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药家鑫案”双方父母
核心内容：我一走进去他就说爸我爱你。你不要说,我说我也知道,我也爱你的。然后他就说你们好好活着,我先走先投胎,你们晚点走当我的孩子,我来照顾你们。我说你有什么事儿没办就给爸托个梦。他说我一定给你托好梦,噩梦不算。就这么喊,我儿子平常说话声音很细,但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声音很大很大的。他说我托的都是好梦,噩梦不算,那不是我托的。
九个多月前,西安音乐学院大三学生药家鑫,在深夜驱车回家的路上,将一名叫张妙的女子撞倒在地,下车后他看到对方试图在记录他的车牌号,就用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将张妙刺死。案发后第三天,药家鑫在父母陪同下前去自首,今年5月,他以故意杀人罪被依法判处死刑。6月7日最高法院复核裁定下达之后,药家鑫被执行死刑。
药家目前居住的小区是西安华山机械厂的宿舍,修建于上个世纪90年代。药家鑫的父亲说,他们一家在这儿住了将近20年了。虽然儿子药家鑫已经不在人世,但母亲段瑞华仍然保留了他生前房间的原样,甚至随着季节的更替还搭起了蚊帐。
药家鑫父亲说,他是山西农村出身,后来考入军事院校,毕业后在军工厂从事质检工作,八年前已经从部队转业,转业前他的职务是工程师,转业后退役金每个月是两千多元,目前没有固定工作,接一些图纸的零工。
夫妇二人称,他们目前仅有的这套房子是和单位共有的产权,这套房子他们已经住了20年,面积是一百零八平方米。段瑞华在事后最追悔的是,她急急忙忙带着儿子去自首之前,药家鑫曾提出过想吃妈妈做的一顿饭,但当时她没有答应。
夫妇俩一直在懊悔没有了解儿子压抑不说的内心。药家鑫一直有一种强烈的自卑心理,从青春期开始,他几乎再也没有照过照片。为了能自信一点,他在四个月里减掉了六十多斤的体重,为了减肥,他有的时候会把吃进去的食物再吐出来,因此得了胃痉挛。
他考上大学后,外公奖励了他一万元钱,他花了五千去做了双眼皮的整形手术。让自己得到承认,好像是他一种比常人强得多的渴望。
三年前药家鑫考上了西安音乐学院,他开始意识到学琴能带给他另一种肯定,从大一开始,他就开始在酒店弹琴,四处做家教挣钱。到大二下学期,他已经有了20多个学生,经常忙到晚上11点多才能回家。因为心疼儿子,药家父母拿出了家里十万元钱的积蓄,又借了四万元,给他买了一辆车。
药家鑫被执行死刑后,张妙的父亲张平选给药家律师打过一次电话,转告药家父母不要过于伤心,并且让律师带话说在合适的时候,想跟药家鑫的父母坐一坐。在知道自己二审仍被判处死刑后,药家鑫曾经留下一个遗愿,他让父母去看望张妙家的老人和孩子,后来药庆卫夫妇带着筹来的20万元去见了张平选。
当时张平选收下了这笔钱,但后来又通过邮局汇了回去。张平选退回这笔钱后,药庆卫在微博中写过,我们也会把这20万用专门的账户存着,留待你的孩子和父母,将来确实需要的时候再来拿。
张平选在接受采访时说,药家鑫被执行死刑时,开始时也高兴,但是再一想,觉得对他妈他爸有点同情。他还有两个孩子,还有依靠,但药家现在没有一点依靠了,不知道药家鑫他妈他爸究竟是个啥心情。
药家鑫称“农村人难缠”药庆卫难以理解
药氏夫妇最不理解的就是,药家鑫怎么会做出这样残暴和匪夷所思的事,但他们再无机会当面讯问,只是跟公众一起在媒体上看到了解释。药家鑫的残忍反应是不可饶恕的,也正是他亲口说出的“农村人难缠”这句话,不仅极为刺痛公众神经,并且引发了对他家境富裕背景特殊的猜测,采访中他父亲对这句话又生气又不解。
药庆卫:我是农村人,我家就是山西农村的,而且我爸肯定连火车都没坐过,所以说我也很不理解,但是我没有再问他的机会。
***:您说您好很不理解是指什么?
药庆卫:我不理解他为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的大概家庭收入是什么情况?
