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似:我国著名语言学家王力的长子

2017-12-04
字体:
浏览:
文章简介:广西博白县岐山坡村是王力的家乡.王家是一个世代读书的书香家庭.1917年10月15日,王力有了第一个儿子,起名王缉和,又名王扬.王缉和6岁就

广西博白县岐山坡村是王力的家乡。王家是一个世代读书的书香家庭。1917年10月15日,王力有了第一个儿子,起名王缉和,又名王扬。王缉和6岁就读本村小学,10岁进博白县立高小,14岁读博白县初中。由于从小博览诗书,童年时就显露出了文学天赋,进初中后,王缉和对文学更表现出浓厚的兴趣。1933年,他刚读玉林高中,诗歌、散文、小说都写出来了。玉林有张《国民日报》,仅一个学期,他就在上面发表了十多篇作品。1934年,他考上了广州知用中学高中就读,在这期间,他就已参加编辑香港《循环日报》的文艺性副刊“文艺周刊”,还在副刊上发表了许多诗歌。

抗日战争爆发的1937年9月,王缉和考上了在梧州的广西大学化学系。一开始,他就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还担任了西大学生会进步刊物《呼声》的主编。第二年,西大理工学院迁址桂林。国难当头,热血沸腾的他已不能安心书斋读书,便投身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工作。1939年春天,他到贵县中学教书兼做《贵县日报》副刊编辑;在《贵县日报》发表了许多宣传抗日救国、针砭时弊的文章,招来当地反动分子的强烈抵制,最终被迫辞职。这期间,他还受生活、读书、新知3家进步书店的委托,在贵县设立秘密中转站,帮助把大批从上海撤出的进步书籍运往桂林、重庆等地。1939年末至1940年初,他又在藤县开设“抗战书报供应社”,不久就被反动当局查封了。

1940年2月。王缉和开始向在桂林的《救亡日报》投稿。从此署用“秦似”笔名。为何用“秦似”?了解的人都知道,“秦”,是他的母姓。而“似”是什么意思?据他说:“似”字是由“以”、“人”两字构成。他要做真正的人,“以人”的姿态屹立世界。

他最先发表于《救亡日报》的是杂文《作家二例——谈佛列达渥地利与赛珍珠》。此文一开始就显露出过人的才华和锋芒,随后署名“秦似”的作品便一发不可收了。如此,频频在《救亡日报》上出现“仿鲁迅笔法,可以乱真”(夏衍语)的秦似杂文自然引起了《救亡日报》主编夏衍的注意。爱才的夏衍便写信要秦似“尽最快”去见他。

1940年3月,秦似应约到桂林拜见了文学大师夏衍。当时桂林是抗战大后方,全中国的进步文化人皆云集于此,据说有1000多文艺家和文学家,单报纸就有十来种,各种文艺刊物竟有近200种,被人称为“文化城”。进了文化城,秦似如鱼得水,马上向夏衍建议“办一个活泼、专刊短文的杂文杂志”,立即得到夏衍等的赞同和支持。1940年8月20日,《野草》创刊号问世了,编委有夏衍、聂绀驽、宋云彬、孟超、秦似。秦似负责编辑部日常工作。郭沫若、茅盾、柳亚子等一大批现代文学泰斗都是《野草》的热心支持者和撰稿人。

《野草》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有着极高地位。《救亡日报》评价《野草》“创办之主旨,乃欲最大限度运用杂文的力量,促进民主运动,笔调注重活泼与趣味,诚抗战以来尚未多见的杂文刊物。”《野草》继承了鲁迅的战斗精神、促进了中国杂文的发展,是中国现代杂文史上的一座里程碑。《野草》宣传抗日救国、反分裂、反倒退,在抗战文艺刊物中影响巨大,***和***都十分关注它。***嘱人把每期的《野草》都寄给他2份,***对办好《野草》的编辑方针做过2次具体指示。

“文化城”的空气和氛围,很适合秦似的发展。他开足马力不停地工作。办《野草》那种繁忙是外人想象不出的,筹集资金、应付编务、还要应对当局的打压……可他竟然还能另主编了《野草丛书》,还与孟昌庄寿慈等人创办和编辑《文学译报》;还能出版了杂文集《感觉的音响》、《时恋集》,翻译了长篇小说《人鼠之间》和长诗《少女和死神》。在桂林,秦似简直成了文字机器。

