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佘祥林案:杀妻冤案与一群人的命运转折

2018-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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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南方网讯 湖北佘祥林案中,一个普通中国农民家庭的申冤之路与清白代价.含冤入狱11年"我遭到残酷的毒打.体罚,刑讯逼供.诱供长达10天11夜":"公安分成几组审讯

南方网讯 湖北佘祥林案中,一个普通中国农民家庭的申冤之路与清白代价。

含冤入狱11年

“我遭到残酷的毒打、体罚,刑讯逼供、诱供长达10天11夜”:“公安分成几组审讯我,不让睡觉,当时我看什么都是重影的”

11年后。他从一个精壮汉子变成了一个身体孱弱的人。

佘祥林躺在病床上,不时把手放在额头上,他说那里会经常痛,尤其是回想起那段经历。现在表明他此前囚犯身份的可能只有剃得光光的脑袋,还有,他拉开裤脚,脚脖处留有深褐色的两条浅沟儿,那是当年作为死刑犯戴了4个月脚镣落下的。

佘祥林杀妻案回放 1994年1月20日 佘祥林妻子张在玉失踪,张亲属怀疑被佘杀害。 1994年4月11日 雁门口镇吕冲村一水塘发现一具女尸,经张在玉亲属辨认死者与张在玉特征相符,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1994年4月28日 佘祥林涉嫌故意杀人被捕。

1994年10月13日 原荆州地区中级法院一审判佘祥林死刑,佘提出上诉。 1995年1月6日 湖北高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发回重审。 1998年3月31日 京山县检察院将此案起诉至京山县法院。

1998年6月15日 京山县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佘祥林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 1998年9月22日 佘祥林开始服刑办案人员今何在(部分)韩友华 原京山县公安局主管刑侦副局长 佘祥林案专案组组长;现京山县法院副院长 何泽亮 当时是京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 四年前患肝癌病故; 任朝兵 当时是京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指导员 现在公安局任职; 程林 当时是一般干警现任刑侦大队副大队长; 曾忠 当时是一般干警现任刑侦大队指导员; 吴运江 当时是公安局预审科长现无法打听到此人下落; 朱源瑛 当时是佘案的审判长现退休; 陈涛 当时是起诉科长现不可查他们被冤案改变命运 佘祥林 原是湖北京山县马店派出所治安巡逻员 含冤入狱11年 杨五香 佘之母,体健农妇 出事后因上访被关九个月,出看守所后三个月死亡 佘华容 佘祥林的女儿,当年六岁。

自小成绩优异,初一时被迫辍学,14岁出外打工, 现在东莞一家电子厂打工 佘锁林 佘的大哥,原是何场村九组治保主任 中共预备党员,出事后不断上访被关41天, 治保主任、预备党员被撤 现在为雁门口镇邮政局征订、投递员,月收入千元左右 佘贵林 佘的二哥,不堪忍受流言,后举家在深圳打工 佘梅林 佘的四弟,不堪村民歧视,出走广东打工 江银喜 佘的大嫂,在阴影中生活,晚上在雁门口镇卖烧烤 倪乐平 原为姚岭村村委副书记 现在为退体乡村干部,为做证一事欠下高利贷 聂麦清 天门市石河镇姚岭村村民,倪妻 体健农妇,被关三月后患心脏病至今 倪新海 姚岭村作证村民 被关22天出来后常年咳嗽,失去劳动能力现在湖北省沙洋监狱局总医院检查出的结果是,他的脊椎几处都有问题。

“眼睛也很差,但这家医院查不出原因,可能要转院治疗。”他说。

4月3日的佘祥林精神好了许多,在没有外人在场时,他会跟哥嫂、弟弟及女儿开心地说笑,并把脚倚在床边的墙上。

两天前,佘祥林被变更强制措施,这意味着他将很快恢复自由。

11年前,1994年4月间,湖北省京山县雁门口镇何场村九组村民佘祥林被当地公安机关逮捕,京山县公安局怀疑他谋杀了自己的妻子。逮捕前四个月,佘的妻子张在玉走失,村民们说她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同年4月11日清晨,一具腐烂得面目全非的女尸在附近一个村落的池塘里浮起,公安认定这具女尸就是佘祥林的妻子。

