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东歌手 陈东东:诗歌可以介入世界么

2018-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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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来了一条短信说:就诗歌"介入"或不"介入"写几句话.可短信里这个动词的宾语是什么呢?—政治?时事?日常?生活?现实?世界?从最后一个词往前推,一般而言,这些概念

来了一条短信说:就诗歌"介入"或不"介入"写几句话。

可短信里这个动词的宾语是什么呢?—政治?时事?日常?生活?现实?世界?

从最后一个词往前推,一般而言,这些概念层层相套着。然而其实却不尽然,远为复杂,几乎要乱了套。

不知道能不能稍稍理一理:譬如"诗歌介入世界"或"介入世界的诗歌"。这说法至少在汉语里算是废话、病句—汉语词典解释"介入"是"插进去干预",其主语和宾语的概念之关系,不应该同一或从属。

那么,一样,也无所谓"诗歌介入现实",也无所谓"介入现实的诗歌",要是你同意华莱士·史蒂文斯所言:"至少就诗歌而言,想象没有必要从现实界分隔出来。"何况,诗歌无法自外于现实。无边的现实主义将一网打尽任何超现实。

至于生活……一提起"介入生活",记忆里会不会浮出1956、1957年间从苏联借来的那个口号—"干预生活"。这口号被狭义地解读为略等于"揭露阴暗面"。要是真这么解读,那么,写作,文学写作(有时候诗歌写作正包含其中),很容易就会被当作专门所指假、恶、丑的一种能指,有点像专门提供见不得人照片的狗仔队员的拍摄。

然而,说起来,这个程度还是不够—就"介入"和"干预"的词义,显然不止于揭露和映现,而是要抵及正在进行时态的实际层面,参与其中而改变之。

要是还以狗仔队员的拍摄为喻,那就不光偷拍,差不多得闯进某个阴私现场去摆拍才行。"干预生活"的写作,还真想这么干,还真想让写作权势般即时有用。

"干预生活"口号里的"生活"之指谓,要不是"阴暗面"而换作"人类生存发展的一切活动"这么个普泛的定义,那么,我想说,它也还会是废话、病句。诗歌与生活可以有千万种关系,但就是不存在诗歌写作不包含于"人类生存发展的一切活动"之中的这么一种关系。

生活,就其初衷和终极目的而言,是对诗歌的模仿和实现;而诗歌,其初衷和终极目的,恰是生活的美满。正由于诗歌跟生活的同一和相互从属,才会有"诗歌的纠正"这样的诗学命题—它说的是,诗歌以将诗歌纠正为诗歌的方式纠正着生活。

因为,哪怕生活忘记了,它还是会无意识地以诗歌为方式。诗歌不是某一种生活方式,诗歌也不会是每一种生活方式,然而诗歌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前提:诗歌以生活作为其最真实的、最高虚构的追求……

"纠正"跟"干预"和"介入"不同,它是从自身内部完成的汉语动词。要是没有态度、方向、意见和利益的一致,大概就谈不上"纠正"。而"干预"和"介入"含有对立、抗衡、强加和迫使其改变的动作,是一番来自他者的行为。

说"诗歌介入日常、介入时事、介入政治",或"介入"萨特认为福楼拜并不"介入"的"世务",要是对仍让人稍稍有点儿不放心的、较起真来未必就没有的语法错误忽略不计,疑问则会是:不知道能否做成?还有,既然是在谈"介入"和"干预"这种层面的话题,那就不妨再考虑一下:不知道是否经济?

买菜者跟小贩讨价还价争执不下;连日暴雨令城市街道严重积水;一场内战正在行星上某个小国进行……诸如此类的世务,一定跟诗歌写作大有关系,那种迷乱繁杂,盘根错节的联带、触动和感发,需要急智的、耐心的、微妙的、朴素的、激越的、冷静的处理,使之成为一首诗,很多诗。

每一首诗的写作都让诗人倾心于字词,字词才是写作这首诗的具体原因,字词才能让写下的这首诗去成为诗中之诗。要是有人认为诗人的任务并不到此为止,诗人还要以写下的诗中之诗去"介入""干预"世务,那么,该怎么做?表态还达不到"介入""干预"的程度;见证还达不到"介入""干预"的程度;抒情和宣泄也还达不到"介入""干预"的程度;宣传和煽动,也许接近于"介入""干预"了……可要是诗歌能够有物价员或城管、下水道疏通和改造部门、联合国维和部队这样实实在在的权力和势能,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