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恩斯沃利斯 朱利安·巴恩斯的独特史观

2017-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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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英国作家朱利安·巴恩斯的小说有一种独特的历史观.这里需要说明,巴恩斯写的不是历史小说,其独特性也不在单纯描红涂白地为人物或史事翻案.巴恩斯的

英国作家朱利安·巴恩斯的小说有一种独特的历史观。这里需要说明,巴恩斯写的不是历史小说,其独特性也不在单纯描红涂白地为人物或史事翻案。

巴恩斯的颠覆毋宁说是抽象的,比如他的《福楼拜的鹦鹉》,叙述人为传主倾注的那么多曲笔,时刻提醒我们其掺入的个人情感有多深,不客气地讲,欲加之罪无患无辞,歌功颂德同样如此。《10 1/2章世界史》开头更是令人拍案,巴恩斯以诺亚方舟上一只木蠹的视角,颠覆了传统关于方舟故事的讲法:原来上帝以及人类与上帝的契约,完全是“老暴君”诺亚一手捏造,为的是可以借上帝之名拯救或者消灭那些他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部落民族。

巴恩斯未必要与圣经过不去,但他挑战“权威”历史的意愿却是历久弥坚。这个“权威”有时表现为意识形态编订的“大历史”(“胜利者的谎言”),或是亲历者通过个体经验表达的“小历史”(“幸存者的谎言”)。前者我们已经见惯不怪,后者则常因微渺而为我们疏忽不察。巴恩斯获得2011年布克奖的《终结的感觉》,便是个体经验如何“编订”历史以至酿成人生悲剧的最佳注脚。

小说讲的是年届六旬的叙述人托尼追忆青春往事:他以君子风度与人交好,好友却抢了他的女朋友,他不加怪罪,而是致以良好的祝愿。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少年心曲,但托尼的怀旧却明显透出一阙不和谐音:他搬来一套弗洛伊德关于“伤害”的理论,强加于好友和女友一家,推导出种种不堪的臆想,而他应该做却没有做的,恰恰就是去实打实地了解这些人。

小说在此出现叙事上的重大罅隙:一个无关宏旨的陈年恋情,在以“温和”自诩的老年托尼说来为何如此夸张和矫情?如果从“伤害”理论出发,这种扭曲心态是否就是他从前受到过的“伤害”及其后果?……于此,叙述人及其记忆的可靠性悄然成疑。

原来当年许多事,在见证者各自淡出彼此的人生之后,“幸存者”托尼便成为唯一的阐释者。这些事或被当成八卦一笑置之,或因时过境迁而遗忘,或无心疏忽而讹误散佚,而更多时,则是有心错漏不事追究。

巴恩斯在此提醒我们,历史无所谓“客观”,历史既然由人来书写,则必然受限于人的视阈、心理与动机。因之,我们想要了解此刻放在我们面前的历史版本,必须首先了解历史学家的历史。而我们屏蔽和修改记忆,除了有意识地求得良心安谧,也可能是以今时之心境揣度过去,或抹黑或描金而本人全不自知。

在本书中,托尼对过去事件的解读是立足于四十年后的道德至高点上的——作为受害人,他坚信自己有权提出控诉。所以,直到小说最后一页,他才真正理解女友对其道德的死刑判决:“你还是不明白,你从来就没有明白过,以后也永远不会明白。”

这最后一页,所有的人生悲剧都得到了暗示,包括托尼讳莫如深的最近四十年生活。巴恩斯再不需要为我们回溯托尼的人生全景,因为这人生的来龙去脉早就写在托尼改编的记忆中了。托尼“真实的自我”其实是一个失败者的人生,他真心叙述的历史正是失败者的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