1994年10月13日,佘被判了死刑,这个判决被湖北省高院发回重审。到1998年6月15日,佘被京山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5年,同年9月22日,荆门市中级人民法院驳回了佘的上诉,维持原判,此为终审裁定。

京山县法院和荆门市中级法院的刑事裁定书上都认定了佘杀死妻子的事实,这个被认定的杀妻过程显得极为残忍:1994年元月20日晚10时许,佘将精神失常的妻子从床上拉起来,带到一处瓜棚里关起来。第二天凌晨,佘将六岁的女儿抱到父母房内,谎称妻子出走了,然后以外出寻找妻子为由,拿着手电筒、麻绳和张在玉的毛裤,推着自行车出门,来到瓜棚内,给妻子换了一身衣服。

然后他把妻子带到吕冲村九组那处池塘边,“趁张不备,用石头猛击张的头、面部至张不能动弹,将张拖到堰塘的东北角,用麻绳将装有四块石头的蛇皮袋绑附其身沉入水中。次日下午将从张身上换下的衣服全部放在自家灶里烧毁”。

京山县的几位居民告诉记者,当时佘祥林的杀人过程被媒体披露后,影响很大,人们都认为他是一个人间恶魔,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谁知道这竟然全是假的。

4月1日,佘在接受记者采访中说,在审讯过程中公安对他刑讯逼供。

在佘祥林的一份长达30页的申诉材料中,可见这样的记述:“我遭到残酷的毒打、体罚,刑讯逼供、诱供长达10天11夜”,“鼻子被多次打破之后,他们竟将我的头残忍地按到浴缸里,几次因气力不足喝浴缸里的水呛得差点昏死”,“(他们让我)蹲马步,还用穿着皮鞋的脚猛踢我的脚骨”。

“公安分成几组审讯我,不让睡觉,当时我看什么都是重影的。”佘祥林痛苦地回忆。

记者4月1日在京山县公安局就审讯过程中是否对佘进行刑讯逼供求证时,该局一位负责人说,这个要有明确的证据来认定,目前此案整个侦查、起诉、审判过程都由一个专门的班子进行调查,对有关责任人的处分都要看调查的结果。

事实上,佘祥林第一次被判死刑时,湖北省高院就对此提出诸多疑点,其中包括佘祥林交待了四种不同的作案经过,并明确指出:不能排除佘妻自行出走或随他人出走的可能。此案遂被发回重审。但到了1998年,佘仍被判处15年徒刑。

一位叫作巴山雨的网友将这15年徒刑称为“稀里糊涂的审判”。他同时强烈质疑此案在侦查、起诉、审判诸环节的公正性,并要求对有关责任人进行查处。

让制造冤案的人受到惩罚,也正是佘祥林目前最想说的话。“我现在有两个要求,一个是国家要对我这么多年受到的冤屈和我的家庭遭受的不幸进行赔偿,一个是对那些冤枉我的人进行查处。”

据了解,当年在京山县公安局主管此案的副局长已升至京山县法院院长,当年参与此案的一名普通民警先是成为基层派出所的所长,现在则是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一位副大队长。

佘说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什么也干不了了。“在监狱中,我就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服刑期间,佘一直未停止申诉。

佘祥林在被逮捕前是当地的治安巡逻员,而他的武功在当地是出了名的。

“三四个是打不倒他的,他最擅长擒拿手,一两下就能把人制住。”一位熟悉佘的村民说。

据说佘在服刑期表现很好,所以才能减刑三年半。本来到今年8月他就刑满出狱了,但3月28日出走了11年的张在玉突然归来,佘祥林沉冤得雪。

而在此前,佘一直把洗冤的希望寄托在法官身上,他在申诉材料中写道:有人说当今的社会是金钱与权力的社会,但我仍然坚信,在我们这个法制日臻完善的社会主义国家,有正义感、有同情心的你们——人民法官,一定会明镜高悬,一定会站出来用神圣的法律与正气来为我做主,伸张正义,一定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裁定的。

