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光新凤霞照片 吴祖光、新凤霞之子吴欢回忆父母

2017-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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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见到吴祖光的儿子吴欢时,他正在北京举办一场讲述家族历史的书画展览.他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西装上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和这热烈的颜色相配的,是他同

见到吴祖光的儿子吴欢时,他正在北京举办一场讲述家族历史的书画展览。他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西装上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和这热烈的颜色相配的,是他同样热情的性格。一口京腔,满嘴玩笑,和每个人拍着肩膀称兄道弟,半点不像一个早已过知天命之年的艺术家。

“你看我的字画,会认为我是正宗的书香门第;而我交友处世的态度,重江湖义气,追求痛快淋漓,是受母亲的影响。”吴欢一面陪同记者参观,一面这样评价自己。

吴氏家族百年历史陈列在一个展厅中,也被浓缩成了一出跌宕起伏的戏剧。

“士大夫,真君子,为家为国”

吴家在近代历史舞台粉墨登场,可以追溯到吴欢的曾祖父吴稚英身上。吴稚英在清朝中过举人,曾任浙江平湖县令,后被清朝洋务派领袖张之洞请入幕府参与策划洋务运动。这期间,他的儿子吴瀛刚从浙江大学转入湖北方言学堂英文专业。家学渊源和西式教育,使得吴瀛最终成为了清末民初学贯中西的才子之一。

19岁学成毕业后,吴瀛进入北洋政府担任警政司科长,兼京都市政督办公署坐办,职务相当于今天的市政府秘书长。1919年,以长沙第一师范学院校长易培基为总代表,学生毛泽东为学界代表的请愿团到京,意图游说北洋政府驱逐军阀张敬尧出湘。吴瀛给予了大力的支持和帮助。

“易培基是我祖父的同学,请愿团的主要策划者之一李青崖是我祖父的姐夫,他一向都非常器重毛泽东,毛泽东后来追求杨开慧,都是在李青崖的家中。”吴欢告诉记者。

吴瀛对国家做出的另一大贡献,就是协助易培基创建了故宫博物院,并在抗战时期亲身护送国宝南迁,直至1933年,因子虚乌有的政治冤案“故宫盗宝案”,被迫离职。

“祖父终其一生,都不愧是个正直清白的文人。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士大夫,真君子,为家为国。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张继曾经向汪精卫大骂祖父,说他又臭又硬,但那么多年都抓不到把柄。”

这样一个“又臭又硬”的士大夫家庭,培养出了同样性格的吴祖光,才子风流和文人风骨,在他身上都体现到了极致。从中法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吴祖光做了余上沅的秘书,余当时担任国立戏剧学校的校长。在抗战八年中,吴祖光先后创作了《凤凰歌》、《正气歌》等充满浩然正气的抗日剧作,其后又以《风雪夜归人》、《林冲夜奔》等作品震惊剧坛。

1945年,因不满国民党的反动统治,他四处搜寻,把三个传抄本凑在一处,率先在亲手创办的《新民晚报》上刊登出了毛泽东所著的完整版《沁园春�雪》。

吴祖光没想到,他引发了国共之间的一场文坛大战,双方的文人纷纷以“沁园春”这个词牌填写词作,唱和反击。一时间,国统区和解放区的报纸,开篇尽是“沁园春”,可称中国近代政治史和文学史上的一大奇观。为避迫害,吴祖光远走香港,成为香港著名导演。直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才重返大陆。

“赠君玫瑰君莫笑”

同样是1949年,活跃在中国戏曲舞台上的新凤霞,已是无人不知的“共和国第一美人”。“那时京剧界还都是男角,地方戏有女演员,常香玉、袁雪芬、严凤英都是戏曲界的翘楚,而中间的头一号就是我母亲。”谈到母亲,吴欢的自豪溢于言表。“那时妈妈工资很高,她对权力没兴趣,要说有追求,就是追求文化。她对老舍先生说,‘如果嫁人,对方是不是领导对我没用,我没文化,就想嫁一个文化人’。”

