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文通道家 蒙文通 一代经史大家

2017-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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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先生身材不高,体态丰盈,美髯垂胸,两眼炯炯有神,持一根二尺来长的叶子烟杆,满面笑容,从容潇洒地走上讲台,大有学者.长者.尊者之风.那个斜阳淡

先生身材不高,体态丰盈,美髯垂胸,两眼炯炯有神,持一根二尺来长的叶子烟杆,满面笑容,从容潇洒地走上讲台,大有学者、长者、尊者之风。

那个斜阳淡淡的下午,我一屁股坐在石牛庙的田地之边,不起来,就这样默坐。

蒙文通先生的旧居与我近在咫尺,当地老人讲,老房曾有三进深,屋舍俨然,布局规整,透着乡下少有的书卷气。我奇的是,在盐亭宁静恬然的乡间,丛林苍翠,小溪潺湲,炊烟秀气,农民多荷锄而归。类似蒙家老院子,我还看到几处,相距不远处的利和乡木龙湾青山脚下,晚清王举人(王明金)的一套大院在寂寥里度过半明半暗的岁月……今夏我也去造访,惊讶其方正柔雅,呵呵,与蒙文通故居无二了。

王举人这套院子走出女诗人王尔碑与原湖南省文联主席王剑清两位女杰;蒙家大院子呢?更厉害,从怡然的院坝头走出史学家蒙文通、元史专家蒙思明、百岁老人、史学研究者蒙季甫、蒙先生之子、同为史学家的蒙默……一门出四杰,人皆仰慕之。

入成都求学打开命运之门

这可理解为我坐于盐亭石牛庙乡坝头的原因吧。

我访名人故居,一直不喜喧哗:他们在世之时或枯灯黄卷、走笔夜耕,或三尺讲台、诲人不倦,或青衫起风、探究本原,或酒肆碰杯、笑谈古今……人一世不长亦不短,活得也累了乏了倦了,我们作为来者,不去打扰他们的灵魂栖息地该有多好。

若干时日,关于蒙文通先生的治学精神已被一群学者反复揣摩、体味与弘扬,我之赘述似无必要。然而,先生的气度、气场、气节呢?一如仲夏夜的雷声,自乌云密布的天际隐隐滚来,让我这个同为乡人的学子不敢忘记。

我没想到这个叫盐亭黑坪的山区藏龙卧虎,不敢令人小觑。

先讲石牛庙乡的蒙裁成,他字公甫,盐亭县石牛庙乡青锋村人。此公投身过壮烈的“四川保路运动”,并为此被四川总督赵尔丰下过大牢,后武昌首义成功,蒙裁成才与张澜等人一道释放。蒙裁成还做了两件大好事:一是在成都、重庆等地开办新学,思想开明,在他任新学校长期间,聚集了萧楚女、张闻天、蒙文通等知名教师,在这批教师的敦敦教诲下,同学们反帝、反封建的热情高涨,培养出李伯钊、廖竹君、游曦等一批呼唤黎明、投身革命的女中人杰。

后蒙裁成回家乡盐亭出任女子小学校长,将“男女平等”的人生原则,亲手贯穿在川北的乡土上;二是将侄儿蒙文通带入成都就学,让一个农家子弟在几十年的风雨中,逐步成长为一代史学大家。

将侄儿这一带走,蒙文通的命运之门沉重打开,些微的熹光破门而入。

师从名师悉心治学、钻研秦史

蒙文通在省城成都读书时,教师中有谢无量、杨沧白等名家,就读学校的教学方针是“以中国经史之学为基础”,同学中有郭沫若和写出名作《死水微澜》的李劼人等。不久,蒙文通被选入存古学堂读书,教师有一代文史大家刘师培、廖季平、刘申叔等人(写到这里,我很钦羡,在那个新潮时代的教师,随便点上一个都是标志性的人物,令人仰之弥高)。

在此期间,蒙文通辨旧史与六经的区别,探今、古文之源流。恩师廖季平的《今古学考》一书问世后,蒙文通深受启发之余,也对书中一些观点提出商榷,并以《经学导言》一书与之辩识,廖季平阅后异常高兴,手书“文通文如桶底脱,佩服佩服,后来必成大家,谨献所疑,以待评定。”交给蒙文通,以示鼓励。

蒙文通一辈子的功夫都用在学问上:他曾于南京就读于欧阳竟无大师门下,写出《中国禅学考》《唯识新罗学》两文,被欧阳竟无赞为“是善读书者”。后返川写出《古史甄微》一书和《天问本事》一篇及《经学抉原》一书,蒙文通在历史荒原上执斧劈荆寻觅远古三皇五帝与其时各家学派关系的演变;阐明鲁、晋、楚三地各具特色的学术思想;这几篇著作,形成蒙文通一生治学的浩瀚河川中奔腾不止的重要源头。