早逝的母亲

这个倔强而爱子的农村妇女开始了为儿子辩污的艰辛之路。在京山县看守所关了9个月后,“她变得又聋又瞎,不会走路。”在病痛中捱了三个月后,杨五香去世

佘祥林是佘树生和杨五香的三儿子。

4月3日中午,64岁的佘树生蹲下身子,两臂弯在身后。“看守人员就是这样把她从看守所里背出来的。”

佘树生说的“她”就是老伴杨五香。1996年五六月间,从京山县看守所出来三个月后,杨五香病死,那年她54岁。

佘家的房子是何场村九组最为破旧的土坯房。佘树生站在堂屋里,脚上穿着一双打着补丁的雨鞋,他刚从田里回来。他还没有看到即将恢复自由的儿子,他更担心儿子出来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土坯房里没有什么家什,堂屋正墙上贴着“天地国亲师”及一副对联:云间瑞气三千丈,堂上春风十二时,横批:受天之祐.西边一间就是当年佘祥林与妻子、女儿的住室,灰黑的门上贴着扑满灰尘的红色门方。1994年元月20日,张在玉从这里走出去,厄运从此降临佘家。

老人说他现在一天只吃早晚两餐饭,当地的媒体报道说他“一人耕种2亩责任田,在贫寒中苦苦煎熬”。堂屋里还放着一辆黑色的破旧永久牌自行车,当年,佘树生就是骑着它到京山县各部门反映儿子的冤情。

自佘祥林出事后,佘家人就开始为他向各级部门反映情况。杨五香走遍了周围的村落寻找出走的儿媳。因为佘祥林跟她说过“我确实没有杀她”,这个倔强而爱子的农村妇女就开始了为儿子辩污的艰辛之路。

佘家四处张贴、播放张在玉的寻人启事。1995年元旦前后,张在玉出走一年后,杨五香寻访到了离雁门口几十公里远的天门市石河镇姚岭村,并在这里有了惊喜的发现。

“我们跟她说,见过像她儿媳的那个人。”4月4日中午,姚岭村村民倪新海、聂孝二、肖桃仁告诉记者,在杨五香来之前的两个月,一个女的流浪到村里,他们给了她吃的喝的后,她说自己叫张爱青(张在玉的别名),还在地上写出自己是雁门人,家里有一个六岁的女儿。但她两天后就又走掉了。

杨五香在姚岭村附近找了一个多月,也没找到儿媳。这期间她吃住都在该村副书记倪乐平家。“她找人的车费还是我给的,她当时穷得没有一分钱了。”倪乐平说,他的妻子聂麦清还与聂孝二一起帮杨五香找。

“后来,杨五香听说要枪毙佘祥林了,就要求我给她出一个见过张在玉的证明。”倪乐平说。倪客观地给杨开出了这个证明。这份证明现在被媒体称为“良心证明”,如果没有它,也许佘祥林早已作了枪下冤魂。

然而,这份证明送到有关部门后,并没有得到令佘家惊喜的结果,对方的回答是“这一套我们见得多了”。反而是杨五香因为反复上访和申诉被抓了起来,抓起来的原因是“包庇犯罪”“妨碍司法公正”,佘树生及大儿媳江银喜告诉记者。

九个月后,看守所通知佘家带上3000元钱去领人,佘家筹不到这么多钱,女儿佘翠娥借了600元钱与父亲一起去接人,看守人员把杨五香背了出来。

“她变得又聋又瞎,不会走路。”佘树生说,老伴只是哭,也说不出在看守所里的遭遇,只是说里面“待遇不好”。在病痛中捱了三个月后,杨五香去世。

何场村九组的一位老年妇女说,杨在进看守所前身体很好,农活样样能干。如果不是那么早死,可以再活好多年。

佘树生并没有停止上访,他骑着那辆“永久”自行车一趟趟往京山县的人大、法院、检察院、公安局跑,反映儿子的冤情和老伴无辜早逝,并往省人大、省高院、省检察院写信,但均无回音。

