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欲综合症”爆发 日本人不行了？【图】
青山爱与她的一位顾客
青山爱是一位性爱顾问，她曾经是一个职业dom inatrix(施虐狂)，大约15年前，她的艺名是“爱女王”，她的工作是用匪夷所思的古怪方式折磨顾客(受虐狂)，比如把人绑起来，往他的身上滴熔化的蜡。然而她今天的工作更有挑战性。52岁的青山试图治愈日本媒体所谓的“禁欲综合征”。
在日本，40岁以下的年轻人似乎对传统恋爱关系失去兴趣。数以百万的人拒绝约会，越来越多的人完全放弃了性爱。在日本政府看来，“禁欲综合征”是一场国家灾难。这个岛国已经有着世界最低的人口出生率。过去10年来，日本人口不断减少，目前人口总数约1.26亿，预计到2060年还将减少1/3。青山认为，人们纷纷逃避“亲密关系”，而政府应该部分为这一现象负责。
青山的工作室位于东京一条狭窄的街道上，是一栋3层小楼。房子外面挂着“诊所”招牌。她穿着一条瑜伽裤，脚上是一双毛茸茸的动物拖鞋，抱着一只叫玛丽莲·梦露的小哈巴狗。她的业务宣传手册上介绍说，上世纪90年代她曾赴朝鲜给一名高层将军治病。显然她对顾客并不挑剔。
日本单身者的数量创下历史纪录。2011年的一项调查发现，61%的未婚男性和49%的18岁至34岁女性处于单身无恋爱关系状态，比5年前增加了10%。另一项研究发现，1/3的30岁以下男女甚至从未恋爱过。虽然日本人有着区别对待爱情和欲望的传统，但性爱的状况同样堪忧。今年年初，日本家庭计划协会(JFPA )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45%的16至24岁女性对性接触没有兴趣，甚至反感。超过1/4的男性有着同样的态度。
32岁的富田绘在东京一家法国银行工作。她说，因为单身，经常有已婚同事希望和她发展恋情，都被她拒绝了。
31岁的岸野悟是日本媒体所谓的“食草男”，他说，“受到一些女性朋友的吸引，但我已经学会了禁欲的生活。情感纠葛太麻烦。”
青山说，她的许多顾客都很困惑。“有的想要伴侣，有的喜欢单身，但没有任何人对正常的恋爱和婚姻感兴趣。”然而，丈夫工作，妻子担任全职主妇的传统家庭模式依然是社会倡导的主流模式。“人们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们想要不同的东西，因此以为自己有什么毛病。”
2012年，日本的新生儿数量创下历史最低，老人的数量却急剧增加。同一年，成人纸尿裤的销量首次超过婴儿尿布。JFPA负责人北村邦夫称，人口比例严重失调，日本最终可能因此灭亡。
日本40岁以下年轻人不愿出于义务繁育后代，像战后一代人所做的那样。经过20年的经济萧条，这个国家正在经历社会转型。与此同时，人们还没有走出2011年的海啸和核危机的阴影。“男人和女人都告诉我，他们看不到恋爱的理由。他们看不到这样做的意义，”青山说，“恋爱太艰难了。”
婚姻成了雷区，危机四伏。日本男人不再像前辈一样一心追求事业，经济也不那么宽裕，稳定的工作不好找。日本女性变得更独立、更有野心。然而从家庭到职场，保守的态度依然占据主导。严苛的企业作风使得女性几乎无法兼顾事业和家庭，然而，除非夫妇都外出工作，否则很难负担抚养孩子的费用。未婚同居或未婚生子依然非常罕见，政府也不鼓励这种做法。
青山说，在日本，尤其是大城市，两性的距离变得日益遥远。缺乏共同的目标，很多人转而追求形式多样的快餐式“汤面爱情”，比如一夜情、网络色情、虚拟女友、动漫卡通。还有人干脆彻底放弃，用其他娱乐方式取代爱情和性爱。
青山的一些顾客包括一些极度逃避社交的边缘人。他们中有几年甚至几十年未离开家的蛰居族、宅男和啃老族。在1300万与父母一起居住的未婚日本人中约300万年龄超过35岁。“有少数人害怕异性，无法忍受被异性触碰，”她说“他们大多为男性，最近我的顾客中也开始出现女性。”
逃避婚姻和亲密关系并非日本独有的现象。早在数字时代之前就已经存在。然而，由于政客的短见，导致单身在日本成为一种理智的选择。对于两性，尤其女性，都是如此。“婚姻是女性的坟墓，”这句日本古语现在依然适用。对于今天的日本女性，婚姻是她们事业的坟墓。
32岁的富田绘在一家法资银行人事部任职，她热爱自己的工作。拥有双学位，会说一口流利法语的富田拒绝恋爱，一心专注于工作。“三年前，男友向我求婚。但我发现自己更在乎这份工作，所以拒绝了他。在那之后，我对约会完全失去了兴趣。”
富田说，在日本，女性一旦结婚就立刻失去了职业晋升的机会。“老板认为你会怀孕。”当女人真的生下孩子后，漫长的工作时间让她无法兼顾家庭。“这时她不得不辞职。变成没有独立收入的家庭主妇。我无法接受这样的选择。”
