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钧代表作 叶圣陶:作自己要作的题目 | 跟着名家学写作

2017-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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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现代著名作家.教育家叶圣陶先生用科学的教授方式,用亲切诚恳的文字,向我们娓娓道来文章写作的内在规律与训练方法.今天再读,仍能帮我们解开困惑,一语道出写作的真谛.

现代著名作家、教育家叶圣陶先生用科学的教授方式,用亲切诚恳的文字,向我们娓娓道来文章写作的内在规律与训练方法。今天再读,仍能帮我们解开困惑,一语道出写作的真谛。

我们将从叶圣陶开始,带领大家探寻名家的写作宝藏。跟着名家学写作,每周二,不见不散。

一篇文,一首诗,一支歌曲,总得有个题目。从作者方面说,有了题目,可以表示自己所写的中心。从读者方面说,看了题目,可以预知作品所含的内容,题目的必要就在乎此。从前有截取篇首的几个字作题目的,第一句是“学而时习之”,就称这一篇为《学而》;有些人作诗,意境惝怳迷离,自己也不知道该题作什么,于是就用《无题》两字题在前头;这些是特殊的例子。论到作用,只在便于称说,同其他的篇章有所区别,其实用甲、乙、丙、丁来替代也未尝不可;所以这样办的向来就不多。

题目、文章先有谁?

题目先文章而有呢,还是先有了文章才有题目?这很容易回答。可是问题不应该这样提。我们胸中有了这么一段意思,一种情感,要保留下来,让别人知道,或者备自己日后复按,这时候才动手写文章。 在写下第一个字前,我们意识着那意思那情感的全部。在意思的全部里必然有论断或主张之类,在情感的全部里至少有一个集注点:这些统称为中心。把这些中心写成简约的文字,不就是题目么?作者动手写作,总希望收最大限的效果。如果标明白中心所在,那是更能增加所以要写作的效果的(尤其是就让别人知道这一点说)。所以作者在努力写作之外,不惮斟酌尽善,把中心写成个适切的题目。这工夫该在文章未成之前做呢,还是在已成之后做?回答是在前在后都一样,因为中心总是这么一个。那么,问题目先文章而有还是文章先题目而有,岂不是毫无意义?我们可以决定地说的,是先有了意思情感才有题目。

胸中不先有意思情感,单有一个题目,而要动手写文章,我们有这样的时机么?没有的。既没有意思情感,写作的动机便无从发生。题目生根于意思情感,没有根,那悬空着的题目从何而来呢?

但是,我们中学生确有单有一个题目,而也要动手写文章的时机。国文教师出了题目教我们作文,这时候,最先闯进胸中的是题目,意思情感之类无论如何总要迟来这么一步。这显然违反了一篇文章产生的自然程序。若因为这样就不愿作文,那又只有贻误自己。作文也同诸般技术一样,要达到运用自如的境界,必愿练习,岂非同自己为难?所以我们得退一步, 希望教师能够了解学生的生活,能够设身处地地想象学生内部的意思和情感,然后选定学生能够作的愿意作的题目给学生作。如果这样,教师出的题目就等于唤起学生作文的动机,也即是代学生标示了意思情感的中心,而意思情感原是学生先前固有的。从行迹讲,诚然题目先有;按求实际,却并没违反一篇文章产生的自然程序。贤明的教师选题目,一定能够这样做。

让写作成为习惯

我们还要说的是作文这件事既须练习,单靠教师出了题目才动笔,就未免回数太少,不能收充分的效果。还有呢, 自己有了意思情感便能动手写出来,这是生活上必要的习惯,迟至中学时代须得养成。假若专等教师出了题目才动手,纵使教师如何贤明,所出题目如何适切,结果总不免本末倒置,会觉得作文的事情单为应付教师的练习功课,而与自己的意思情感是没有关涉的。到这样觉得的时候,这人身上便已负着人生的缺陷,缺陷的深度比哑巴不能开口还要厉害。

作自己要作的题目,要作的文

要练习的回数多,不用说,还须课外作文。要养成抒写意思情感的习惯,那只需反问自己,内部有什么样的意思情感,便作什么样的文。两句话的意思合拢来,就是说除了教师出的题目以外,自己还要作文,作自己要作的题目。