佘树生说,在上访中到处都是冷眼。在京山县人大,一位接待者把杨五香的死归结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京山县公安局一位姓吴的工作人员说,你老婆死了,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在县检察院,一位科长说杨五香进去时身体就不好。

还有更为粗暴的态度。在县法院,一位法官看到佘树生进门,就脸一歪,说声“又来了”,另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则厌烦地隔着桌子朝他挥手:你走你走。他们甚至不允许他坐他们的椅凳。

1998年佘祥林被判15年徒刑后,佘树生与大儿子佘锁林不再上访,“因为没有用了”。

被迫辍学的女儿

“她人聪明,成绩好,老是年级的前几名。”

初一时,佘华容辍学,“上访和申诉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14岁时,小叔带她到深圳打工佘华容坐在父亲的病床前,左手长久地与父亲的手紧握在一起。在这11年中,父女俩仅见过几次面。

就在几天前,她还见到了阔别11年的妈妈,并接受了母亲的怀抱和眼泪。但她拒绝谈及当时的感受,并把头长时间扭向病房白色的墙壁。

这个中等个头、染着栗色头发的18岁姑娘身着牛仔服,一根手指上戴着细细的一枚戒指。她现在广东东莞一家电子厂打工。

在何场村九组佘家土坯房的东间内,贴满一墙的奖状,它们都属于童年的佘华容。

19岁姑娘李倩清楚地记得佘华容。在台岭中心小学时,李上六年级,佘上五年级,她们都是学校少先大队的中队长。“她人聪明,成绩好,老是年级的前几名。”这个身材高挑、穿着时尚的高三女生由衷地夸奖佘华容。李倩的家在雁门口镇上,做着食杂店的小生意。

“但她家出了事后,就没有人愿跟她做朋友了,大家都不跟她说话、玩,她自己也不受说话了。”李倩说,如果她能一直上学,一定能够考上大学的。

在佘华容此次专程回来见母亲及迎接父亲出狱之前,李以为佘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

佘华容也记得李倩,同样夸李聪明、优秀,并特别留意地听记者说李倩现在是“学校的小记者,今年就要参加高考”。

上到初一时,佘华容因家贫辍学。“上访和申诉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

佘树生说。

当时的雁门口中学校长郭志勇回忆说,佘华容入学时被爷爷领着来到学校,请求减免学杂费,后来郭签字为她免了90元的杂费。佘华容给他的印象是拘谨、胆小、可怜。

但不久佘华容还是辍学。“镇里的一位新任领导认为杀人犯的女儿不应该享受减免学费的待遇。”佘华容的大伯佘锁林介绍说。

14岁时,在为佘华容办理了一张18岁的假身份证后,小叔将她带到深圳打工。“她在厂里整天也不说话,我为了照顾她尽量跟她在一个厂,但她好像并不愿理睬我,甚至想躲开我。”佘梅林说。

佘华容的所有“家当”都在工厂宿舍里,几年她都不愿回一次家,这次回乡佘华容请了15天的假。在那家电子厂,除吃住外,她每月大概能拿到四五百元钱,一天往往要工作10个小时,有时要工作14个小时。

小叔佘梅林注意到侄女跟父亲在一起的日子显得很开心,“你看她,时时都在笑,话也说得多了。”

佘祥林在与记者对话时,感慨自己失去了劳动能力,以后只能靠闺女了;佘华容也向记者说,现在她是自己养活自己,以后就还要考虑养活父亲。

佘树生则愤懑地说这起冤案不仅毁了他一个儿子,还毁了他聪明的孙女的前途,“没有读书,这一辈子算完了。”

远走他乡的兄弟

“10多年了,我们始终生活在佘祥林是个杀人犯的阴影里面”

