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华建筑 陈志华:乡土建筑很美 一点也不土

2017-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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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我国气候多变,地形复杂,乡土建筑连同依附其上的语言.食物,成为最具地域色彩的标识.你领略过多少乡村之美?对于中国乡土遗存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你是否具有足够的想象力?不久前,梁思成弟子.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陈志华和清华大学另一位教授李秋香联合推出<中国乡土建筑初探>,这是二人调查研究乡土建筑近30年的总结,展示了千姿百态的中国村落.近日,84岁的陈志华老人接受笔者专访,分享他所看到的乡土建筑的迷人与优美,以及他内心最深切的担忧.乡土建筑的艺术美陈志华走访过吊脚楼.窑洞村.客家围楼.有山头村,有河边

我国气候多变,地形复杂,乡土建筑连同依附其上的语言、食物,成为最具地域色彩的标识。你领略过多少乡村之美?对于中国乡土遗存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你是否具有足够的想象力?不久前,梁思成弟子、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陈志华和清华大学另一位教授李秋香联合推出《中国乡土建筑初探》,这是二人调查研究乡土建筑近30年的总结,展示了千姿百态的中国村落。

近日,84岁的陈志华老人接受笔者专访,分享他所看到的乡土建筑的迷人与优美,以及他内心最深切的担忧。

乡土建筑的艺术美

陈志华走访过吊脚楼、窑洞村、客家围楼。有山头村,有河边村,有马头墙参差不齐的村,有雕梁画栋精致入微的村。带给他震撼的村子很多。在他眼中,有两个文化意味最浓的古村落:一个是位于浙江省兰溪市诸葛镇的诸葛村,毗邻建德市和龙游县,距长乐村约2公里。村子始建于元代,居民自称是诸葛亮后裔,明清时期建造了许多精致的宗祠和住宅。

另一个是位于杭州市建德市大慈岩镇的新叶村,毗邻兰溪,村内迄今保存了16座古祠堂、古大厅、古塔、古寺,有200幢古民居建筑。

这两个村落的建筑和构造复杂,住宅精美,文教建筑、庙宇等设施齐全,集中体现了中国乡土建筑的艺术美。这些村落包涵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比如他们的祠堂,高度反映了中国人的宗族意识,而抟云塔、文昌阁这些东西,体现了他们对文化的保守和追求。到那些村子转一转,你会感慨良多:这就是中国,这才是中国!很浓缩,很具体,天人合一,儒家文化浸染很深。

20年来,陈志华收获了大量惊喜。湖南会同的高椅村、广东龙胜的龙脊村、四川合江佛宝场的吊脚楼,幻如仙境。贵州凯里有个村寨散建了很多谷仓,黝黑的竹木结构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美不胜收。

中国人盖房子很环保

如今重新审视这些高水准的乡土村落,陈志华认为,它们见证了中国人数千年来自觉或不自觉都在践行环保主义。

他说,去各地保存较好的村落走走看看就会发现,它们大多依山傍水,其对地理学、堪舆学等学问的运用让人叹为观止。就拿人人批判的风水来说,从其最终的表现物(乡土建筑)来看,无一不是契合了环保观念,对人的身心放松、调适是很有好处的。中国文化里素有雅爱自然的传统,山水情结一直强烈影响着农耕时代的知识分子和乡绅。文化大家文震亨就曾经指出,建筑要“居山水之间为上”。

还有就是安全感,心理上的安全问题。陈志华说,他走访的典型乡村,他们的先人在选址时往往充分考虑了“安全感”,他们总是希望营造仅凭视觉直观就能获得明确的领域感,背后有山可靠,面前有水环绕,周围的一切都在视野之中,没有不可捉摸的神秘性。四面山环水抱,有屏障,而不是什么八方凭虚,让人心安理得。

抢救一个是一个

志华介绍,这些年他每接触一个村落研究课题,都不敢停留太久,因为中国需要保护、研究的村落太多,拆毁的速度太快,他总担心在一个村落停留过久,就会有很多珍贵村落迅速消失,“我们只好贪快贪多,抢一个是一个”。

在最初开展研究的十几年里,他们没有固定经费,只能依靠出版社的预支稿费工作。跟出版社签订的合同是一年交一份稿子,然后才能拿下一年的工作经费。他们咬紧牙关,“贪多求快”,当然也绝不草率从事,尽可能地将有价值的村落研究透。

陈志华对乡土建筑的保护现状很忧心。他举了一个前不久发生的例子:浙江楠溪江目前一共有267个村子,那里的领导在饭桌上当着他的面说,他们只打算留下2个;有些县可能一个不留。

“一个民族,如果失去了对先辈们劳动、创造的尊重和感谢,对他们的生活毫无兴趣,不屑于欣赏和借鉴他们的成就,这个民族会是健康的吗?”陈志华在《中国乡土建筑初探》一书中问自己,也问读者。

《中国乡土建筑初探》近70万字,穿插了大量图片。为什么很少提到周庄、乔家大院、徽派建筑?