段瑞华:我的退休金到现在是九百多,不到一千。
药庆卫:欢迎任何人给我提供任何证据,说我还有其它东西,只要有足够证据我都认账,而且我愿意把那个东西捐献给张妙的父亲。
***:有人会猜测说,是不是因为您从农村奋斗出来,然后到了城里开始过上安稳的生活,您会希望您的儿子尽量地脱离农村的生活,而且尽量地远离农村的人,会不会有这样的潜意识灌输给他?
药庆卫:不会有这样的,因为他大伯、他姑姑都还在农村,我要是灌输给他,我有走不动的时候,谁去看看他们去。
***:难免会有一种声音,觉得药家鑫能这么去做,会不会是父母并没有教给他足够的善良的做人的那种感受?
药庆卫:父母肯定是有责任的,父母的教并不是每天跟他说该怎么做,他应该从我们的言传身教中慢慢体会。
父母后悔对儿子过于严厉 致其犯错后害怕面对
一个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为什么会犯下杀人的重罪,在药家鑫案发生之后,震惊中的人们猜测和分析着各种原因,避免悲剧再次发生的强烈呼声,迫使我们必须不断思索,一个看似走在正常生活轨迹上的年轻人,是什么让他在瞬间冲出底线。
这种犯罪行为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人格,这种人格又如何在20多年的成长中养成。药家鑫审被判处死刑后,他的父亲药庆卫在微博中说,我平时管教孩子过于严厉,令孩子在犯错之后害怕面对,不懂处理,最终酿成大罪。
***:我看您曾经写过一句话,你说药家鑫从一个懂事的孩子,到一念之差犯下杀人罪,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药庆卫:对,这个东西我就一直想就是不敢承担,他在庭审的时候说我就是要求他有点尽善尽美。
段瑞华:我两口子为这事儿,我们俩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就在反思我们到底哪做错了,给孩子的压力这么大,但是我想不出我们错在哪了,难道对孩子严也是错?孩子学琴确实挨过打,不少挨打,哭着手都得弹琴,这是这么过来的,学艺术类这个专业,没有付出是不可能的。
在药家鑫父母的眼中,他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孩子,性格有点懦弱和内向,但一直都很听话,小时候父亲不在西安,药家鑫跟着母亲长大。
段瑞华:土话就说“可驽了”,属于这种的,他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他爸让他干什么,他从不敢说不这样干。
***:那他跟你儿子的沟通多吗?
段瑞华:可能有意无意地对他爸是有一种生疏感,而且他对男的有一种,一种畏惧的那种感觉。
我现在想的是对孩子太严格了,太严厉了,他可能出了这么大的事害怕了。因为小的时候是这样的,我教育他,凡是出去跟小朋友在一起玩,只要打架了,不管谁对谁错,他回来肯定是挨骂的。
药家鑫临刑前拟捐眼角膜 遭父亲激烈反对
药家夫妇见了儿子最后十分钟后,药庆卫两个月来一直在痛苦和反省里活着,但最让他心酸的是最后十分钟,药家鑫对他说的话。但就在这次见面时,药庆卫仍然有一个让他后悔的细节,他用一种激动的方式反对了药家鑫要捐出眼角膜的遗愿。
药庆卫:我说希望你把你的罪恶都带走,不要再连累别人。实际上那句话现在想想,我说的有些偏激了,应该满足孩子的心愿。我不知道他咋想的,也可能希望借助别人的眼睛再能看到我们。
***:那个话可能他听了也很难受?
药庆卫:有点偏激,所以我还是说那句话,人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我给他写过一封信,我就告诉他,就是说你自己觉得微不足道的事,其实我心里很高兴,但是这个话我没有说,该表现的东西还是要表现,不要吝啬那两句好话,夸奖他的话,我也是对将来或正在做父母的说一句这个话。
药庆卫:因为咱们每一句话都隐藏着很多类似故事,有些甚至是血的教训换来的。(据《看见》)
8月15日央视报道,药家鑫父母:后悔对儿子太严格。“给孩子的压力这么大,但是我觉得我想不出我们错在哪了,难道严了,对孩子严也是错?孩子学琴确实挨打了,不少挨打,哭着手都得弹琴,都是这么过来的,学艺术类这个专业,没有付出是不可能的。”“我现在想的是对孩子太严格了,太严厉了,他可能出了这么大的事害怕。”
“我失败的地方让他们能引以为戒,那这样药家鑫才真正死得其所”,药家鑫的父亲如此彻底地袒露自己的教育失败,不仅是对药家鑫悲剧的最好解释,更对其他家长敲响了警钟,学做心理型父母,给予孩子更多温情脉脉的情感和心理关注、轻松快乐的成长环境,真的太有必要了。
残忍一样的严厉,确实能立竿见影,却会严重伤害孩子的自尊,给孩子留下心理创伤。孩子无力反抗,创伤、恐怖、被强迫、压制、愤怒,作为一种负面情绪,会积存到潜意识中。这种负面情绪积累过多,而又不能得到及时纾解,孩子的人格发展和心理发展都会形成一种无法抑制的断裂和畸形。
或者是非常逆反,尖锐对抗,绝不服输;或者是极端暴力,肆无忌惮;或者是极端虚伪,双重人格等。药家鑫就是后一种。表面驯服,内在却非常逆反,最终酿成了大祸。
按照心理学的观点,这就是潜意识的力量。潜意识也就是习性。经过很多年的熏染,当这种习气和习惯养成以后,就会在体内自觉发力,力量巨大。意识和大脑,根本控制不了。心理学上说,潜意识力量是意识力量的3万倍。所以,药家鑫杀人的时候,也就是长久积蓄的一种负面情绪的释放,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就是家庭教育失败的牺牲品。
遗憾的是,很多家长对孩子根本就缺乏心理关注和正常的心理疏导,缺乏必要的情感尊重和自尊呵护。总认为暴力和打压会让孩子成材。这种所谓的“成材”和“爱”才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所以,“药家鑫事件”中,很多专家都表达了上述观点:“导致药家鑫暴力行为的,就是他家长的‘教育方式’;把药家鑫送上死路的,正是他的家长的粗暴和自以为是。”
“那些既不懂教育,自身性格有一定缺陷,同时又很自以为是,粗暴地管理孩子的‘强权家长’最具破坏性,他们正是产生罪犯的‘温床’。 ”
美国心理学家戴维斯实证研究结果:“直接影响孩子成功或失败的是家庭教育”。上世纪50年代、上世纪80年代、本世纪初,家庭因素对孩子的成长影响的比例分别是20%、50%、70%。家长家庭教育水平较好的,孩子在校优等所占比例是95%,孩子在校后进率占比例0%;家长家庭教育水平较差的,孩子在校优等所占比例是0%,孩子在校后进率占比例是85%。
中国家长们,走出“虎妈风度”和粗暴家风,给孩子留下一片心理的阴凉,这才是最煦暖的教育精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