34岁的佘梅林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主要是怕结婚后无力照顾华容,对她造成伤害。”佘梅林苦笑着说。

三哥出事不久,佘梅林就跑到深圳打工。“那时,就想迅速逃离这个地方。”

佘梅林与二哥佘贵林用“刻骨铭心”来形象他们被迫埋葬那具无名女尸时的遭遇。“每次想起,都会头痛。”

那具腐烂女尸被认定为佘家“屈死的媳妇”张在玉后,张家人极度悲愤地要求佘家立即收尸。惶急中,佘家人只好借了同村人的一副棺材去收尸,然而,在归入祖坟的路上,佘家饱尝了痛苦和屈辱。在经过一个村子时,村民们不让他们通过,要他们走两公里的山路绕村而过。“山上没有路,等于在石头缝里走。”佘家大儿媳江银喜说。

“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说这家里出了个杀人犯,到处是流言蜚语。我们在村里根本抬不起头来。”佘梅林痛苦地回忆,就在这种情形下,他跑到了深圳打工,而且几年也不回家一次。后来,佘贵林也去了深圳。

现在,佘贵林一家都在深圳。

在得悉张在玉确实回来的消息后,佘家的大儿媳江银喜喜极而泣,“10多年了,我们始终生活在佘祥林是个杀人犯的阴影里面。今天总算可以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走出去了。”

为佘祥林讨清白的路还充斥着莫名的惊吓。有一次忽然通知说佘祥林被枪毙了,让他们去收尸,但到收尸的路上,又说这一批佘未被执行。“没有经历过,你永远无法懂得那种生与死只有一瞬间的滋味。”佘锁林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说。

1995年5月,正值插秧时,京山县警方通知佘锁林过去谈一谈,这一去就被关了41天。两天后,他的母亲杨五香也被关。佘锁林说,对方要求他不要再上访了,发现上访就关起来。佘锁林被放回后,原来担任的何场村九组治保主任的职务也被免掉了,中共预备党员的身份也没有了。

作为长子的佘锁林,还要承受着更为沉重的经济压力,在安葬无名女尸及母亲尸骨后,他还要借钱用于上访和申诉。佘锁林在接受采访中多次用到“家破人亡”这个词。佘祥林被判刑15年后,佘锁林第一次去探看他,弟弟要哥哥去北京,找全国人大领导,哥哥为难地表示:现在连去北京的路费都凑不出了,我已无能为力。

佘祥林出狱后,向记者表示,沉冤昭雪,他要感谢家里人这么多年所做的努力。

佘锁林现在雁门口邮政局担任征订、投递员,每月有千元左右的收入。

这个工作是1997年前后由他的一个老师推荐他做的。妻子江银喜晚上在镇里卖烧烤。两个儿子一个打工一个仍在上学。

佘锁林说,如果家里不发生这件事,兄弟几个所有的生活都会比现在好很多。原来他家的生活条件是中等,现在是最底层。“我们兄弟几个从一出生就没有风光过,也许我们的命就是要在奔走中度过。”