自己要作的题目似乎不多吧?不,决不。 一个中学生,自己要作的题目实在很多。上堂听功课,随时有新的意想,新的发现,是题目。下了课,去运动,去游戏,谁的技术怎样,什么事情的兴趣怎样,是题目。读名人的传记,受了感动,看有味的小说,起了想象,是题目。自然科学的实验和观察,如种树,如养鸡,如窥显微镜,如测候风、雨、寒、温,都是非常有趣的题目。校内的集会,如学生会、交谊会,运动会、演说会,校外的考察,如风俗、人情、工商状况、交通组织,也都是大可写作的题目。这些岂是说得尽的?总之,你只要随时反省,就觉得自己胸中决不是空空洞洞的;随时有一些意思情感在里头流衍着,而且起种种波澜。你如果不去把捉住这些,一会儿就像烟云一样消散了,再没痕迹。你如果仗一支笔把这些保留下来,所成文字虽未必便是不朽之作,但因为是你自己所想的所感的,在你个人的生活史上实有很多的价值。同时,你便增多了练习作文的回数。

一个教师会出这样一个题目,《昨天的日记》。这题目并没不妥,昨天是大家度过了的。一天里总有所历、所闻、所思、所感,随便取一端两端写出来就得了。但是,一个学生在他的练习薄上写道:“昨日晨起夜眠,进三餐,上五课,皆如前日,他无可记。”教师看了没有别的可说,只说“你算是写了一条日记的公式!”这个学生难道真个无可记么?哪有的事?他不是不曾反省,便是从什么地方传染了懒惰习惯,不高兴动笔罢了。一个中学生一天的日记,哪会没有可写的呢?

作文不该看作是一件特殊的事情,犹如说话,本来不是一件特殊的事情,作文又不该看作是一件呆板的事情,犹如泉流,或长或短,或曲或直,自然各异其致。我们要把生活与作文结合起来,多多练习,作自己要作的题目。久而久之,将会觉得作文是生活的一部分,是一种发展,是一种享受,而无所谓练习:这就与文章产生的自然程序完全一致了。

美文欣赏

最初最美的书写

蒋勋

汉字书法的练习,大概在许多人心中都保有很深刻的印象。以我为例,童年时期跟兄弟姐妹在一起的时光,除了游玩嬉戏,竟然有一大部分时间是围坐一张桌子写毛笔字。好像从懂事之初,三、四岁开始,就正襟危坐,开始练字了。

“上”、“大”、“人”,一些简单的汉字,用双钩红线描摹在九宫格的练习簿上。我小小的手,笔还拿不稳。父亲端来一把高凳,坐在我后面,用他的手握着我的手。我记忆很深,父亲很大的手掌包握着我的小手,事实上毛笔笔锋是在父亲有力的大手控制下移动。我看着毛笔的黑墨,一点一滴,一笔一划,慢慢渗透填满红色双钩围成的轮廓里。

练书法,一直有一个红线框成的界线存在,垂直与水平红线平均分割的九宫格,红色细线围成的字的轮廓。红色像一种“界限”,我手中毛笔的黑墨不能随性逾越红线轮廓的范围,九宫格使我学习“界限”、“纪律”、“规矩”。童年的书写,是最早对“规矩”的学习。“规”是曲线,“矩”是直线;“规”是圆,“矩”是方。大概只有汉字的书写学习里,包含了一生做人处事漫长的“规矩”的学习吧!学习直线的耿直,也学习曲线的婉转;学习“方”的端正,也学习“圆”的包容。 东方亚洲文化的核心价值,其实一直在汉字的书写中。

最早的汉字书写学习,通常都包含着自己的名字。很慎重地拿着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自己的名字。彷佛在写自己一生的命运,凝神屏息,不敢有一点大意。一笔写坏了、歪了、抖了,就要懊恼不已。

用毛笔书写名字,让学龄儿童学习了“不可抖”的慎重,学习了“不可歪”的端正,学习了自己作为自己“不可取代”的自信。那时候忽然想起名字叫“丁一”的人,不知道他儿时书写自己的名字时,是否也有困惑,因为少到只有一根线,那是多么困难的书写;少到只有一根线,没有可以遗忘的笔划。长大以后写书法,最不敢写的字是“上”、“大”、“人”。因为笔划简单,不能有一点苟且,要从头慎重,端正到底。现在知道书法最难的字可能是“一”。弘一的“一”,简单、安静、素朴,极简到回来安份做“一”,是汉字书法美学最深的领悟吧!

写作小悟:

很多同学都在习练书法,也就有了很多学生习作讲述自己与书法之缘、学书法的故事等等。蒋勋先生的这一篇文章从题目看,很明白地告诉读者他所写的“中心”也是书法,而“最初最美”是他要表达的自己的独有情感体验,是他想写作的题目,更是文章的核心主题——“最初”往往是那些最简单、最本真但对人生而言最重要的基础能量,因为我们因此拥有了未来感知美的慧眼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