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丨“岭南老虎”朱明国
他对2011年广东乌坎事件的处理及事后反思,被认为具有现代治理理念
正如人们所期待的,中纪委“周一拍苍蝇、周末打老虎”的时间规律再次应验。
11月最后一个周五的傍晚,中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消息称,广东省政协主席朱明国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被当地舆论赞为“开明领导”的朱明国,就此成为中共十八大以来广州第二个、全国第54个落马的省部级高官。
躲猫猫
与“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的常规表述不同,据人民网新媒体合作微信“侠客岛”爆料,此次朱明国落马颇具电影镜头感:11月28日上午,原本计划到外地出差的朱,在广州白云机场被纪委人士带走。当天下午广州到北京的飞机,因为这一行动而出现部分延误。
不过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四月网论坛援引美华博客的爆料称,朱明国其实是在前一天下午落马的。当时他正在一个小会议室准备开会,在众目睽睽下被带走。该报道说,对这一等同万庆良的“待遇”,朱明国当时稍有震惊,但很快平静下来。
舆论显然没有这么快平静,半年前朱明国“消失3个月”的往事迅速被翻出。
今年6月2日,多家香港媒体报道称,朱明国有近80天没有露面,他在广东政协的工作也都由副手主持。
一时间流言四起,不过在两天后——6月4日的广东省委机关报《南方日报》上,封面导读赫然有一个12字的显著标题:“朱明国在本报发表署名文章。”
现在民众不再需要找出这份报纸,翻到第2版去读这篇8000余字的旧文,但关心政治的人都看得出,这是一次典型的官方辟谣。
另一次辟谣是在头一天晚上。《广州日报》在网上发布消息,称广东省政协副主席梁伟发“受在北京学习的省政协主席朱明国的委托”,主持广东省政协主席会议。随即,“在北京学习”的表述被进一步细化为“正在中央党校学习”。
6月8日一早,从中央党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省部级干部高级研修班”毕业的朱明国回到单位,跟同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久违了!”用刊发这篇报道的《羊城晚报》的说法,当时的朱“幽默风趣一如从前”。
该报同时披露,在学习期间,朱“每天早上6时起床,锻炼一个小时”,还利用课余时间重读了马列的经典原著,系统地学习了习近平的系列讲话精神。他还反复提起去兰考焦裕禄学院和红旗学院的体验式学习,称自己“在历史和现实的交融中深受震撼和教育”。
也有信息人士称,在北京期间朱明国已被有关部门约谈,他曾对调查人员表示,愿意“回海南老家种地”。
不论哪种境遇,在上述细节模糊但朱明国自称为“优哉日子”的学习中,他似乎深受触动,回来不久就公开表示,将对广东省县一级政协的基本情况做一个全面调研,并给自己定下“每年下基层不能少于60天”的任务。
现在这个计划是没机会完成了。11月28日,朱明国最后一次以“省政协主席”的身份,出现在《南方日报》上。这一细节和他落马的消息,一起成为当日热点。
政客
朱明国的从政履历堪称丰富。
虽然简历上写着他是“黎族,海南五指山人”,但朱一直认为自己是“地地道道的广东人”。在2001年赴重庆任职前,他还动情地说“我生在广东,读书在广东,工作在广东,感情更在广东……广东气质和广东口音始终是自己最鲜明的‘身份证’。”
事实上,在他30岁之前,海南一直隶属广东。乘着海南设省的东风,他只用10年时间,就由副厅局级升至省部级,成为海南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和副省长。
调任重庆后,他担任市委常委、公安局长和政法委书记,5年后“衣锦还乡”,出任广东省委常委、纪委书记、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和广东首创的社工委书记。2013年,一度是“黄华华的热门继任人选”的他,升任省政协主席。
很容易发现,2001至2006年的五年间,朱明国是那位不得善终的重庆公安局长文强的顶头上司。
和文强一样,朱明国当年在重庆搞的办公楼“相当气派”。他的办公室有上百平米,小会议室里都放着大圆桌,四五十个平米。而依据11月29日住建部发布的《党政机关办公用房建设标准》,正部级正职办公室每人不得超过54平米。
重庆一位知情人士表示,朱在重庆政法委的口碑不算好,但对身边人“安排得不错”,他给身材魁梧、性情豪爽的朱下了一个定义:“政客”。
在履历上,朱明国与文强之后的重庆市公安局长王立军并无交集,但他们的字都曾被刻在公安局门口。一位女记者在朋友圈里写道:“2012年冬天,为采访去了一次重庆,看到公安局门口有王立军题词的大石头都被抹干净了,只剩下朱明国题词的一块石碑。这下好,估计门口又该撤石碑了吧?”
