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舜英的为人 失去年龄的时代(看许舜英讲vintage)

2017-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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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今天看到这篇文章,很是感慨,诚如作者所说,"在华人社会里不存在vintage这一回事,对于古老的东西我们只存在两个概念,一个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今天看到这篇文章,很是感慨,诚如作者所说,“在华人社会里不存在vintage这一回事,对于古老的东西我们只存在两个概念,一个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另一个是等待扫除的破旧垃圾”。但除了汉服的复兴,也是有人做过一些尝试的,比如三毛那篇《林妹妹的裙子》。

文: 许舜英 (刊于《明日风尚》2010年第5期)

突然之间,我们的生活里充斥着各种vintage概念的商品,从红酒到家具到书籍到名牌服饰到自行车,vintage商品变得越来越多。 比如说:Christie最近成立一个购物网站专门交易Gucci的vintage包包,而我在杂志上看见了一款1950年的Gucci vintage包包,那一个包包比现在Gucci的任何一个包包都要好看一千倍。

我真想跟Gucci老板说,可不可以少生产一点新款式,让它们的 vintage值钱一点。

现在还有一种概念叫做“New Vintage”。YSL的New Vintage系列宣称使用过去留存下的旧布料用新的剪裁方式设计出全新的复古服装。 川久保玲复刻自己以前的经典设计款式,只不过全部换上黑色再重新生产。

在日本杂志上看到的老日本工匠铺专题,他们就像是中世纪的欧洲匠人一样提供高超而专业的技术维修皮鞋、手表、包包、衣服…… 真的很想对所谓的“vintage style”的生活潮流,采取一种浪漫的、政治正确的approach,也就是一种低消费、反时尚的态度。

当过度消费遇见vintage,我们似乎找到了解药,有了vintage之后,你似乎感觉再也没有It shoes,It bags,It girls……正因为对时尚的反感,vintage成为一种清流。

它是一种no logo、no label的消费主张,它不是retro的怀旧,它是个人主义的slow fashion。 但是,当我打开下一个月的时尚杂志,很可能会看见vintage成为各大时尚编辑强力推荐的当月must-have list上的item,或者他们的feature开始吹捧某某明星是vintage行家,而他们也可能不断地灌输我们如何过上一个vintage品味生活的各种tips,说不定哪一个时尚集团再媒体上高调地宣布一个全新的vintage行销概念。

老东西通过时间的洗礼,具有文化印记,充满美感的想象,但是我同时对这一种老东西的喜爱感到绝望,因为现代社会里任何一种价值都会变成一种消费概念、消费潮流、消费风潮,所以那种文化层次与美感层次的意义与价值很快就会被抵消。

任何一个东西只要进入消费体系里,它就会变得什么也不是了,而仅仅是一个媒体的符号话题。

一夕之间突然狂销百万个环保购物袋似乎与环保一点关系也没有。 欧洲原本就具有很庞大的生活遗产,所以vintage并非是某一种标榜时尚品味的新概念,可以说vintage是欧式生活美学的一部分,居住在欧洲或曾经在欧洲生活过的人都很喜欢逛flea market,因为可以在flea market里发现很多宝藏,从一个最顶尖的buyer、一个出版社的编辑到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都会在flea market里寻找属于他们的宝藏,仿古的质感、洗白的质料、烟熏的肌理,破烂的意象……这些最haunting的诗意元素可能也就是最日常的场景。

但是在某一些圈子里,vintage则象征了一种态度,或是追求另一种美学口味的出口,可能是因为对时尚感到厌烦,可能是对传统有一种情感上的依赖,或是你根本就觉得以前的东西比现在的东西好很多,无论是原创性还是设计的智慧。

而消费社会带来的过度消费与物质过剩,让我们越来越不懂得去感受和鉴赏各种物品——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与物品的真正的相处,所以现代的vintage潮流结合了一种新的消费道德,用一些古老的东西可以消除你对于过度消费所带来的罪恶感。

事实上,在华人社会里不存在vintage这一回事,对于古老的东西我们只存在两个概念,一个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另一个是等待扫除的破旧垃圾。中国有悠久的历史,也拥有丰富的文化遗产,可是在华人的观念里,古老的东西不是供奉在庙堂之上放进故宫博物院,就是进入了经济体系里变成一种投资工具,成为拍卖场上的竞标品。

见过一些华人古董搜藏家,他们买古董就像是买普洱茶一样囤积在家里,和想象中带有一点没落色彩和时间痕迹的生活美学意象毫不相干。

华人的生活并不像欧洲或日本的生活一样拥有很多过去留下的印记,一个16世纪僧人试用过的漆器、用和服腰带缝制成的椅子坐垫或是一尊高棉佛像,这些古老的东西应该是很自然地安置在日常生活里,而不是花费大笔金钱去淘宝买来以后,等待下一波增值的时机。

