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跑跑道歉信 写给范美忠的公开信:很抱歉 我也加入过“范跑跑”制造

2017-07-29
字体:
浏览:
文章简介:这是发生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之后的一件"旧事",就如同大震后的一次余震,多年来,它一直叩问着人心.曾经的当事人,以骇人听闻的言论为自己做着"辩解";曾经的很多看官,则凭借其占据的"道德高地",对他做出了自以为能代表主流价值的评定甚至审判.这是一桩我们不得不深思却也不敢太深想的故事,今天再次提起也并不是要做个清算与了断.毕竟,道德审判是容易的,专业分析是困难的;迎合情绪是轻松的,讲出真话是逆耳的;事后诸葛是简单的,做出判断是有风险的;谬识陋见是难

这是发生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之后的一件“旧事”,就如同大震后的一次余震,多年来,它一直叩问着人心。曾经的当事人,以骇人听闻的言论为自己做着“辩解”;曾经的很多看官,则凭借其占据的“道德高地”,对他做出了自以为能代表主流价值的评定甚至审判。

这是一桩我们不得不深思却也不敢太深想的故事,今天再次提起也并不是要做个清算与了断。毕竟,道德审判是容易的,专业分析是困难的;迎合情绪是轻松的,讲出真话是逆耳的;事后诸葛是简单的,做出判断是有风险的;谬识陋见是难免的,永远正确只是幻想的……

范美忠缘何成了“范跑跑”

范美忠,四川隆昌人,1992年毕业于隆昌二中。199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曾在四川自贡蜀光中学当教师,后因课堂言论辞职,辗转深圳、广州、重庆、北京、杭州、成都等城市,从事教育或媒体工作。再后来,他供职于四川都江堰市光亚学校。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8.0级地震,范美忠在剧烈震荡中,先于学生第一个跑出都江堰市光亚中学教室。10天后,他在天涯论坛贴出一篇引火烧身的文章,这便是《那一刻地动山摇——“5 12”汶川地震亲历记》。

文中比较刺目的言说,主要有两段,其一为:“我是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女儿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人,哪怕是我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因为成年人我抱不动,间不容发之际逃出一个是一个。“其二是:”如果过于危险,我跟你们一起死亡没有意义。如果没有危险,我不管你们,你们也没有危险,何况你们是十七八岁的人了。”

范美忠

正是这篇洋洋洒洒,后被千夫所指的“5 12”地震亲历记,彻底改变了范美忠日后的形象与生活。尽管在今天看来,它们更像是当事人对自己行为的辩护词,但当时却迅即引来了无数批评与谩骂。该文上传次日,网络写手五岳散人便撰文提出了“范跑跑”一词,后来这便成了范美忠此生难以揭除的标签。直到今天,很多人仍习惯叫他“范跑跑”,甚至都不记得他本名叫范美忠。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集体指认“范跑跑”恶名,抨击其“恶行恶言”的阵营中来,一时间口诛笔伐,说他不配做老师的,说他不道德的,说他是人渣的,甚至诅咒他死全家的都有。悲伤与愤怒在网络上宣泄,但都带了戾气。

恨不得人人都扑上去咬他一块肉。了解情况的和不了解情况的,似乎只要一听到“范跑跑”这个名字,便会相跟上骂一句,似乎再没有谁会顾得上去了解范美忠写这篇亲历记时的初衷与潜在心理,就连那句颇堪玩味的话,“我可以自我忏悔,但你们不能逼我道歉”,也成了他死硬到底、不知悔改的证据。

吴聪灵

其实,自范美忠被指称为“范跑跑”以来,媒体和民间一直存在着两种声音:一种认为他的言论和行为有辱师德,应该彻底批判和打击,剥夺其教师资格;另一种则认为他的逃跑和自由言论无可厚非,不可因教师的职业而对他进行道德绑架。

那一年,众口汹汹之下,只有凤凰网和《中国青年报》这两家媒体的立场异于其他。凤凰网做了一个专题,以范美忠亲朋好友甚至批评者的言论来介绍他的形象,既不一味鞭挞,也不表示理解;《中国青年报》则指出,“范跑跑事件”具有值得人们反思的人文价值,算得上是某种意味上的“力挺”。

汶川地震景象

迟来的道歉总比始终不来好

时间转眼到了2015年5月,也就是汶川地震7周年的时候,《智族GQ》杂志记者在采访过范美忠之后,发表了一篇题为《裸奔者范美忠:汶川地震后,“范跑跑”的这七年》的长篇报道。报道从范美忠的家乡探访切入,讲述范美忠的家庭和成长背景,他在大学至毕业以后的思想变化历程,解读了“范跑跑”事件给他的生活与精神带来的改变。