他在河南开封任教期间,悉心钻研秦史,撰《秦之政俗》一书,明确了周秦两汉学术演变的源流。在北京大学任教授期间,与钱穆同掌史学系,蒙文通讲授《周秦民族与思想》。蒙文通因学识渊博、著述丰富而为世人敬重,时任民国四川省教育厅长的郭有守深知蒙文通的学识人品,邀他出任四川省图书馆馆长,此时抗日战争已进入血腥阶段,国土多被沦陷。

此刻出任馆长,对蒙文通确为一个考验;他组织馆内人员校勘古籍二十余种,并倾力搜救散失民间的各类书刊,让初创不久的省图藏书达十万册之巨,这在当时烽火蔓延的岁月,实为一件不易之事。在国事迷茫的年代,蒙文通相继任教于华西大学、四川大学,并任尊经国学专科学校校长。

气度非凡大有学者、长者、尊者之风

先讲一讲蒙先生的气度。做学问是要有大自在的,我以为蒙文通已进入这个境界。他曾幸运地被伯父蒙公甫从盐亭领入成都学堂开启心智,与郭沫若、周太玄、李劼人同堂就学。在史学里溯其源流、融合贯通,其学术成果日渐其盛、羽翼其丰,于1922年惊世亮出发韧之作《经学导言》初试雏声。此书甫一问世竟“吹皱一池春水”,虽然得到史界巨擘的由衷赞赏,蒙文通依然不敢轻慢自己钟爱的史学,如乡村青年在弯曲的田野掌犁耕地,执着前行。

蒙文通在成名之作《古史甄微》一书里,用心血浇灌出论点:“撮周秦书之不涉疑伪者而论之,孟子而上,惟言三王,自荀卿以来,始言五帝,《庄子》《吕氏春秋》乃言三皇。”他在这里推寻出三皇五帝体系与当时各家学派的演变源头……写完还不过瘾,执笔又写《天问本事》篇,阐明鲁、晋、楚三地历史传说的异同,并以此为根基,将治学的梯子又向高峰延伸了一大截。

再说蒙先生的气场。我在如砖头般的发黄史料里埋头苦苦捕捉蒙学的蛛丝马迹,终有所得一二:莘莘学子们忆起恩师,感动莫名,而生前影像十分清晰,无以忘怀:“先生身材不高,体态丰盈,美髯垂胸,两眼炯炯有神,持一根二尺来长的叶子烟杆,满面笑容,从容潇洒地走上讲台,大有学者、长者、尊者之风。

”这是学生们眼里的蒙先生。那么大名鼎鼎的胡适先生心目中的同仁蒙文通呢?蒙文通在1930年代曾去北京大学历史系授课,任教年余,竟未去文学院院长胡适家中拜访,这事弄得胡适尴尬,也被好友钱穆称为“此亦稀有之事也。”80年的岁月如白云苍狗,一晃而过,我枯坐书斋沉思:川北盐亭学子亦正亦邪,亦怪亦犟,罕也,奇也,成大器矣。

后说气节。在抗日烽火席卷,国土沦陷,国人逃难之际,蒙文通先生任教北大,忧伤的目光一直盯住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东北大地。日本国之学究乔川时雄进入北京,掠夺明清未刊刻稿本十数万册,打听到蒙先生的学问广博沉雄、世存大名;重金欲聘蒙文通先生为该书编写提要。乔川时雄几次登门拜访,蒙文通枯坐窄小庭院,眼望阳光西斜,树影晦暗,咂巴着叶子烟杆,拂袖而去。

著述颇丰蔚为一代大家

新中国成立后,担任包括省政协委员在内多重职务的蒙文通,在任教之余,还兼任中科院历研第一所研究员。其间辛勤笔耕,陆续写就《论王安石的变法》和《宋代的商税》等著作,在其学问中,蒙文通讲究治史应通观达识,明其流变。

以至于1957年北大副校长汤用彤先生在一次学术会上称赞蒙文通:“现在很多人知道蒙文通是个中国史学家,并且是个上古史学家,但很少人知道蒙先生在中国思想史上也有特长,因为研究中国思想史就离不开经学和佛学。

蒙先生既是经学大师廖季平的学生,又是佛学大师欧阳竟史的学生。此外,他对唐宋思想史的发展也极有研究,特别注意了过去向未被人注意的那些思想家。”1963年,中科院在北京召开会议,应邀参会的蒙文通教授受到毛泽东、刘少奇两位主席的接见。

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有人发现源头,有人开凿河床,有人推波助澜,有人弄潮船头……纵观史学分支经史一脉,蒙文通担当得起“大师”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