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世间的盐 风行水上 自然成文—读高军《世间的盐》
书名怪有意思。“吃尽五味盐好,走遍江湖田好。”这《世间的盐》,暗藏着什么玄机?玄玄的书名下还有一行小字“我们活在世上,不过想生活能有趣些。”
如果央视记者在街头逮着我,劈脸问“你幸福吗?”“生活有趣吗?”我肯定哭笑不得,当场语塞。光阴的眼中你我都是一段插曲,作为一个过客,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作为一个看客,再三掂量,生活还是有趣的,只要你抱了好心态,就能更有趣些。
这位高军(豆瓣网名:风行水上),就是一位资深的好心态看客。他干过的行当,简直比戏曲演员的行头还多。“杂七杂八有好几十种”,贩过服装,开过饭店,摆过地摊,搞过装潢、卖过行画,教过书法……真是浪迹江湖,众生之相,尽收眼底了。
试想,一个沾了痞子气的文化人,侃起他所混迹过的市井生活将是怎样一副光景?痞气、邪气、文气、灵气、雅气…..总之,气场很足。他那双妙目洞烛幽微,把世间平凡的奇人怪人都给照亮了:为了爱情而发明电风扇的小年轻、和洗脚屋的小妹厮混在一起的老教授、因一位萍水相逢的女人而自尽的战斗英雄、养了一只猫开始有了责任担当的鳏夫、会行医看病自己发病了就背诗的张疯子、还有那给牛“把尿”却抱不动牛,只好半夜去求救的愣头青知青……乞丐、疯子、大师、猫头鹰、蚊子、留得枯荷听雪、在火葬场观望烟囱……家长里短、鸡零狗碎、行走见识、什么都可以进入他的笔端,且落笔成趣,仪态万方。
白桦说:“作家就是古代说书人的后代,也是说唱人的后代。”窃以为,有作家是不甘心这样被定义的。“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啊,说我是说书人,那不是辱没了先人,辜负了皇天后土?但是,风先生既然在江湖里混久了,姿态就低低的,察其言观其行,他是愿意做说书人的。
可说书这碗饭不好吃。你讲得太形而上了,那些挑夫小贩准得跺脚骂娘。如果你老讲俚俗的,难免被文人们睥睨。那么,风先生就练了一门语言的独门暗器,亦庄亦谐、道古说今、文白夹杂、偶尔玩一把穿越、来一回杂糅、颠覆,各位看官,各取所需吧。
“我那良人啊!你躺在竹椅上,如同狐狸盘在香草山上。”那是年轻人小秦在觊觎他心中的香草美人了;“香烟熏得老陈微微眯着眼睛,两只手哗哗啦啦洗牌,烟灰长长的一截,险拎拎地挂着。
刘青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心里惊呼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他了!奶奶的,太潇洒了!心脏受不了了!”那是白领剩女终于邂逅她的真命天子了;“她喜欢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摘我身上的线头,我就感觉自己像个永远摘不干净的毛线团子。
”那是作者青涩年龄站在老师身边的深切感受;“他盘腿坐过的地方,只有一方寂寞的水泥地。我知道我与他错过了,下一回遇见又要等三十年。”他在写他久别重逢的那个驻颜有术的乞丐呢,可一忽悠也带出读者悠长悠长的迷惘和惆怅;“小猫不解地看着他,用自己粉红色的小爪子去触他的脸。
他一把把这只小猫抱在怀中,彷佛找到彼岸。他给自己在人世的生活找到了一个理由,他不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更弱小的东西要他来照顾。
”我真怀疑,下次我见了小狗小猫,也会像那个鳏夫,生恻隐之心了。难怪,有老师对我说,看《世间的盐》,不要去推敲他的谋篇布局,就去看他的语言,他可是风行水上,自然成文的。
“继汪曾祺后,最富有人情味、最有生活智趣的文字。”这是书的封腰上的一句话。确实,风先生的气质和汪老有相似之处。两个人都是杂家、都是玩家,是那种一往情深地玩味着中国文化和市井生活然后吐在字里行间的人。相比汪老的文化味很浓的散文化的小说,风先生在文体的跨越上来得更加放肆。有些文章,很难用小说、散文、随笔来定义。
最后,我还得讲讲我格外心动的两处。《齐白石画白菜》一文中,有这么段话“黄永玉、李可染他们老问齐白石先生如何把画画好。这个问题真是让人很烦哎!这问题真没办法能用语言说明白。齐老先生画了一辈子,就知道怎么能把画画好,因为他画不坏!
这问题真是要人亲命了,他们还死问,又不能直接跟他们说:‘我就是天纵之才!’话不能这么说啊,齐老先生只好把笔举到空中,那眼睛死盯着看了一会儿,慢慢说:‘笔不要掉下来!’这话如同一偈,你怎么理解都行。
于是两人笔不掉下来地死画,各有各造化。”不知道是风先生在臆度齐老先生呢还是真的参悟了灵机,总之,不人云亦云,用自己独特的视角去解读世间的人和事,就会读出趣味。在《如此狂暴的灵魂》中,讲短命的卡拉瓦乔“人类的天才也是这样,如同一树好花,当开就一下子开了,开完了就开完了,不藏着掖着,不为下一季着想。
”也许,当看到有些天纵之才的稍纵即逝时,他是不是就看着想着,在生活中静静地沉淀了下来。最后,一顶桂冠落到他头上“一位大器晚成的美文大师。”
“你们是世上的盐。盐若失了味,怎能叫它再咸呢?”这是圣经里主耶稣对教徒讲的话。我不是教徒,我套用一句:我们都生活在世上,不要让自己失了味,让生活失了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