《野草》在艰难的环境中挣扎了3年,终于在1943年6月被***当局查封了。秦似只得和夫人陈翰新一起到道慈中学教书。但一个学期还未结束就被校方辞退了。戏剧权威田汉马上将秦似夫妇接到桂林施家园和他家住在一起。为解决秦似的生活问题,田汉还请“四维平剧团”聘秦似,给剧团的儿童班上文化课。1944年6月,日寇逼近桂林,湘桂大撤退开始了。秦似、秦牧、曾伟3对夫妇,在桂林好不容易挤上开往贵州的火车,可是只开到柳州就被阻住了。三家人只好租了一条小渔船,在柳江边漂泊挤住了一个多月。然而日寇飞机的空袭却提醒,柳江的渔船也不是久留之地。秦似于是在1944年冬天应邀到博白中学教书。

1945年2月26日至3月3日,秦似参加了中共广西省工委黄彰等领导的桂东南抗日武装起义,起义悲壮地失败,很多人牺牲了。不久,重庆等地的报刊出现了秦似夫妇遇害的报道。著名诗人柳亚子见报很伤心,写了两首痛悼秦似夫妇的律诗,前言写道:“迩冬书来言桂林燹后,秦似走归博白,与其夫人骈死乱军中,诗以哀之”。两首诗更是沉痛:“天涯惊噩耗,怀旧涕潸然。烽火怜非命,干戈损盛年。”“文章忧患始,伉俪死生缘。留取高名在,还凭野草传。”

不久,又盛传“秦似未死,现在广西某县狱中”,但被勒索十万元赎金的消息。于是,司马文森、聂绀驽等一批作家相继在报刊发表文章,呼吁社会各界救援秦似。但秦似既没牺牲,也没落入敌手。他在家乡人缘好,突围后被人用轿子抬到陆川,在一农户藏了几天,逃到合浦县潜伏下来了。***当局悬赏6万斤谷子买他的脑袋,到处张贴布告通缉也没能抓住他。此消息传至后方,聂绀弩立即在《观察》杂志上发表了《欣闻秦似未死》,人们才知道真实情况。“大好头颅不用伤,临危千古笑隋杨。刑天自要舞干戚,志士何曾畏虎狼。”这首名为《掩居》、充满豪气的诗就是他在那段最危险的日子里写就的。

5年前,《野草》在桂林创刊时,秦似亲笔写的代发刊词就说:“……野草虽然孕育于残冬,但茁长和拓植必须在春天的。如果严冬再来的话,它自然还得消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下,秦似果真让关心的人们看到了一份顽强的《野草》。

秦似在香港和在桂林一样生龙活虎。但香港是一块殖民地,要在那儿生存并不容易,加上妻子和女儿不久也来到身边,生活负担变得更加沉重了。他除了编辑《野草》,还要翻译《华商报》的电讯稿,更要挤时间写文章。为增加一点收入,他还到中学去兼课。

1947年4月,是秦似人生的一大转折,他在香港加入了中国***。1949年是中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一年,那一年对于秦似个人也是难以忘怀的。就在那一年春天,他应香港《文汇报》之请,编辑《文汇报》副刊“彩色版”。这个文艺性副刊每周出6期,他在这个副刊上开辟了“半年小集”的专栏,发表了100多篇短小精悍的杂文,痛快淋漓地抨击了将中国拖入苦难深渊的蒋家王朝,尽情地欢呼人民战争的伟大胜利。那段时间,他还和文学巨匠茅盾共同主编《文艺周刊》。

1949年10月广州解放,秦似立即赶往广州,参加《南方日报》的创建工作。1950年1月初,张云逸的司令部及广西的工作团进驻南宁,中共广西省委和省政府很快就建立了起来,秦似被任命为省委统战部办公室主任。当年初秋,他率领一个主要由民主人士组成的广西参观团前往华北、东北等地参观,一路上耳闻目睹的新气象、新事物使他激动不已,他以“北行杂记”的总题,一连写了十多篇报道式的散文,发表在香港的《大公报》上,向海外介绍了新中国的新面貌。