新凤霞原名杨淑敏,出生于苏州,身世不明,生日不明,自幼被拐卖到天津,由一个贫民家庭收养,养父杨金山靠做冰糖葫芦养家糊口。她6岁学京剧,13岁改习评剧,15岁即担任主演。但直到以新编评剧《刘巧儿》名噪京城之时,她仍是一个大字不识一斗的文盲。

在外人看来,吴祖光与新凤霞无论身世还是学识,都悬殊巨大,“门不当,户不对”,绝不可能走到一起。当年,热心给新凤霞介绍对象的杨尚昆夫妇,给她介绍的多是党政军的干部,但新凤霞对这些人只是表示尊重,敬而远之。

有一天,老舍先生找到了新凤霞,告诉她:“有一个从香港回来的进步文化人叫吴祖光,他和周恩来关系也很好。”新凤霞在这之前就演出过《风雪夜归人》,知道吴祖光是个大作家,在她的想法中,这样的大作家肯定是个老头,所以在年龄方面有所顾虑。

当她得知吴祖光才34岁,她的芳心在这一刻就已经暗许。另一边老舍也推荐吴祖光去看了天桥名角儿的戏《刘巧儿》。吴欢开玩笑地说:“我爸一看就震住了,简直是一个活天仙啊!他显然就开始动脑筋了。后来郁风的《新观察》,要我爸给我妈写一篇稿子。采访时我妈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精明强干、穿着西装的年轻文人,就更喜欢了。”

新凤霞表达爱情的方式直截了当,她找到了吴祖光,告诉他:“我想跟你结婚。”吴祖光倒显得更慎重:“我得考虑考虑,我要对你的一生负责任。”1951年,吴祖光和新凤霞在北京结为夫妻。

婚后,新凤霞在吴祖光的帮助下学习写作,由一个文盲变成了作家。最为读者熟知的作品是选入小学语文课本的《傻二哥》和《万年牢》,语言平实,情意真挚。

1953年,夫妻俩一起改编传统评剧《花为媒》。吴欢回忆,当时一个写,一个唱。“红袖添香夜读书”,中国文人的梦想,在这对夫妻之间实现了。在《花为媒》中,新凤霞扮演活泼大胆的张五可,在花园中将头上插的红玫瑰送给了贾俊英,这就是著名的唱段《赠君玫瑰君莫笑》:“顾不得女孩儿家粉面发烧。我的心止不住扑扑突突地乱跳,有句话我要问问你呀,仔细你听着⋯⋯”这大概就是新凤霞向吴祖光求婚时自己心情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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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离不弃 相守白头

新凤霞性格直爽开朗,吴祖光则是一个谦谦君子,两人婚后的生活却出人意料的和谐。“那时候我放了学,就跑去给我妈说笑话,我妈在房里笑的声音可大了。我爸爸的书房就在前头,每次听见我们大笑,就拍桌子叫:‘凤霞,你又怎么了?’我妈推卸责任,说:‘都赖小欢,他又来逗我了’。”

“妈妈一生的麻烦,全出在她的长相上。所以她每天出门前,从头发到衣服,都要把自己往丑里收拾。穿件劳动服,一条肥裤子,还要带上套袖。但她也喜欢赶时髦,社会上流行什么她就买什么。上世纪60年代流行电推子,她就买回来,给我们父子推头发,推得跟狗啃的一样,爸爸说还不如带个头套算了。

后来又时兴缝纫机,她也搞了一台,学着做棉袄,做棉裤,都做得怪模怪样的。我爸爸后来问:‘你把我们搞成这样,怎么不给自己也来一套?’妈妈果然也做了一套,和我们一起穿着出门。”

吴祖光和新凤霞的幸福生活,没有持续太久。吴祖光是一个标准的中国文人,心中装着家国天下。与新凤霞结婚后,他将父亲吴瀛毕生收藏的241件文物捐赠给了国家,其中包括吴道子、郑板桥和八大山人的书画,大部分都是一级文物。

