子做试验

老董被归纳于实验建筑师之类。"建筑师是一个属于服务行业的职业,我不大敢拿别人的房子做试验。做探索性的实验建筑,在建筑的历史中当然有它的价值,但我最简单的想法是,我是服务方,在受尊重的前提下服务于业主,这就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做的事。" 对于评价自己呕心沥血于建筑设计,老董认为此种说法有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你就不会感觉累。我不认为我做了很多工作,有人做的比我好。"

但老董做事情很坚持,他在北京的交道口为业主改造了一个房子,历时8年。业主找上门来洽谈时正是儿子出生那年,现在儿子都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今年冬末,房子正式完工,房主首次入住,不久后遇到北京下雪,房主兴奋地要请老董全家来赏雪景。"8年来,我们已经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除这家房子外,自1999年开始,老董主持了三栋房子,皆是名闻业界。"一辈子要干这个职业的话,和业主的交往一定是个要解决好的问题。"除了第一幢外老董和后两幢房子的主人都处成了好朋友,"他需要你,并不见得都是专业方面的。""我脑子里的问题很少,但一个问题会反复想几年。"

 "水边宅"是老董设计的第一所房子,那时候,儿子刚学会走路,老董有条件的时候就带他去河北的工地,就这么看着小家伙在工地上蹒跚着长大。从1999年直到2003年,真正的设计时间是两年,之前都是基于房子的改造而进行的调整。尽管此前,该房子是一位著名的建筑师所设计,但业主用起来并不好用,想改造也无从下手改造,最后在老董的说服下,房主拆了房子重新盖。

老董说自己被这所房子"伤着了"。由于女主人长年在国外,回来后觉得房子和她想象的不大一样,"因为年轻",老董和她闹得有点僵,所以后来老董做房子最坚持的一点就是要处好和业主的关系。

但业内对该房子的推崇超出了老董的想象,在很多媒体上,老董还是能时不时看到这所房子。由于该房子是用红砖建造起来的,此后请老董盖房子的业主总是要效仿,因此老董的后两院房子"祝宅"、"清水会馆"都是用红砖建造的。并不是老董对这种材料有偏好,而是红砖相对便宜,结果经他一用,用出个风尚来。

 "我们要聊天,我要见你家里人"

交道口的房子却是用青砖建造,当然8年的时间,老董并不是都花在建筑设计上。

 "业主对我很信任,我也信任他,我们时常要交流,还会有较量。"当老董发现业主有改变的时候,他会问:"你为什么而改变?"在这个过程中,业主和老董谈的最多的是生活。业主也发现,老董和别的建筑师不大一样,别的建筑师会用强大的建筑学的理论来说服业主,老董不会。至今,业主还记得和老董经常谈话的内容, "这些谈话比我以前学到的建筑学的范围要宽泛。房子盖得要不一样,为什么?因为主人不一样,他们的生活不一样。"

 "清水会馆"的面积有2000多平方米,老董不习惯把它称为别墅,他对别墅的理解和字面一致,别墅就是野土。"清水会馆"在北京,就是个大房子,一点"野"的地方都没有。老董说因为这个会馆,还差点和好朋友闹翻。"他要看我的方案,戏谑说一个住60对平方米房子的人要设计2000平方米的房子,没住过怎么设计?"老董对此的回应是"我有想象"。但老董经常强行提出要和业主聊天,他在做"清水会馆"之初就和业主提出:第一,我们要经常聊天;第二,我要见你的家里所有的人。相继的,老董真就见到了业主的父母、岳父母等一大家子人,他们经常一起去公园喝茶。这样交往了一两年,才开始着手房子的事情,前后老董花在"清水会馆"的时间是4年。

可老董说自己几乎不需要什么生活,因为自己没有什么要求。老董说:"我也羡慕‘清水会馆’有那么大的院子,但于我不行,它太耗精力了。我有这么一间小办公室,吃喝拉撒都在这里了。当然如果把我这样的生活给别人,别人就不需要建筑师了。"

对房子负责到底,从地基到家具

花在房子上的时间,老董比很多建筑师都多,"我具备很多建筑师不具备的先天的工匠的气质。"有次,一个业主的一帮邻居去参观老董正在做的一个房子,他们在房子里评头论足,并不知晓老董就是这所房子的设计者,因为他们一致认为此时站在这所房子里的这个人充其量就是个瓦工。老董盖起房子来,都是和工人一起吃住在工地,"你可以和包工头处不好,但你绝对不能和盖房子的工人处不好,他们是最直接的实施者,他们决定了设计最终完成的质量,你甚至需要他们的帮助。"

老董对所盖的房子一直是负责到底,从看地基到挑选家具。谈及最后一个环节,老董始终觉得"清水会馆"在此处产生了遗憾。业主偏好明清家具,现在快把清水会馆变成了明清家具博物馆。但老董觉得未免太严肃了些,他给建议适当要有一些软的地方,因为家具和身体直接接触,与生活密切相关。业主是个在日常生活里极为严肃谨慎的人,在家具问题上,老董倒是喜欢他们两人能吵吵架,争辩一下。