“良心证明”的证人们

在为杨五香出具了那份“良心证明”后,厄运也随之降临到姚岭村

聂麦清老人又犯病了,到4月4日,已经打了三天吊针。她说前几天《荆门日报》的记者第一次来家里采访时,她以为是公安又来抓她,吓坏了。

10年了,虽然公安再没来找过她,但离开京山县看守所时那句“你这只是保外就医,我们随时都能抓你回来”一直像根刺一样鲠在老人心中。

当地媒体对当时的情况有详细的描写:“我们是从雁门口过来的,想向您了解一些当年的情况。”记者话音未落,聂麦清突然神色紧张,抬脚欲走。

等到记者说出佘祥生一案已经沉冤得雪,她的紧张就成了激动,泪水立刻流了出来。

1994年12月30日,天门市石河镇姚岭村的几名村民及村委会副书记倪乐平为杨五香出具了那份“良心证明”后,厄运也随之降临到姚岭村。

“出了那个证明后,我以为公安会来村里调查核实这件事,但是他们没有来。”55岁的倪乐平说。

1995年5月,公安来了。“警车响个不停,村里村外地抓人,弄得村里人心惶惶。”一位村民回忆说。

倪乐平和聂孝二、倪新海、肖桃仁等出证明的村民被带到石河镇,倪的妻子聂麦清也被带走,当时聂正在地里帮人割油菜。

“当时一个自称京山县政法委书记的人”啪“地把手枪拍到桌面上,要我承认作的是伪证,我后来跟他吵了起来。”倪乐平说。

当晚其他人都回到了村里,但聂麦清被带到了京山县看守所。两天后倪去给妻子送被子,又被要求承认做了假证明,再次被倪拒绝。

不久,公安又来抓倪乐平,倪事先得到消息,逃到荆州三个月。因为倪的二儿子执笔写了那份证明,公安又去抓他,他也望风而逃,躲到了随州同学家里。

在部队服役的倪乐平的大儿子正好回家探亲,他带着6000元钱到京山县看守所接回了母亲。“当时看守所还给我开了一个收据,好像写的是生活费之类。”现在河北某部任副营长的倪红军说。

但被关了3个月的聂麦清这时已经认不得儿子,“她不说话,看着我没有表情,但感觉她内心受了很大的伤痛。”聂麦清还能走路,倪红军把她搀扶到机动三轮车上,拉回了家。在倪红军回家的几天里,母亲一直认不出他是自己的儿子。第二天,家人把聂麦清送到天门市人民医院治疗,医生说她的心脏出了问题。

4月4日,在石河镇吴刘街的志刚诊所内,聂麦清在打吊针,回忆起在看守所里的日子,她又流出泪来,她不想再回忆在里面的细节,“有些东西说出来很丑”。

志刚诊所的大夫说,聂是这里的常客。主要是心脏不好,还有神经官能症,这会引起经常性头疼。

从看守所出来后落下一身病的还有姚岭村村民倪新海,今年73岁的老人当年在京山县公安局看守所住了22天,由于一直睡在水泥地上,出来后他就落下了咳嗽的毛病。“我以前挑着稻谷能一溜小跑,现在插秧都要花钱请人。”倪新海说。

4月4日,京山县公安局副局长卢定成向一家媒体的记者说,他记得当时确实抓了四个人,一个是佘祥林的母亲,另外三个是外地的村民。

倪乐平家的经济也因为妻子被抓大受影响。倪说,当时为了疏通各种关系,他家借了15000元的高利贷,直到现在,利息也还没有还清。妻子被抓前盖起来的两层楼房里,十年来没增加任何新的家具。三个儿子的婚事也受了影响。

当年倪红军接母亲出看守所时,心里曾埋怨父亲不该多管闲事,但倪乐平说,现在他也不后悔当年做下这份证明,只是家庭经济受此重创确使他心痛。

4月2日,倪乐平在沙洋监狱局总医院见到了佘祥林,佘祥林抓着他的手流了泪,说“我的这条命是你保住的”。

4月3日的沙洋监狱病房内,佘祥林、佘华容父女的手握在一起,佘祥林不停用手拨弄着女儿的脸庞,18岁的少女快乐地笑着。

其实,即便张在玉不出现,佘祥林也将会在四个月后出狱,他已获减三年半徒刑。

不同的是,没有张在玉思念女儿的回乡之旅,恢复自由的佘祥林仍将是杀人犯,佘华容仍将淹没在父亲杀死母亲的阴影里。

所以,对于张在玉,佘祥林说,我不恨她。

最新消息

原专案组组长:向佘祥林一家道歉

昨日下午,京山县人民法院副院长韩友华表示,对佘祥林案一审判决中的有关责任人员将按照有关规定进行查处。

韩在来法院前任京山县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也是原佘祥林案专案组组长。

韩首先向佘祥林一家道歉,并表示从中汲取教训。他想通过媒体向佘祥林及其全家道歉。

当记者问及佘案疑点重重,为何还要定案时,他说:当时张在玉家属不断上访,社会压力很大,作为办案人员,轻易宣判无罪会给张家造成伤害。

他对此案表示了自己的歉意,并明确表示明日(4月5日)将亲赴沙洋监狱管理局总医院看望佘祥林。至于重审日期,他称将于近日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他表示,法院一审有关责任人将根据《审判人员违纪处分办法》进行处理。据了解,当时的三名审判人员,已有两名退休,还有一名在法院任职。