明星
与重庆不同,朱明国在广东称得上“政治明星”。他与媒体的关系十分密切,不仅愿意接受媒体采访,而且会在各种场合主动“爆料”。他甚至在一次接受采访后笑称,自己就是给记者打工的。
类似的表述,则是“为广东父老乡亲打工”。
这一点,主要表现在他处理2011年广东爆发的“乌坎事件”上。当时,因为土地和腐败问题,乌坎镇的气氛一度极为紧张。担任工作组组长的朱明国,却直接表示“大多数群众的一些过激行为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只要诚意跟政府解决问题,“什么事情都可以谈”。对事件的组织者,他也表态“可以考虑从宽处理”。
在见诸媒体的报道中,敢进入乌坎和村民谈判、共进午餐喝下午茶的朱,得到了广泛认可。事后总结时,他脱稿演讲“群众最可爱,群众最可敬,群众最可亲,群众最可怜,但是群众也最有力量。群众被激怒起来了,你才知道什么叫力量”,再次被普遍点赞。
一位广东省纪委的官员称,朱明国对“乌坎事件”的处理和反思,被上级认为具有现代治理理念,朱也因此走上仕途顶峰。
但一路升官的同时,他也不断被举报。不少网帖指称他涉嫌违纪违法问题,比如为亲友经商提供便利,介入“海南定安迷案诈骗案”等。
2006年出任广东省纪委书记后,朱明国查处过外界熟知的“茂名官场窝案”,包括茂名市委原书记罗荫国等一批贪官相继落马。但据《新京报》报道,该案当年曾有160余名官员未予追究,这让很多被查处的官员及其家属“不服气”,不停地向广东省和中央反映情况。
王岐山领导的中纪委,显然对该案的处理也不认可。今年3月,在中央巡视组的要求下,茂名市政协原主席冯立梅被广东省纪委重新立案调查,她被认为是当年的“漏网之鱼”。
正是在这个时间点上,朱明国“失踪”了3个月。
当年朱明国当选省政协主席一幕
后遗症
朱落马后,更多细节被披露出来。
比如,2013年《南方都市报》曾报道,广东省政协委员林凯旋有两个身份证,她的丈夫林桂贤同样如此,并且以假名“林宏润”成为海南省政协委员。根据凤凰网从海南省司法系统了解到的信息,为林氏夫妇办假身份证开绿灯的正是朱明国。
一位前广东省公安厅官员透露,林凯旋的父亲曾在海南经营钢铁生意,在上世纪90年代事业遭遇危机时,因结识朱明国而扭转局面。
财新网则挖掘出朱明国在广东省纪委书记任上的另一面:调走一批工作能力强的官员,以安排一些“领导打招呼”的人。朱的好友、原广东省财政厅副厅长危金峰的夫人饶小芸,就因此进入省纪委信访部门,担任正处级纪检员。
2012年饶小芸和丈夫一同被查处。值得玩味的是,就在同一年,广东省开展“三打两建”工作,兼任省领导小组组长的朱明国,在各种场合反复强调要“铲除利益链、打掉保护伞”。
事实上,即便是“原本老百姓拍手称快”的“三打两建”,也被他带上了歪路。
“5月份以后就慢慢打过头了,三打变成‘乱打’、‘滥打’,民怨反而上来了。”曾在广东省“三打办”挂职的杨旭举例说,原先每年广东相关刑事案件只有10来万起,但2012年的7月和8月,上报的数字就超过30万,因此留下不少“后遗症”。
据《南方都市报》调查,在庭审时的非法证据排除程序中,仅惠州就有21名被告人指控遭到警方的刑讯逼供,被迫在讯问笔录上签字。
朱明国的私德也备受质疑。他的一位中山大学同学说,朱调往重庆后,其前妻因癌症病逝于海南,“她从生病到去世将近两年,朱明国从未回去看过她。”另一位曾任职海南省司法系统的中大同学,因此指责他“不是人”。
2007年中共十七大期间,朱明国曾公开向贪腐宣战,表示“要预防贪官摔在批地上、倒在高楼下、毁在红包中、垮在买卖关、死在路桥边、烂在色情里”。言犹在耳,他自己已重重跌倒。
外界尚不能确认他所涉何事,但凤凰网援引某权威信源称,海南、重庆和广东都问题重重,“主要出在广东,除了官商勾结导致司法溃败外,陆丰制毒案也与他有关。
此外,一个细节颇值得思量:网上举报朱明国的问题,官方从未回应,但那些网帖也从未被删除,直至今天仍能查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