一个书生报国的方式,除了一腔热忱之外,另一个特点,便是直言敢谏。

1957年,新凤霞和吴祖光首次发生争执,为的是要不要响应党的号召给领导提意见。新凤霞坚决反对丈夫这样做。1957年5月31日,当吴祖光准备出席全国文联的会议时,新凤霞堵在门口不许他出去,吴祖光一把推开妻子,新凤霞在身后哭,但吴祖光头也没回。

多年后,吴祖光回忆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对女人这么粗暴,真够我一生后悔的。”在那次会议上,吴祖光的讲话,最终成了他反党的铁证。吴祖光被打成了“右派”,并下放到北大荒参加劳改。

剧院的领导找到新凤霞谈话,要求她和吴祖光离婚,划清界限。新凤霞不从,她说:“王宝钏等薛平贵等了18年,我可以等吴祖光28年。”新凤霞也陪同吴祖光一起变成了右派。3年后,当吴祖光从北大荒回京时,这个家没有散。“家父虽然受到了种种冤屈,总归能回到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窝。在这一点上,家父是受了家母大恩的。”吴欢说。

“文革”接踵而至,吴祖光重新为“二流堂”的问题被关押,新凤霞除了忍受抄家、揪斗、游街的种种侮辱以外,还被发配去挖防空洞,在十几米的地下,一挖就是7年。长时间的非人折磨,使她罹患了严重的风湿病和高血压。1976年,在评剧院逼迫新凤霞写检查,交代吴祖光的问题时,新凤霞的高血压发作,从此瘫痪在床。

“事实证明爸爸娶妈妈没有错误,这个女人,在他被打倒、被迫害之后,始终跟随着他。岁月见证了一个戏曲艺人的忠贞。虽然他失去了很多岁月,失去了政治仕途,但是他赢得了一个伟大的女人。在爱情的问题上,爸爸一生都是成功的。”吴欢动情地说。

“文革”后,夫妻二人重逢,曾经的评剧皇后却再也无法重返戏台。吴祖光对此十分内疚。他一口口给病床上的妻子喂饭,一点点帮她翻身,竭尽所能想要补偿她。在他的悉心照顾下,新凤霞终于重燃对生活的希望。她讲学授艺,著书立说,坐在轮椅上给她的弟子说戏,示范演唱,提携后人。同时,新凤霞重新开始画画,吴祖光则在画上题字,他们一起写书出版,一起举办书画展览。

1998年4月9日新凤霞因脑溢血去世,吴祖光失去了生命的支撑。这个无数次直言敢语的知识分子,因为妻子的逝去,在生命的最后岁月竟患了失语症。5年后的同一天,吴祖光在北京逝世。

采访中,记者问:“您在家中最常听父亲念的是哪首诗?”吴欢想了半天,回答是这一首:“春风浩荡好吟诗,绿遍天涯两地知。看取团圆终有日,安排重过少年时。”吴祖光一生诗作无数,讽喻有之,感悟有之,针砭有之,忧思有之。但是他最钟爱的,还是这首献给妻子的情诗。

吴欢无不欢

现年56岁的吴欢,是新一届的全国政协委,在书画和写作上都颇有造诣,有着“京城才子”和“香江神笔”之称。姜昆说他是“鬼才”,金庸曾盛赞他:“文章立论精当,勇敢锋锐,书、画皆有奇气、侠气。”

吴欢的名字是齐白石所取,因为姓吴,颇让大师费了一番心思。最后取用了道家“无为无不为,无欢无不欢”的说法,给他取了现在的名字。以眼下的情况看,大师命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凡他出现的地方,就都是一片笑声。

“我爸爸因言惹祸,后来写诗说:寄语儿孙戒玩笑,一生误我二流堂。但是他儿子一天到晚都在开玩笑,这是他没教育好。”吴欢还是不忘说笑。至于为何如此,他说:“我认为深刻是一种病,只能靠浅薄来医治。”

在这次的展览开幕时,吴欢谈道:“中国人讲承传,渊源有自,并非破空而来。我作为吴家的子孙,有责任让世人知道我们家为中国革命和文化事业做出的贡献,也有责任将我们家的文化和艺术传承下去。”

我们期待这位鬼才,能够延续吴家的百年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