 "形"是建筑里老董最不感兴趣的一处。很多人看到老董盖的房子"酷",误以为老董是有意为之,其实不然。"在设计过程中,我最不看重的就是立面效果图,因此我也从来不画效果图。通常是设计做完了,立面自然就形成了,我不去推敲。"老董说。

老董关注的是"形是怎么出来的",而不是形本身。早在1999年,老董就做了有关形的建筑试验——家具建筑,目的是给建筑找一个踏实的自然而然的形状,给形状找一个理由。"我对形没有感觉,这个感觉如果有对我来说就是罪恶。"

但这种试验对老董后来的设计是有帮助的。在"清水会馆",老董就做了个让业主非常满意的设计:利用两个拱券砌出了可供4个人打麻将的桌子和椅子。这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形",也是老董对房子的生活化理解使然。

信任是超出作品的

老董认为业主提出的硬性要求,建筑师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比对方提出的要求做的更好,但建筑师可以建议,因为业主没有建筑师拥有的专业知识。起初,"清水会馆"的业主和老董商量厨房面积。老董问你想要多大?业主说一百平方米够吗?着实吓了老董一跳。"他不需要懂这些东西,但这是建筑师和业主可以共同商量的。"最后,厨房做了十几平米,因为业主希望在厨房吃早餐,否则老董会做得更小,但业主也觉得够用了

欣慰的一点是,老董觉得自己作为建筑师有应变能力。他对形没有固定的概念,对材料也没有固定的概念,接手一个设计老董的做法往往是先和业主聊天,同时做一些独立的小的东西,最后把这些小东西按照某种逻辑拼接起来。

这种做法老董学习自中国园林,而园林的做法学习自对仗的诗句。老董说唐代诗人王维就是这么写出的名句,他的《山居幽冥》的每一句诗都可以单独拿出来作画。老董在和业主日常交往当中,会把打动他的一些先东西画出来,那么用什么把这些"块"组织起来呢?他的底线是建筑功能,"我的出发点是表现功能,我不会去表现一个我不知道的东西,我要分析业主的要求。"

 "清水会馆"的业主曾给老董提了个要求:北京太干燥,家里人一直在用加湿器,希望老董通过做一个室外游泳池来解决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是一个建筑任务,游泳池就是串联那些‘块’的一个线索。"游泳池放置在哪里合适呢?基于北京夏天是东南风的气候特征,老董把它放置在了院落的东南角,旁边的客厅就能吸纳来自游泳池的湿气。

"房子和生活能够发生诗情画意的关系。"老董说,"中国园林一向如此,有那样的滴水、那样的瓦缸,我们才有可能谈‘一夜滴漏到天明’。现在我们用技术处理了水管,根本看不到诗句描述的这样的情景。

"因此,老董请人修改了"清水会馆"施工图的下水管道。原来施工图的排水结果是游泳池里的水都排到了市政管道里,没有错,但不是老董想要的。老董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业主的司机和我的谈话我觉得比许多建筑学院教授谈得都深刻,他说,董老师你知道北京的水位为什么下降得这么快吗?我们把地下水都收集起来,通过管道排出,但不知道都排到哪去了。

只有使用,没有补充。他的这个说法当时这对我当时的冲击很大。"于是,老董想他一定要把游泳池的水排到土壤里去,而不是管道。

游泳池的水量较大,老董动了"坐雨观泉"的欲望,"不仅有生活,还有诗意",使得要注入游泳池的水从玻璃天窗流下,然后"扎入"池中,有声音,有视觉。这种做法和业主一讲就立马得到了附和,"我从不用‘美’这个词来说服业主,那是黔驴技穷的表现。"

但有一天老董猛然意识到北京雨水少且脏,想靠北京的雨水来达到这样的效果并不现实。于是老董"破天荒"地在这里做了件花钱较多的事儿情,把游泳池抬太高到了地面以上,当池里注满水时,这样一来池子排出的水会在整个院落里看到,如徽州民居家家户户门前的流水那样。,那是最触动老董的。而"清水会馆"经此处理后,游泳池的水最终都排到了北边的园子里。这是老董对自己的设计最满意的一点,"很辛苦,可也很幸福。"

目前,老董除了教学生,还在做"清水会馆"里的后一个院子,"那块空地挖下去2米多就有水",能在"自家"家里的院子里挖出水来",这让老董太兴奋了,他觉得那比挖出金子还有价值。至于这个园子要做多久,老董说和业主处成了这样的朋友,做多久的园子已经和设计费无关了,就像交道口的房子的主人,老董在那做了8年,今年业主要在家里种树,其实就是种一棵树,业主也要郑重其事地请老董前去帮忙挑选。那已经和建筑无关了,是超出建筑之外的信任,信任是超出作品的,但确这种信任是从建筑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