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的鹦鹉” 与“薛定谔的猫”

2017-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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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    他的创作以对历史.真实.真理和爱情的思考著称,这在<10 1/2章世界史>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他尝试多种实验方法,打破传统的小说创作模

    他的创作以对历史、真实、真理和爱情的思考著称,这在《10 1/2章世界史》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他尝试多种实验方法,打破传统的小说创作模式。他自己的小说也部部特色鲜明,风格绝不雷同。

    他曾获毛姆奖、杰弗里·费伯纪念奖、E.M.福斯特奖,并三获布克奖提名(1984年《福楼拜的鹦鹉》、1998年《英格兰,英格兰》、2005年《亚瑟与乔治》)。

    “薛定谔的猫”是全世界的萌宠中最有科学气质的一位了。但我想薛定谔自己是不养猫的,一个爱猫的不会将猫当做小白鼠,哪怕是一场想象中的思维试验,因为他无法承受小猫处于一种不死不活,又死又活的量子叠加状态。

    而世界上最有文学气质的鹦鹉,无疑就是“福楼拜的鹦鹉”。福楼拜小说《简单的心》中的那只鹦鹉,如果没有朱利安·巴恩斯的宣传推广,恐怕对很多人来说,知名度远比不上《霍乱时期的爱情》中乌尔比诺医生的鹦鹉。

乌尔比诺医生的鹦鹉法语说得贼溜,拉丁语的弥撒伴唱也没有问题,但对四则运算不太感冒。一次共和国总统带领全体内阁成员来一睹风采,这只鹦鹉却一言不发,表现出了“我的嘴巴我做主”的尊严和独立意识。

    《福楼拜的鹦鹉》曾入围1984年英国布克奖决选名单,并获得杰弗里·费伯纪念奖,一举奠定了作者朱利安·巴恩斯在英国文坛的重要地位。此书的享誉程度“并不亚于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即使在法国也是如此”。

    我将“猫”与“鹦鹉”放在一起,像是一个管理粗放的动物园管理员将猫科动物和鸟类放在一个区域一样,没有太严密的理由,可能是修辞或是音韵上的灵机一动,更出于一种有些玄妙的直觉。

“猫”与“鹦鹉”实际上是在相互诠释一个类似的科学理念。一个运用量子科学的手段抑或视角,另一个用文学艺术的手段抑或视角,表达对于我们这个世界本质的理解与认知。真是这样吗?有些烧脑,还需要读者朋友们的一些耐心。

    “薛定谔的猫”是奥地利著名物理学家薛定谔提出的一个思想实验,试图从宏观尺度阐述微观尺度的量子叠加原理的问题,巧妙地把微观物质在人的意识参与观测的情况下是粒子还是波的存在形式和宏观的猫联系起来,以此求证观测介入时量子的存在形式。随着量子物理学的发展,薛定谔的猫还延伸出了平行宇宙等物理问题和哲学争议。

    “鹦鹉”呢?《福楼拜的鹦鹉》这部小说是主人公杰弗里·布拉斯韦特讲述他对法国作家福楼拜的鹦鹉的寻访经历。这只鹦鹉是福楼拜在创作短篇小说《一颗质朴的心》时从鲁昂博物馆借来的鹦鹉标本,然而,叙述者在福楼拜的两处故居都见到了鹦鹉,而两处的管理人员都称他们的鹦鹉就是福楼拜生前从鲁昂博物馆借来的那只鹦鹉。

那么,哪一只才是福楼拜当时真正借来使用过的鹦鹉呢?由此引出了有关鹦鹉的主人——福楼拜的作品和生平的一系列问题。

其中有福楼拜的年表、福楼拜的私生活、与福楼拜相关的动物寓言、对巧合与反讽的议论、对批评家批评的批评、对历史的思索、对科学进步与道德进步的思考、福楼拜的幻想人生和未完成的作品、福楼拜情人的叙述、一份与福楼拜相关的试卷、叙述者的公认概念词典等等。

    作者以小说的形式为福楼拜立传,又着意打破传统小说的创作模式,在文本形式上表现出了很强的实验性。作者阐述了对把握历史的困难、真实与虚构的界限等问题的看法,体现了强烈的后现代主义的价值观和历史观。

