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对程心的评价】程心和刘慈欣的女性观
总算看完了三体三部,第三部的故事想象气势恢宏,太阳系外的宇宙构造设计也让人乍舌。不过这一部整体的叙事风格极为克制,不同于2中的澎湃(虽然也带有作者克制的风格),但整体本应高潮迭起的情节却极为平铺直述的展开来。
这也许是写作风格故意使然,但从可读性来说,至少有两部分让人觉得仓促而意犹未尽。一是程心成为执剑人及之后的“威慑后”,急转直下的剧情发展却从文字上感受不到,甚至有匆匆带过的感觉,干且枯燥的叙述,二是维德接管星环到维德遵守承诺,起承转合仓促突兀到让人无语。作者构思好了整个情节发展大纲,但在剧情的把握、人物的塑造还有叙事能力上还没有掌控得很好,不得不说让人遗憾。
但这不妨碍三体系列是一部伟大的科幻作品!
接下来想说说主角程心乃止作者刘慈欣的争议。
首先是程心。很多人对三体故事结局的评价是的圣母毁灭了太阳系系,当然是指程心的“圣母心”两次毁了太阳系附带三体人的星系。如果说第一次作为执剑人的失误最后有万有引力号兜底完成了黑暗森林威慑的执行(而实际上如果不是程心而是维德当执剑人,其实三体人在执剑人交接后根本不会开始入侵,而无须实施黑暗森林法则的引力波广播),那么第二次星环研究曲率驱动飞船初有成果但危急时刻解除维德所有权力,导致人类失去宝贵的三十五年未能早日研发成功曲率驱动引擎并实现量产,似乎人类乃至太阳系的灭亡真该由程心负责。
我并不认同这种指责,至少应该从三个方面来看这个问题:一是程心的责任。程心作为一个普通人,并无特别突出的脑力,也无超级英雄的体力。她能成为执剑人,是在机缘巧合和全世界的裹挟下的结果。在明面上,她的“圣母心”使她成为民众的选择,在暗地里,政治博弈导致权力阶层不希望如维德一样的强硬派成为执剑人。
因此,程心当选为执剑人其实是多方利益集团博弈后的妥协结果,这跟某些机构明争暗抢后选出一个十三不靠的不适合领导是同一道理。
执剑人的选择实则是当今人类社会的一个缩影,程心作为执剑人的失职实则是(大部分)人类共同的责任。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而且从程心当选执剑人这个情节来说,三体人的判断程心的威慑力只有区区10%,罗辑在90%以上,而维德达到100%。
如果初学心机的三体人都能有如此评估结果,地球人将与太阳系生死存亡如此重大的决策采取如此公投这样经常出错的方式选定,如同儿戏。投票选举适用民主国家选择国家领导人,即便如此,民主国家标杆美国在选举总统时也不是简单的一人一票票多者胜这么简单粗暴的模式,更重要的是国家领导人虽然是一国带头人,但在很多方面民主国家有一整套的制度(如三权分立、议会等)来限制领导人作恶,以及从任期上限制作恶的时间。
然而执剑人一旦选错,执行出错时几乎没有纠错的可能,而其星系毁灭性的结果其严重性更是远超国家领导人的选择,用民选的方式且无纠错机制只能用集体愚蠢来解释,实则完全解释不通,其实是作者的金手指。无论如何,这一结果是规则的错,是人类全员的责任,这个锅不能由程心来背。
二是程心的抉择。至少在执剑人这一次,从程心的抉择来看,是否能简单的用“错”来下结论,还值得商榷。程心放弃对两个星系文明实施黑暗森林法则以同归于尽,这种被称为“圣母心”的东西,其实是人性的一个重要方面。当蓝色空间号和青铜时代号攻击其他仅存的人类战舰时,他们做出了最理性的选择,然而却被人类判处反人类罪。
从那一刻开始,两艘太空战舰上与地球人类在基因上毫无二致的几千号“人”,脱离地球人类成为一个新的群体。这是“圣母心”被人类认可为基本价值观的明证。
也许有人说这种价值观认定是明面上的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人类本性中并不认同。关于这一点,哲学中对于电车轨道的实验已经对此进行过很多的思考和辩论,不论结论如何,这种与理性完全背离的感性认识能引发全人类的思考和抉择困难,已足以证明“圣母心”是人性的基石之一。
程心不过是人类的一个缩影,做出了一个很多人都会做出的抉择,这是她个人的悲剧,同样也是人类的悲剧。只因自己不是扔出那个红色控制器的人,便将责任抛得一干二净,甚至站到对立面大力声讨,这就是键盘侠。
同样的故事其实在三体3中多次出现,比如三体人强迫地球人移民澳大利亚时地球治安军的申请,数亿人的申请到被选中的五百万治安军最后被全部判刑,这是人性和命运的黑色幽默。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键盘侠按照自己的本性喜好选择了程心,最终又苛求程心,其实跟超人被苛责为什么不能挽救全世界受难的人一样过分。要知道,仅中国每天就有一万人非正常死亡,超人与louis lane的每一句情话,都错过救活很多人。只因为超人有这个能力,他遵从自己的本性没能搭救这么多人,责任应该超人来负吗?