记者还采访了众多范美忠的上司和好友,从他的社会关系里获得了一个颇具颠覆性的范美忠形象:一个出身贫寒性情孤傲的知识分子,他知识渊博,蔑视传统教育方法,在现实世界里一意孤行,多年以来四处碰壁,受困于精神牢笼而不得解脱。

这位记者的笔触堪称细腻,笔下包含着某种人文关怀,对时代价值观的思考无处不在,试图尽量客观地解读范美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为何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当年的惊世骇俗之语,又如何度过了其后艰难曲折的7年时光。

事实上,早在范美忠被指为“范跑跑”时,很少记者会去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其思想源自何处,大部分记者和公众都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对范美忠进行着舆论拷打和精神批判,仿佛只有这样才是世间真理。于是,当这篇比较有分量的报道通过网络传开后,很快便开始影响世人对范美忠的评价,再度引发网友对人性的聚焦和关注。

“范跑跑”曾是全国网民的众矢之的

这其中,《一封迟来的致范美忠先生的道歉信》当属破冰之作,它一经公开发表便格外引人瞩目。这封信的作者吴聪灵,是《金陵晚报》的记者,她当年也像其他人一样,借助媒体的力量,参与过“范跑跑”的社会化制造。而今,她因“报稿中出现的‘范跑跑’让我越发不安”,深觉自己以前轻狂刻薄,便愿以社会一员的身份,给范美忠写下这封公开信,为自己曾经“以嘲讽批判的笔调写评论,甚为蔑视地称‘范跑跑’,还对其他人出语不敬”而向范美忠致歉,并借此向整个社会表达反思。

其反思的重点在于,当年范美忠在地震中成功逃生之后,实际应该是我们大家祝福他的,人们都该为一份生命的留存而庆幸,为生的希望真诚祝福。至于地震发生时,身为教师的范美忠先于学生逃出教室,作为一个老师,他没有履行职业操守,可作为一个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又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吓慌的纯粹生命体,这是他最下意识、最本能的反映。

所以,至少在“生本能”的刺激下,没人能够苛责范美忠。毕竟我们不是当事人,没有经历过那生死存亡的一刻,没有把自己的“本性”放在地动山摇的天灾中去拷问。

关键还该归因于时代,大概自汶川大地震以来,经过这些年,中国人的思想和价值观更加多元化,能更多地包容和理解稍显“个性”和“异端”化的言行,舆论环境已有所松动,不再像之前铁板一块,人云亦云,这是吴聪灵能够反思此前观点的社会条件与动因。

实际上,需要反省和道歉的,又岂止吴聪灵一人。想当初,范美忠招致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骂声,批评超越了行为本身,谴责伤及了无辜。我们很多人都不自觉地变成了审判者乃至施暴者,这比先于学生逃生更可怖。如果舆论可以定罪,我们也许会终结一个人的生命。至于吴聪灵在道歉信中提到:“社会对他欠下了一笔难以清偿的道德债。”这话的份量似乎有些重,全赖每个涉事个体凭心而论。

面对吴聪灵的道歉信,后来主要致力于庄子研究的范美忠回复道:“已经收到你的歉意,谢!其实社会向不向我致歉,并不重要。每个人深夜不眠的时候,都将独自面对自己的灵魂和上天,那才是关键的。”这话说得算大度,但也足够形而上。

尽管作为社会的一员,作为既有物性也具灵性的生命,不论范美忠、吴聪灵还是你我,都需要真诚甚至虔诚地与灵魂对话,以约束自己的言行,使之不致杀伤力强悍,但我们又不得不面对另一个相关问题: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像当初的范美忠那样,让自己站到一个立场上的灰色地带,既难以批评,也不可赞扬,我们就那么舍得让整个社会替我们付出左右为难的代价吗?关键还在于,如果我们的言行触犯了中国社会的传统价值观,比如对师德的较高期许,我们能谅解舆论站在弘扬普世价值观的立场上发声,而不觉得自己委屈甚至受伤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多年之后,时至今日,我们至少可以忘掉“范跑跑”这个蔑称,可以改口尊称主要当事人为范美忠范先生了。

而在此前,媒体记者的报道立场和角度犹如风云变幻,在翻云覆雨间,就让公众见识了改变一个人社会形象的全过程,就如当下大行其道的韩式整形。这大概才是像我等吃瓜群众,最该对所谓“社会舆论”始终保持警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