“我们该如何抓住过去?我们能够抓住吗?”《纽约时报书评》评论,这是一部精彩的杂糅小说,其中有传记,有小说,有文学批评,整部作品极为生动流畅。《时代》周刊则认为,这部小说令人愉悦之处在于:朱利安·巴恩斯在历史人物和想象中的人物之间的轻松游走以及其轻灵的写作技巧。

    “福楼拜的鹦鹉”与“薛定谔的猫”骨子里同频共振没有啥奇怪。武功高强的文化大师更是左右开弓,瞄准同一个标的。196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国哲学家让-保罗·萨特就是一个例子。他的小说《恶心》《墙》《苍蝇》,只有三个人演出的戏剧《间隔》等,都是他的存在主义哲学的文学诠释。

    “要死要活,又死又活,不死不活”的量子叠加状态,以不确定的、相对的、概率化的世界观,消融了以往固若金汤的确定的、绝对化的世界观。《福楼拜的鹦鹉》没有明确的主角,却不缺人物;没有连贯的情节,却不缺故事。说它是福楼拜的传记、文学评论,或者对文学批评之批评,都像,又都不是。这不也体现了“福楼拜的鹦鹉”也有“薛定谔的猫”的习性吗。

    “概括来说,首先只有一只鹦鹉露露,它是菲莉丝黛的鹦鹉,后来变成了两只标本鹦鹉,一只在卢昂市立医院,一只在克洛瓦塞,然后又有三只活生生的鹦鹉,两只在图维尔,一只在威尼斯,在安提布(Antibes)另外出现一只生病的鹦鹉。

我们所能追溯露露的可能来源,我猜想,要排除古斯塔夫在亚历桑大到开罗船上所遇见那‘吓人的’英国家庭的母亲:那双淑女帽下半遮掩的绿色眼睛,让她看起来像只生病的鹦鹉。”

    真实的,未必可信;可信的也未必真实。每当我们的牛顿思维无法赏析当代艺术尤其是后现代艺术的时候,应该想想那只无限纠结的“薛定谔的猫”和“福楼拜的鹦鹉”。

    所以,我觉得,没有比把《福楼拜的鹦鹉》和《薛定谔的猫》放在一起更聪明绝顶的主意了。难道不是吗?

    凌琪

    ■关联悦读

    精彩书摘

    六个北非人在福楼拜雕像下玩金属地掷球。掷球时发出的噼啪声,清脆响亮,盖过了拥堵的交通所发出的隆隆声。一只褐色的手,用指尖在银白色的球体上做了最后嘲弄般的抚触后,就把球投掷了出去。

球落下,又沉重地弹了起来,然后顺着弧形曲线在缓缓散去的大粒大粒的尘土中滑落。投掷手继续保持着如同一尊漂亮的临时雕像一般的姿势:膝盖似伸直而又没完全伸直,右手出神地伸展着。我注意到了一件翻卷起的白衬衫、一条赤裸的前臂以及手腕背面的一个色斑。那不是一块手表,起初我还以为是,它也不是一个文身,而是个彩色摹绘:一个在沙漠地带颇受人敬仰的政治圣人的面孔。

    就让我从这尊雕像开始吧:一尊高高在上、亘古不变却并不漂亮的雕像,一尊挂着铜色的泪水的雕像。脖子上领带松散,身上穿着古板的马甲,裤子鼓鼓囊囊,胡须蓬乱,机敏冷傲,这就是这个人的形象。

福楼拜并没有回敬行人注视的目光。他的眼睛从修士广场开始一直往南,朝大教堂望去,掠过这座他鄙视的城市,而这座城市也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他的头颅自卫般地高高昂起:只有鸽子们才能充分欣赏作家的光头。

    这不是原先的那尊雕像。1941年,德国人把首尊福楼拜雕像弄走了,连同栏杆和门环一起带走了。也许,他已被加工成了帽徽。有十多年时间,雕像底座是空的。后来,一位鲁昂市长喜爱雕像,发现了原先的石膏模型,那是一名叫利奥波德·伯恩斯塔姆的俄国人制造的。