三是全书的主旨。三体全书是刘慈欣理性主义升华到宇宙视角的终极史诗。宇宙从奇点大爆炸到回归奇点的数百亿年的循环,其中至少有被最高文明“归零者”认可的一百五十七万种文明,而人类区区几百万年进化史、几万年人类史这一个文明在宇宙长河中仅仅是一瞬,这种理性冷酷决定了人类文明中有没有叶文洁广播后引入三体文明入侵、多还是少延续几百几千万年,在宇宙时间面前并不那么重要。
AA和云天明在蓝星上有高技术基础创造的文明经过一千八百万年即被时间蹉跎得无影无踪,只剩地底下几行已被淹没一半的刻字。
在光速面前时间的虚无缥缈可长可短,在647号宇宙空间的无限重复和时间的静止,乃止人类历经几个世纪的针对三体文明的反击计划、针对黑暗森林法则第三方的光粒打击制定的掩体计划,都被摧毁得不费吹灰之力,这些情节都一再强调全书的主旨,虽然是人类视角,但全书是从宇宙的高度(至少是科学幻想的宇宙高度)去思考宇宙存续的命题,单个文明的生死挣扎犹如瓢泼大雨中湖面上被一滴雨激起的涟漪,存在过,但与宇宙的前进无关。
所以无论程心作为执剑人还是曲率驱动研究中的各种抉择是否正确,都并不重要。执着于程心的对错,犹如忽略了一场瓢泼大雨而独关注那湖面上的一缕涟漪,也即放弃了三体的宇宙视角而仅选择了人类视角。不如就让我们随着程心的各种抉择,好好地欣赏这一段宇宙史诗好了。
最后说一下三体系列所展现的刘慈欣的女性观争议。三体中每一部都有至少一个重要女性角色,而除了第二部的主角罗辑为男性,第一部和第三部更是女性作为主角。第一部的主角杨文洁对人类失去信心主动引来三体人,第三部主角程心“圣母心”导致多次决策失误使太阳系毁灭,第二部罗辑的爱人庄颜的假戏真做和关键时刻的离去,都是刘慈欣被骂“直男癌”和被批评严重扭曲的女性观的重要“证据”。
然而对此我有不同看法。虽然作者在书中都数次直言女性的脆弱,而从其“理性至上”的宇宙观风格来说,单个文明的生存中,脆弱是导致文明灭亡的主要原因。
但如前所述,三体系列其实只是从人类视角来展现宇宙视角,从宇宙视角来看,文明的生老病死都是必然的,无论作出何等理性的选择,灭亡永远是终点站,因为死神永生!
明证:理性如三体人,为了生存从开始入侵太阳系,到突破威慑全面入侵地球,最终仍然逃不过黑暗森林打击导致母星的灭绝,这正是与女性角度脆弱的母性和爱对立的理性的失败。
作者的态度既隐晦又明显:无论是钢铁般的理性意志,还是如女人般的如水柔情和爱意汹涌,只是为每种文明添加了不同的注解,用不同的笔法画出一副不同的波澜壮阔的画卷,最终这幅画总会在时间的长河中磨损、消逝,无影无踪,存在过即不易,成败与否又何足挂齿?刘邦开启了八百年汉朝被世人铭记,项羽的英雄气概同样名留青史,刘邦也好项羽也好,在中国历史长河只是一小段,推到世界文明史已不再那么醒目,上升到太阳系、银河系乃止全宇宙,这两个人谁胜谁败又如何呢?因此,以成败来论作者对女性的态度,我觉得搞错了重点。
其实从三体3来说,全书中程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全面经历了人类最波澜壮阔的最后一段历史中最重要的时刻,到太阳系灭亡,、甚至宇宙重启都依然活着,一辈子有云天明的两个贵重礼物、有关一帆的爱与陪伴、有艾AA的生死与共,作者对程心这个角色的爱简直可以比拟三体2中罗辑对自己创作的那个女性角色的痴爱。
因此,若说作者对女性有敌视简直是大错特错。
在三体3的结尾,程心认可的“最合格的男人”维德,却“不会喜欢”,这正是作者借程心之口表达了自己的男女性观,或者说价值观:在这浩瀚的宇宙中,有无数的文明诞生和湮灭,理性至上的文明如三体如归零者,他们可能常胜,但终归会走到尽头,这种以理性为符号的文明数不胜数而又千篇一律,而正是人类文明中以女性的温柔脆弱为注解的人类文明,虽然在抗争中毁灭,但正是这份女性特点的注解,让这个文明有了不同于大多数强盛文明的颜色,让人类区区数万年历史和数千年文明史能在宇宙数百亿年的时间长河中留下一笔,罗辑最后留下蒙娜丽莎的微笑,除了这是他和庄颜的定情之物,也是三体全书从男性视角对女性的终极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