在统战部干了一年后,秦似被任命为广西文化局副局长。广西文联、作协成立的时候,他当选为副***。在文化局,他分管戏剧工作,兼任广西桂剧团团长。他改编的几个剧本都是比较成功的,如桂剧《秋江》《西厢记》就受到普遍的欢迎,还代表过广西参加过中南和全国的会演,后来还获得过“建国三十年来优秀剧本奖”。再如26场的京剧《牛郎织女传》当时则引起了一些争论,《广西日报》曾展开过关于此剧的讨论。1952年,桂剧在参加中南和全国会演时,得到了一致好评,1953年冬,秦似还率领广西剧团前往朝鲜进行慰问志愿军演出。

1956年下半年,秦似在《人民日报》和《新观察》发表了几篇杂文,对当时在中国抬头的浮夸风和教条主义提了一些批评意见,反右时竟给他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1958年初,他被处以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工资降二级、下放到玉林县大路公社当农民的惩罚。1959年8月,他才被调回设在桂林的广西师院中文系任教。身份是无职称无级别的普通教员。在此后的20年里,他一直都没有职称,直到***后的1979年,才得以晋升为教授。

1963年,已经接近知天命之年的秦似背起行李,前往北京大学,在他的父亲王力那里进修汉语音韵学。因为经常要与青年学生一起听课,他的事使不少朋友感到惊奇。当时的北大中文系主任杨晦,以前曾经是《野草》的投稿作者,他对秦似说:“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秦似一笑了之,他自有自己的主张,他虽然多才多艺,但却一直没有系统地深入研究过语言文学的某一学科,决心要“补补课”。他选定了汉语音韵学这门“绝学”,因为他父亲是这一学科的泰斗,要深造比别人方便些。

一年多后,他回到广西师院,在大学里开设了音韵学课。1975年,他出版了影响巨大的《现代诗韵》一书,总共发行了近百万册。一位美国汉学家就《现代诗韵》写了专题文章在国外介绍,又把文章寄给王力,向他推介人才。这位美国汉学家并不知道,王力就是《现代诗韵》作者的父亲。

在十年浩劫中,秦似过了长达7年的备受折磨的苦难生活,九死一生。1973年春,他调到广西大学。那一年广西大学开设中文系,他在中文系一直工作到逝世,先后任过系的副主任、主任。1976年春,他参加了《辞源》的修订工作,兼任广西修订组的负责人,一干就是三年。***后,秦似任广西***副***、全国文联委员、广西文联副***、广西作协副***。

1986年7月10日,秦似病逝。

冯先生是我国资深教育家和国学家,他的讲话受到同学们热烈欢迎。1959年秋季开学后,又是一系列运动,如向党交心啦,比赛小字报谁写得多啦,放学术卫星啦,反右倾啦,一个接一个的运动,把同学运动得个个都成了“运动员”。9月中的一天,同学中悄悄传说秦似来了,秦似是谁,大家比较生疏,只知道他是语言学家王力的儿子而已。还有些见多识广的同学,告诉大家,去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杂文集《没羽集》,引得众人肃然起敬,但似乎谁也没说见过他。一天,我到冯振老师家请益,一入门,见有客人在,便想退出。师母甘兰言说,不妨,进来坐坐,你们的秦老师和冯老在聊天呢。我进入客厅后,冯老介绍说,这是你们新来的秦似老师。我走上前去跟秦师握了手,便识趣地告辞了。第一次见面,秦师给我的印象是头脸身材都略胖,一口桂南口音的普通话而已。

以后就很少见到秦似了。他来学院前是因写杂文和别的什么莫须有的事被处分,从省文化局领导岗位,下放到玉林农村去当农民的。从农村回来后,便安排到学院中文系当副主任。印象中,他曾给我们上过几节明代戏剧课。1959年夏天,他发表了排律《吊屈原》和七律《咏古莲·二首》。秦似的旧体诗写得好,他的父亲王力说是“跨灶”了,意即儿子超过父亲。这两首诗在校园里广为传诵,可到了1960年反右倾和文艺整风中便惹祸了,被当作毒箭在省报重点批判,学院中文系也成立了“批秦办公室”。够滑稽的是,秦似本人也是该办公室领导班子的成员。在分班批判他的文艺思想时,他有时会到各教室去走走,很认真地请大家好好帮助他。同学们都亲切地向他打招呼,拿问题向他请教,并不把他当作“批判对象”。