后来,市议会同意塑一尊新的雕像。鲁昂为自己购买了一尊金属雕像,其中百分之九十三是铜,百分之七是锡:雕像的浇铸工们,沙蒂村的工匠断言道,这样的合金可以防止腐蚀。

另两个城镇,特鲁维尔与巴朗坦,对这个项目也做出了贡献,得到了石头雕像。这些石像不耐磨。在特鲁维尔,福楼拜的大腿不得不进行修补,他的部分胡须也已脱落:如他上嘴唇的钢丝戳在了外面,像长在混凝土树桩上的枝桠。

    也许可以相信铸造厂的保证;也许这第二版的福楼拜雕像会经久不衰。但我看不到值得自信的特别理由。其他许多与福楼拜相关的东西都没有长久地保留下来。他一百多年前去世,而他所留下的都是纸上的东西。

纸张、思想、词语、隐喻,可转化为声音的构思精美的散文文字。这恰巧可能正是他希望得到的;只是他的崇拜者们却在感伤地抱怨着。作家在克鲁瓦塞的故居在他死后不久便被人拆除了,取而代之建起了一座用受损小麦提炼酒精的工厂。要销毁他的雕像也不用费多少力气:如果说一位爱好雕像的市长可以建立它,那么,另一位中规中矩的书呆子,读了一点萨特写福楼拜的文章,也许就可以狂热地将它拆除。

    “薛定谔的猫”是由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于1935年提出的有关猫生死叠加的著名思想实验,是把微观领域的量子行为扩展到宏观世界的推演。这里必须要认识量子行为的一个现象:观测。

微观物质有不同的存在形式,即粒子和波。通常,微观物质以波的叠加混沌态存在;一旦人的意识参与到观测行为中,它们立刻选择成为粒子(意识在实验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意识的参与是怎么作用到实验中的量子的?是什么性质的作用?是一种力吗?是什么过程?不知道……)。

实验是这样的:在一个盒子里有一只猫,以及少量放射性物质。之后,有50%的概率放射性物质将会衰变并释放出毒气杀死这只猫,同时有50%的概率放射性物质不会衰变而猫将活下来。

    根据经典物理学,在盒子里必将发生这两个结果之一,而外部观测者只有打开盒子才能知道里面的结果。在量子的世界里,当盒子处于关闭状态,整个系统则一直保持不确定性的波态,即猫生死叠加。

猫到底是死是活必须在盒子打开后,外部观测者观测时,物质以粒子形式表现后才能确定。这项实验旨在论证量子力学对微观粒子世界超乎常理的认识和理解,可这使微观不确定原理变成了宏观不确定原理,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猫既活又死违背了逻辑思维。

    薛定谔的猫本身是一个假设的概念,随着技术的发展,人们在光子、原子、分子中实现了薛定谔猫态,甚至已经开始尝试用病毒来制备薛定谔猫态,如刘慈欣《球状闪电》中变成量子态的人,人们已经越来越接近实现生命体的薛定谔猫。可是另外一方面,人们发现薛定谔猫态(量子叠加态)本身就在生命过程中存在着,且是生物生存不可缺少的。

    盒子中的猫

    哥本哈根解释中最为奇怪的事情之一就是有意识的观察者在决定微观世界中发生了什么时的地位,这个问题在盒子中猫的实验中表现得最为清楚。这种情形的最简单例子就是假想一个盒子中只包含有一个电子。

如果没有人往盒子里面看,那么根据哥本哈根解释,在盒子中的任何一处找到电子的机会是均等的——伴随着电子的概率波均匀地分布在盒子中。现在假设仍然没有人观察盒子,一块隔板自动落在盒子中间,将原来的盒子分隔成相等的两半。

常识告诉我们,电子必定位于盒子的这边或那边。但是哥本哈根解释告诉我们,概率波仍然均匀分布在两个半盒子中。这意味着在盒子的任何一边找到电子的概率是相等的。只有当有人往盒子中看,并注意到电子位于盒子的一边时,波函数才发生坍塌,电子才变成“真实的”。