我们之所以懂得喜爱和使用古老的东西甚至把它们当成生活里的一部分,是因为如果我们从小就对过去的事物有一种历史感与鉴赏能力,以及它们带有的一种生活的回忆,或者仅仅是为了很有智慧的设计,这些古老的东西就在我们生活的周围很自然地被传承下来,使用者也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绝对不会亚于一个Hermès包包,甚至这一种观念还需要透过Hermès的CEO来重新定义:真正的奢侈品是可以被维护的。

现代的华人生活可以是彻底的超现实,因为生活没有一个历史的reference,所有的一切都是最新的,大家的品味也就一面倒地朝向一种 glamourous的、latest的,因此当我们想到vintage的的时候,脑中浮现的是从西洋或东洋的生活里去借用的意象:一个巴黎左岸的古董店、伦敦的跳蚤市场、纽约下城的二手杂货商、京都的老巷弄……但是,我一点也不觉的vintage在我们的社会里是worked的,因为我们连一条充满了 vintage意象与各种生活记忆、历史记忆的老街都会想要彻底铲除以作为提升经济效益的开发,还有什么比一条老街更具有耐人寻味的vintage意象呢?无论是香港的喜帖街或是台湾的眷村还是北京的胡同。

Vintage就是aged。现代都市的规划常常让我联想到整形行业,整形行业最大的问题就是使一切都看起来非常plastic,这是当代文化对美感最大的破坏,因为我们再也不懂得欣赏时间自然所造就的东西。

所以,我知道下一次当我打开时尚杂志看到对于vintage生活方式的各种鼓吹,我会感到极度厌烦,与其去收集30、40年代的chanel古董套装,还不如去翻一翻妈妈的衣柜或是自己的鞋柜或是地下室储藏室,里面很可能有你20年都用不完的宝藏。 

林妹妹的裙子

文:三毛

这两条裙子,是我收藏中国东西的开始。 有一年,回到台湾来,父亲老说我的衣服不够,每天都催人上街去买新衣服。 对于穿着,并不是不喜欢,相反的,就因为太喜欢了,反而十分固执的挑选那种自然风味的打扮。这么一来,橱窗里流行的服饰全都不合心意——它们那么正式,应该属于上班族的。

那种兵器很重的防御味道,穿上了,叫人一看,十步之外,就会止步而且肃然起敬的。 我喜欢穿着的布料偏向棉织或麻织品,裙子不能短,下幅宽一些,一步一跨的,走起来都能生风。

那种长裙,无论冬天配马靴或夏天穿凉鞋,都能适合。至于旗袍、窄裙,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买——它使我的步子迈不开,细细碎碎的走路,怪拘束的。 就因为买衣服不容易,逛来逛去,干脆不再看衣店,直接跑到光华市场去看旧书。

就在旧书市场的二楼,一家门面小小的古董店里,先看见了照片中那条桃红色的古裙。 我请店家把裙子取下来——当时它挂在墙上被一片大玻璃框嵌着——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下那个手工,心里不知怎的浮出一份神秘的爱悦。

时光倒流到那个古老的社会,再流进《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去。看见林妹妹黛玉穿着这条裙子,正在临风涕泣,紫鹃拿了一个披风要给她披上,见她哭得那个样子,心里直怪宝玉偏又呕她。

想着想着,我把这条裙子往身上一紧,那份古雅衬着一双凉鞋,竟然很配——这是林妹妹成全我,并不小器。她要我买下来,于是,我把它穿回家去了。 这种裙子,事实上是一条外裙,长到小腿下面。过去的小姐们,在这裙子下面又穿一条更长的可以盖住脚的,这种式样,我们在平剧里还可以看见。

《红楼梦》的人物画片里也是如此的。 当我把这条桃红色的古裙当成衣服穿的时候,那个夏天过得特别新鲜。穿在欧洲的大街上时,总有女人把我拦下来,要细看这裙子的手工。每当有人要看我的裙子,我就得意,如果有人问我哪里可以买到,我就说:“这是中国一位姓林的小姐送的,不好买哦!”

说不好买,结果又给碰到了另一条。 这一回,林妹妹已经死了,宝玉出家去,薛宝钗这位做人周全的好妇人,把她一条裙子陪给了袭人,叫她千万不必为宝玉守什么,出嫁去吧。当袭人终于嫁给了蒋玉涵之后,有一回晒衣服,发现这条旧裙子,发了一回呆,又给默默的收放到衣箱里去。

许多年过去了,这条裙子被流到民间去,又等了很多年,落到我的家里来。 每年夏天,我总是穿着这两条裙子,大街小巷的去走,同时幻想着以上的故事。今年夏天,又要再穿它们了,想想自己的性格,有几分是黛玉又有几分是宝钗呢?想来想去,史湘云怎么不见了,她的裙子,该是什么颜色呢?湘云爱做小子打扮,那么下一回,古董店里的男式衣服,给它买一件、梦中穿了去哄老太太贾母,装做宝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