秦似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去冯老家串门,看到对门而居的秦似,满脸通红,酒气冲天,便问所以,冯师母悄悄对我说,是玉林一个农民给他送来一头小猪,他宰了下酒,与农民对饮了。1960年是伟大的中国全民饿肚子、缺营养、争相水肿的年代,农民还关心着秦似,可见人心难违。秦似在学院这段时间是挨整的,郁郁不得志。我毕业后,在长达20多年时间里,没有见过秦似。他也调到广西大学当中文系主任去了。再见到他时,已是在1980年广西文学艺术界名流大会集的勾漏诗画会上。勾漏洞是北流的名胜古迹,因葛洪向晋帝求为勾漏令而出名。当时我在北流高中教书,也应邀参加了诗画会。我知道在“***”中秦似受了大痛苦大劫难,但不敢有所问询,怕触痛他的创伤,只是搀扶着他,游完两公里长的喀斯特溶洞。在诗画会上,他即兴作了几首诗,其中一首文为:“勾穿四洞喜连通,玉阙桃源任远踪。石液凝脂争美妙,暗河流水入空濛。何妨游兴追霞客,却有幽怀忆葛洪。来日北流看鼎盛,招邀高客海西东。”后来他把挥毫作此诗时的照片,置于三联版《秦似杂文集》的首页,可见他对这次诗画会的重视。

到1964年,秦似又一次来北流,他是以广西语文学会会长的身份来指导学会年会的。他的夫人陈翰新师母也来了,我特地向她探问秦师在“***”中的遭遇,师母说,教授们都被打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横加凌辱,受了不少皮肉之苦。我问,难道像冯振那样的长者也不放过吗?师母说,哪会放过!拳打脚踢,折磨得死来活去了,还被押去做体力劳动。言下不胜感伤。会议散会的那天早上,我到秦师的住处拜访,谈了大半个早上的时间。我提了不少问题向他请教。当他知道我也写杂文时,十分高兴。我问他,当年夏衍是看了他哪些杂文,便立即写信叫他去桂林相会的。他说,大概是看了发表在夏公主编的《救亡日报》副刊上的《作家二例——谈佛列达屋地利和赛珍珠》等一些杂文吧。原来1940年时,24岁的秦似,在《贵县报》编副刊,也做进步文化事业,如帮助转运进步书刊等,作为自由撰稿人,不时向大报投稿。夏衍读了署名秦似的杂文,很感兴趣,以为他“仿鲁迅笔法,可以乱真”,便约他来桂林见面。往后的事,就是把新创刊的杂文刊物《野草》的编务和杂务交给他。编委五人,即夏衍、聂绀弩、宋云彬、孟超和秦似。《野草》把全国著名的杂文家团结起来,办得有声有色,成了中国杂文史上的一座丰碑。

接着,在谈到秦师《勾漏漫兴》一诗中写的,晋代葛洪求为勾漏令,想在那儿炼丹砂,以求长生,但终于“辟谷苦无方,阳寿旋亦竟”时,很自然地扯到“***”的生死劫。秦师说:“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叩所以,秦师不愿多说,但略能猜知其所指。后来我是从一些资料得知.1945年2月,秦似来到粤桂边参加桂东南抗日武装起义,起义失败,报章上报道了秦似死难的消息。消息惊动了大后方的文艺界,连在重庆的柳亚子也写了悼念诗。后续消息却又说,秦似未死,囚于贵县狱中,须国币十万方可赎出。于是各地进步文化界人士如聂绀弩、司马文森等,又在报上写文章,呼吁援救秦似。其实秦似并未遭捕,而是躲在农民家中潜伏下来。此消息传至后方,绀弩立即在《观察》杂志上发表了《欣闻秦似未死》,人们才知道真实情况。1946年,秦似去了香港,继续办《野草》。

这次交谈,是秦师唯一的一次长谈,交谈时,请他给我赐墨宝,蒙他欣然允诺,写了《访鬼门关一首并书赠覃富鑫同志》条幅。文为:“凄冷阴森故纸间,北流西北鬼门关。李公去日题悲句,霞客来时见丛蚕。往昔名传缘地恶,于今野望羡人繁。不知瘴疠谁驱尽,万户千村富且安。”现在这条幅就悬挂在我的客厅当眼处,作为我对杂文家秦似老师的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