同时盒子另一半中的概率波消失。如果你将盒子重新关闭起来,停止对电子的观察,这对概率波马上传播开去填满电子所在的那半个盒子,而不会传播回电子曾经所处的盒子的那一半中去。(至少不是等概率的。将有非常小的概率使电子位于盒子的另一半,或在整个盒子的外面。但是在本实验中那种概率可以忽略不计。)

    物理学家鲍尔·戴维斯简明地概述了这种情况:在观察之前,有两个模糊不清的电子“幽灵”分别位于两个隔离室之中,等待一个观察者使得其中的一个变成“真实的”电子,同时导致另一个彻底地消失。

(参见《原子中的幽灵》,第22页。)在这里“同时”一词也是非常重要的。它给出了非局域性在起作用的另一个例子。但是,在我进一步讨论它的含义之前,我想解释一下,即薛定谔是如何演示下述论断——观察者使得位于盒子的这一半或另一半的电子成为真实的——荒谬性的。

    薛定谔的迷惑最初于1935年以印刷品的形式出现。这个迷惑需要建立一个量子环境,其中有两种结果出现的概率是均等的。当进行这个实验时,它在原始的例子中使用了放射性衰减技术,因为放射源也符合概率规则。

依据位于分隔后的盒子中的电子的问题,我们很容易想象这个实验。薛定谔本人也参考了在一个钢做的隔离室中进行的实验。这个实验用量子力学的术语来描述,那就是盒子中猫的问题(盒子中还有其他东西)。

我希望在更一般的意义上解释术语“隔离室”。它能给猫提供一个空间,使猫在其中自由自在地生活。但这些丝毫不影响薛定谔论断中的要点。设想一下我刚才描述的整个系统——一个分隔成两半的盒子、一个电子和一块自动滑移的挡板——放置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封闭的屋子里面的一张桌子上。

挡板已经自动滑移,将盒子等分成两半。电子在任何一边出现的概率相等。在盒子外面有一个电子检测器,这个检测器连接到一个设备上。

如果检测器检测到一个电子的话,这个设备将向屋子内释放毒气。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只猫,在安静地享受它自己的生活。薛定谔将这个设备描述为“恶魔设备”,不过请记着,这仅仅是一个思想实验,并没有一只真正的猫曾遭受过我正要描述的侮辱。

    薛定谔让我们想象一下,如果恰好是装有电子的盒子的那一边自行打开,允许电子跑出来,那将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仍然没有人去观察在这间锁住的屋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根据哥本哈根解释,仍有50%的概率让电子位于仍然封闭着的盒子的那一边。但是现在也有50%的概率让电子跑到屋子里面。既然这是一个思想实验,我们就可以设想检测器非常敏感,以至于它可以精确地检测到跑到屋子中任何一个角落的电子。如果电子已经从盒子中跑了出来,那就应该被机器检测到,从而就将触发设备释放毒气,将猫杀死。

    即使没有人去观察,你也可能会想象出事情的结果:要么电子从盒子中跑了出来,要么没有跑出来。如果电子已经从盒子中跑了出来,那么,当它被检测器“注意”到时,其波函数将会发生坍塌,从而猫就倒霉了。但是玻尔说:常识告诉我们的是这个观点错了。

    量子理论的标准解释告诉我们,因为电子检测器自身也是由量子世界的微观单元(原子、分子等)构成的,在这个水平上与电子发生相互作用,检测器也要遵从量子规则,包括概率规则。

根据这个图像,只有当有人打开门往屋子里面看时,整个系统的波函数才会发生坍塌(这个人最好戴上防毒面具,如果他还想保证自己处于清醒状态的话)。在那个时刻,也只有在那个时刻,电子才“决定”自己是在盒子里面还是外面,检测器才“决定”自己是否检测到了电子,猫才“决定”自己是死是活。

哥本哈根解释将在有人往屋子里面看之前的状态称为“叠加态”——或者用薛定谔的话说:“活猫和死猫混合在一起,或者是以相等的份儿掺和在一起。”(参见《量子理论和测量》,第157页。)(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