另据京山县公安局金士国介绍,荆门市市委书记袁良宽已于上周六到雁门口镇何场村向佘祥林的父亲佘树生道歉。

当年办案民警:无名女尸因何成了张在玉

在对佘祥林的审讯中有没有使用刑讯逼供?记者近日对当年参加此案侦破的警察进行寻访,与他们进行了交谈。

寻访过程进行得并不顺利,据知情人士透露,京山县对公检法开了内部会议,对媒体必须守口如瓶,谁说出的话谁负责。

原京山县公安局刑警中队队长、现已升任该局副局长的卢定成说,“我们整个公安系统现在压力都很大”,“刑讯逼供在这些大案中肯定不会有,但在一些小案子中会有一些”。卢回忆当时的办案情形说,“当时我们上下都有压力,案子一再被上面打回重新侦查,下面张在玉的家人一次次聚集,甚至破口大骂,骂我们收了佘家的钱,不给破案。如果不迅速破案,压力非常大。”

当年的普通干警,现在的京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指导员曾忠否认当年办案时打骂过佘祥林:“我是没打骂过他,至于其他人我不敢保证,我们俩以前都认识,关系还不错,他在基层做保安员那么多年,相互都熟。”

那具无名女尸为何成了张在玉,曾忠说:“一是受了张在玉家属的干扰,她妈妈一口认定那具女尸是她的女儿,并且她没看那具女尸的身体,却能详细说出女尸身体上的部分特征,比如生小孩做手术时留下的刀疤,身上的黑痣等等;二是受当时技术条件的限制,虽然当时有检察院、法院和我们公安部门的三个法医去做了法医尸检报告,但因为没法做DNA鉴定,所以无法更准确地做出女尸与张在玉母亲的母女关系。

三是受当时公安部门一直提倡的有罪推定的影响,现在早已改为无罪推定了。”

曾忠同时还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那就是此案的终审判决是在县法院判的,这在法律程序上是有问题的,因为该案中的佘祥林两次被中院判死刑,但又被高院驳回,后来也不知上头是怎么运作的,就让县法院给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这在现在看来是十分荒唐的。“县法院没这个权嘛,可上面还是让这么做了”,究竟上面的人是谁,曾忠称:“我哪会知道?”

联合侦破小组:无名女尸不日将开棺

记者昨日从京山县公安局获悉,京山县刑警大队与从湖北省及荆门市公安系统派来的刑警已经组成了一个联合侦破小组,对当年的无名女尸一案重新进行调查。据了解,该联合侦破小组已着手筹备对佘家祖坟里的无名女尸坟墓进行挖掘,几天后,待有关专家到场,将取出无名女尸的头发和骨头进行验尸。同时,湖北省、荆门市及京山县法院系统,也正在为佘祥林落实“平反”而积极准备。

昨日上午,装有挖掘器械、医疗鉴定器材的警车从京山县刑警大队开出,对11年前的无名女尸一案的侦破也进入了具体实施阶段。

京山县刑警大队教导员曾忠告诉记者:“京山县刑警大队目前最为紧要的工作就是全力侦破这起无名女尸案。湖北省公安厅和荆门市公安局都已经派出了警力,与我们刑警大队的部分刑警组成侦破小组。目前具体的侦破方案已经基本制定。接下来就是实施。”

曾忠表示:“由于这起案件过去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侦破的难度会非常大。此外,由于对无名女尸DNA的鉴定也不会很快出结果,所以该案的侦破需要一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