约70%的日本女性在生第一个孩子后离职。根据世界经济论坛的排名，在职场性别平权方面，日本是最糟糕的国家之一。社会态度于事无补。婚后继续工作的女性有时被叫做“魔鬼妻子”。几年前公演的一出日本芭蕾舞剧《卡门》中，卡门被描绘成一个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职业女性，她窃取公司机密，并嫁祸给当保安的情人何塞。她的结局当然很悲惨。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不久前宣称要改善女性工作环境，让她们更多参与日本经济。但富田说，要让她放弃单身，社会环境必须发生彻底改变。“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有亲密的女友——— 和我一样的职业女性——— 我们一起去法国或意大利餐厅，买时髦的衣服，偶尔度假。我喜欢自己的独立。”
富田偶尔和酒吧遇到的男人发生一夜情，但她说性爱并不重要。“经常有已婚同事希望和我发生那种关系。他们认为我是单身所以一定很饥渴，”她嘲讽地说“太麻烦。”
“太麻烦”，当谈到他们的恋爱恐惧症时，无论男女，很多人都如此回答。浪漫承诺似乎代表了负担和劳累，从昂贵的房价到前途未卜的婚姻生活，一切都让人觉得负担沉重。结婚为生子这一传统日本观念延续至今。日本人口和社会安全研究所的报告显示，90%的日本女性认为，“相比她们想象的婚姻生活，她们宁愿单身。”
感到负担沉重的不仅是女性。31岁的岸野悟属于一个数量日益增多的40岁以下男性群体，他们用消极的方式反抗传统的日本男性定义。在萧条和收入不稳定的时代，岸野之类的男性感到养家糊口的压力太沉重。他们既不热衷于事业也拒绝爱情。当被问到，为什么不愿结交女友，他回答说，“太麻烦。我的薪水不高，不够约会花费，我也负担不起结婚。”日本媒体热衷给各种社会扭曲现象取名字。他们把岸野这样的男人叫做“食草男”。岸野说，他并不介意这样的标签，因为他的同类实在很多。他对这个群体的定义是，“对恋爱和性爱不感兴趣的异性恋男子”。
几年前，随着漫画改编电视剧《乙男》的播映，这一现象受到关注。《乙男》的主角是一个外表强悍的武术冠军，但私下他却喜欢烤蛋糕、收集粉红色亮晶晶的物品、为自己的毛绒动物织毛衣。让老一辈感到恐怖的是，这部电视剧引起了年青一代的普遍共鸣。
岸野在一家时装饰品公司担任设计师兼经理，他不会织毛衣，但热爱烹饪、骑单车和柏拉图式爱情。“我受到一些女性朋友的吸引，但我已经学会了禁欲的生活。情感纠葛太麻烦。”
虽然无心恋爱，和富田一样，岸野说他很享受丰富的单身生活。不无讽刺的是，日本传统的工作模式创造了分裂的婚姻角色———妻子整天在家，丈夫每天工作20小时——— 同时也创造了理想的单身生活环境。从面吧到胶囊酒店，到无处不在的便利店，日本城市遍布为单人设计的便利设施。这些设施原来是为了给上班族提供快捷服务而出现的。现在又出现了只为女性服务的咖啡馆、酒店和公寓。而且日本城市非常安全，犯罪率接近于零。
一些专家认为，逃避婚姻不仅是对过时传统和性别角色的反抗。这可能是一个长期现象。“过去，单身被认为是个人失败，”日本出生的蒙大拿州立大学人类学助理教授山口智美说，“但现在，越来越多人发现他们更愿意单身。”选择单身正成为一种新的现实。
这是不是一种全球趋势的前兆？很多相同的社会转变同样在其他发达国家出现。从亚洲大城市到欧洲、美国，人们结婚年龄不断推迟，甚至根本不结婚，出生率不断下降，单身家庭持续增多，在受经济危机打击最严重的国家，大批年轻人仍然和父母住在一起。人口学家尼古拉斯·艾伯斯塔特认为，一系列独特的因素加速了日本的禁欲趋势。这些因素包括：缺乏推崇婚姻和家庭的宗教体系；身处地震多发带导致的危机感；养育孩子成本高昂。“慢慢地，日本正在演变成一个科幻小说中描绘的国度。”老年人越来越多，年轻人越来越少，数量众多的人选择单身。
20至30岁的日本年轻人是值得关注的一代。他们大多太年轻，并没有固定的未来规划。但根据政府人口机构的调查，目前二十多岁的日本女性保持单身的几率高达1/4。她们一生不生孩子的几率更高：接近40%。
年轻的女士们对于这一前景毫不在乎。23岁的桑田惠和她的朋友22岁的浅田绘和我在涉谷一家咖啡厅见面。桑田是一名时装系学生，和一名比她年长13岁的男人保持着随意的恋爱关系。“我们每周见面一次，一起去夜总会，”她说，“我没有时间交正式男友。我要成为时装设计师。”学经济学的浅田对爱情完全没有兴趣。“3年前我就放弃约会。男友或性爱都不令人怀念。我甚至不喜欢牵手。”她否认有任何事情让她对身体接触产生了阴影。她只是不愿意恋爱，也不愿随意和人发生性关系，因为“放荡的女孩会被人们指指点点。”虽然日本人对性爱的态度很宽容，但男人们理想的女性却是25岁以下的可爱处女。
日本家庭计划协会2013年对日本年轻人进行过一项性爱调查，其中关于男性的数据要详细得多。负责人北村邦夫解释说“性冲动来自男性，女性没有同等的欲望。”
桑田说，和很多单身女性一样，她热爱时装、音乐、购物，有着丰富的社交生活。但她也承认，她花在网上的时间要远远超过与朋友面对面的交流。浅田说，她最近迷上了一款虚拟游戏，在其中她可以扮演一家糖果店的经理。日裔美国作家罗兰德·凯尔特斯说，日本人的浪漫关系将日益向技术化发展，这是不可避免的。“日本开发出了高度复杂的虚拟世界和网络交流系统。它的智能手机应用程序是世界上最有想象力的。”逃进私人虚拟空间的需求源于日本狭小的国土和拥挤的空间，但他相信，世界其他国家距离这一步也并不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