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凯的书 吴小娟:杨小凯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和丈夫

我不是很会讲话,可能大家对小凯的经济学研究比较了解,可能你们不知道小凯是什么样的丈夫或者什么样的父亲。所以我在这里就讲讲他的“笑话”。不是笑话,就是我们在家里开玩笑的一些事。

因吵架而成为一家人

认识小凯,是1979年,在新华印刷二厂,小凯从牢里出来以后那时候找工作找不到,在长沙也不能待,因为他的名气在长沙太臭了,他就是造反派。所以,小凯的爸爸他弄到邵阳去了。他是校对,在新华印刷二厂,我是工人。他老是找我的麻烦,因为我排字的文章常常有错误,他来问我,你怎么这么多错误。我就觉得他很多事,我错误关他什么事情。我们就是这样认识了。

他到北京以后,我们1981年结婚,1983年我们女儿出生。小凯是很正式家庭出来的一个人,所以他很爱他的孩子。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很负责任,所以他对家很负责。我女儿出生以后,他为了到美国学PhD,后来到了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读PhD。那一年他常常写信,非常想念我们,想念他的孩子。所以后来我们就去了。

我讲一个笑话。我们结婚以后,因为小凯是一个常常想问题的人,连早上起来他也想问题,所以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他说,哎呀,跟你结婚以后,我都没有灵感了。这个灵感,就是他经济学研究的灵感。我说,那你怎么办?是结婚还是离婚?后来长期的磨合,他灵感又回来了。所以后面的研究、出书、读PhD,都完成了。所以我感谢上帝,没有让他的灵感因为结婚而没有。后来又回来了。

信上帝让小凯变化很大

我讲一下小凯是怎么样信上帝的。大家可能不太了解。他接触基督教是在牢里,1968年他在牢里的时候,牢里有一个基督徒在那里坐牢,然后那个基督徒就说上帝派我到这里来跟你们传福音。那些劳改犯,包括小凯,都是没有兴趣的。

但是这个基督徒就成天为他们祷告、帮他们打扫,就是做这些事情。所以小凯很感动。后来他出牢以后,就好像没什么事了。但是我记得,他1983年出国,我是1984年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送到查经班。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目的。

他觉得基督教很好,让我去学。我一点都不懂,所以我去唱经的时候,就像学毛主席语录,非常反感。因为我1984年的时候,我说我刚逃出学毛主席语录,现在又回到那个时候。对圣经不是很了解,很反感,所以不想去。

还有就是小凯去唱经班,想让我变成一个非常好的太太。我说好的太太是个什么标准?要像日本的女人,非常柔顺。我们从大陆来的这些太太们,都是一半天的,从来不顺服丈夫的,所以他让我学会做顺服太太。后来我发现这个问题,就马上不去唱经班了。我说如果你也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后来就没有去了。

但是后来到澳洲以后,小凯又开始去教会。去教会的目的,一个是到那里听听英文,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研究圣经。因为小凯喜欢研究。研究了好几年。但是还是很难相信。后来我女儿在1999年得了脑瘤,他很难过,小凯就到教会找牧师,希望我女儿能很快好,所以他就开始相信上帝,好像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帝可以医治我的女儿,他好像在寻求上帝。

后来他自己得了肺癌以后,那个医生就说他你三个月吧,他问,那有什么别的办法?医生说没有。化疗怎么办?他说化疗就是延长你的生命。西方的医生是很讲实话的,不是说得了癌症都不说,就是都告诉你,可能三个月以后就走了。

因为小凯很相信科学,他的意志告诉他什么都没有办法了,所以他开始归向基督。他把牧师叫来,牧师来了以后说他要认罪悔改。小凯是一个很老实,你说他信什么,他就真的跟我认罪。我那个时候觉得认罪好像不是太好的事情,所以我不是明白。

但是小凯出医院以后没有多久,我和他一起就受洗了。受洗以后,小凯信上帝以后,就每天读圣经,读神的话,然后祷告、去唱经班。这一段时间,他非常平安,他的生命就在改变。他对家人的态度也非常柔软了。

我记得我们原来常常两个人开车出去,如果出去吃饭的时候,因为很激动,就会说话不小心,可能说出很多漏洞,在车上他就开始说,你这句话不应该说。然后我们就很不开心,在车上就有争吵。可是后来小凯信上帝以后,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有一天,我好喜欢跟他一起出去了,没有说怕等一下有挨批评。

我发现小凯他真的在改变了,在家里做丈夫是这样。对孩子也很温柔,不要求孩子一定要学经济学,不要求孩子干什么。就是只要孩子喜欢就行了。对学生,也是像爸爸一样,很爱他们,关心他们,有的时候学生出什么事,他也特别挺身而出,帮他们想办法。

反正小凯就是变化很大。

家里的经济大权谁掌握

小凯因为学经济学,经济领域我是一点都不懂,他在家庭的经济方面是怎么回事,可以跟大家讲一下。

我们家的经济大权,刚开始是小凯掌握。因为他是经济学家嘛。后来我发现好几次买股票,钱都亏得一干二净。我就对他的经济研究有点怀疑了。就把经济大权掌回来了。我也不是不懂,我想如果我现在还不改变方向,我们家可能就破产了。

转回来以后,我说那怎么办,我就开始来投资吧。我印象很深的事情,就是当时我准备买房,炒房产。每次想去看房子的时候,小凯就说不去。我说怎么不去啊?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去,我一个人吓死了。他说,最好不要我去。我一去,我会给你很坏的印象。我当时不是很明白。没办法,就自己去了。然后我自己做决定。

小凯过世以后,我跟一个他的学生吃饭,我说为什么每次投资小凯不跟我出去,他就跟我解释了,有一个诺贝尔奖得主,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个美国教授就讲,我在房价最高的时候买房子,太太说不要买,我不信。在房价最低的时候,就卖房子,太太说不要卖,我就要卖。他的意思就是,真正搞经济学的,在实际上还是有点差别。

后来我就明白了。搞经济,实际真正的投资可能他不愿意有负面的作用,让我害怕。这一点我才明白,为什么每次经济上的决定他不出面。所以,小凯是一个非常明智的人。后来家里经济方面的决定,都是对的。

后继有人

大家非常关心我们家里的情况,一个是经济上的情况,还有我们孩子的事情,孩子的前途或者孩子的情况怎么样。小凯走以后,在经济上,因为小凯的名字,我做了好几个投资。小凯过世以后,养老金也都投得很好。所以,我们家庭现在的经济方面,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澳洲的福利非常好,但是我们经济非常雄厚,也不需要政府帮助。所以大家不用担心我们家的经济问题。

孩子们的事情呢,女儿现在30多岁了,她也成为基督徒了。她08年结婚,现在生了一个儿子,快3岁了。而且我女儿和女婿他们都在学神学院,他们很爱上帝,学神学院。我女儿拿到了神学院的硕士。女婿也在学。学完以后他们要到台湾传上帝的福音。

第二个儿子叫James,大学已经毕业,正在找工作,学的是心理学。他的情况也蛮好的。

第三个孩子,可能大家印象比较深,那时候小凯开会,他还很小,到处跑来跑去。这次他也跟我来了,中文叫杨哲华(音),英文名叫Edward,今年20岁。现在在莫纳什大学读土木工程和商学。这个孩子的样子、学习的天分,很像小凯。所以告诉大家,小凯后继还是有人的。

作者为杨小凯妻子

(本文为作者在市场、产业与分工—中国的改革历程与经济前景国际学术研讨会暨纪念杨小凯教授逝世十周年追思会上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