陈志华:我们的研究是抢救性的。撰写这部书的意图,一开始就是希望探访更多不为人知、更少人注意和保护的村落。你提到的这些地方,在全国甚至全世界都已经很有名,开发也早,因此不大需要学者投以过多关注了。另外,这部书对西藏、新疆等少数民族聚居村落也没有着墨,主要是我们一己之力过小,时间紧迫,一时难以顾及。

一个标准的传统村落,通常要有哪些要件?

陈志华:中国有意味的村落千姿百态,各有不同,很难说存在统一的标准,统一的构件。这也许正是中国村落的迷人之处。

我所钟情的“标准村落”,大概要算浙江的新叶村。从风水选址、历史源流、乡党名人等各个方面,这个村子均表现出丰富的内涵,意味悠长。住宅参差错落,动静得宜,里巷神秘曲折。祠堂有很多,甚至还修建了一个总祠,高悬着皇帝御赐的“进士”牌匾。有私塾,祖茔,族谱明晰,保存完好。村口还修建了彰显文风、弘扬文运的抟云塔,构造精美繁复的家塾文昌阁。

这样的村子,看似平凡,却是中国农村宗族制度和民俗文化的活注脚,是活的博物馆。

一个富于“艺术魅力”和研究价值的村落的形成,背后有哪些历史因素?

陈志华:建筑需要钱,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考察那些比较有名的村落,我们很容易得出结论:要么村里读书风气好,“耕读”传家的精神贯彻到位,出了读书进仕成功的种子,他们懂审美,历代苦心经营;要么就是村人“财商”高,出了经商能手。

我们去南方走走就知道,那些散乱的“小洋楼”背后,也许正躺着断壁残垣。很多名不见经传的村落,都曾经建有祠堂,家塾,牌坊,依山傍水,小桥昏鸦,都很惬意。这些不出名的村落的形成,正如它的消失,很难说清为什么。要下功夫研究,光靠几个人不够。

土文化是怎样形成的?

陈志华:在漫长而广阔的乡土社会里,农民加上小手工业者、小商贩、在乡知识分子和少数退休还乡的官吏,创造了绚丽丰富的乡土文化。农村里建筑品类之多胜过一般的城市,历史上的书院、藏书楼、寺庙多在农村,路亭、磨坊、水碓、畜舍,也多为城市所未有。部分乡土建筑之雕梁画栋、琐窗朱户不逊于城里建筑。普遍来说,乡土建筑低矮,精致,不如皇宫宏大壮丽,但是其曲径通幽处,却为历代文人士大夫所迷恋。

中国乡土建筑保护开发方面存在哪些问题?

陈志华:有的人为了复古、仿古,反而把最古老的部分拆掉,盖上全新或者说全假的建筑。我跟一些记者说过,现在还有些村子是花了钱想修修,结果一修就修坏了,因为老是想“拔高”。农村就是农村,要保留农村的味道,结果他们却造出很多假东西。本来过去啊,踩着石头过河,石头要铺成直线,现在都把石头做得绕来绕去。还有风车、桥,很多都是假的。我不反对赚钱,但不能用骗人的方式。

现在,重心总在建设城市,乡土保护严重不力。大量来自江西、安徽、山西的木雕和民居正在消失,我们拍摄的照片里的东西,很多昨天才拍,今天就被拆了,让人痛心。有的地方,刚开始很重视,请专家,请学者,做勘察,规划,搞宣传。可是到后来一看,做成的东西根本不是那个事,与我们的图纸不一样,一塌糊涂。他们根本不按规划来。

你认为应该如何对村落进行抢救保护?

陈志华:一来中国太大,村落太多,被遗忘的时间太久。光是一条楠溪江,两岸就有数百个有意思的村落。黄仁宇先生说中国缺乏数目字管理,在乡土建筑、古典乡村的统计方面,更是缺乏统计、研究,自生自灭的太多。二是有的地方现在重视了,但又是奔钱而去,唯恐外界不知道,大干快上,以开发保护的名义,破坏反而加速了。

我的想法是国家要成立相关机构,来统一研究、保护和管理。我更重视的、或者说更理想化的希望是,各个村子的能人自发修缮老村落,点滴改进。我相信民间自发的力量。那种力量汇聚起来,可能足以还原部分中国乡土的面目。有的实在保不了,那也只能随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