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海子诗集有感(一)
海子的诗原没有烧人的感觉的,因为那时的我,是水。
看着《小站》中“我年纪很轻 不用向谁告别 有点感伤 我让自己静静坐一会儿”的时候,我也真的在那里合上书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感觉到从窗外吹来的那一阵风,轻柔而美好,光如同一根光滑的蛇,凉凉滑过我的肌肤,它丝毫没有恶意,只是想亲近我一下罢了!面前的兰花飘出幽幽的香味,吊兰谦让着,让每一片叶子都能享受到阳光的抚摸。我也有点感伤,感伤韶华的逝去如同流水,浣纱江悠悠而去,而我在这边停留。
看着《新娘》中“故乡的小木屋、筷子、一缸清水……过完了这个月 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 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时,我想起了曾经初嫁的那一刻,迎接我的是一座小小的房子,简简单单的家具,那时的我如“一缸清水”般纯净,只想着我从此拥有了一个小小的家。现如今,幸福的家如同花儿一般,我的果——孩子,正在向着阳光拔节生长。一切都在安静地随着时间向前走着,每一个脚步坚实而饱满。一勺勺热腾腾的早餐,一次次重复千百遍的抹桌子,一声声叫孩子起床,送家人出门的叮咛,来自像我这样的正待老去的新娘。许多的一,成就了一家的幸福。
看着《村庄》中“村庄里住着 母亲和儿子 儿子静静的长大 母亲静静地注视”时,我被如此朴素如此温暖的文字感染着,有一种冲动,想在那一刻回到母亲身边,哪怕做一只猫咪也好。晚上,搂着孩子睡觉的时候,闻着她的发香,下巴嗑在她的额头,黑夜穿破我窗口,摄走残存的光线,但我的眼睛依然注视着远方的微弱灯火,久久不能入眠。将来,是谁将牵着她的手,将来,那一盏灯为她亮着,哪一个拥抱如我此刻般彻底?
读诗的许多时候,我都安静得不能自已,一次次想用眼泪来证明我的安静来自内心。
但我的感觉是错误的。
海子不是水,绝不是。
《小站》中的海子将北大毕业视作一个小站,他即将启程。抛弃掉一切的负担,只带了一只黄书包和一本诗集。这是何等的豪迈,“我很年轻”、“我有诗”,我不想停留在这个小站,我要向远方奔去,我要征服那些没有被诗燃烧过的土地。走到哪里,哪里就终将一片火海,那是海子用诗的热情点燃的。这就是当时的海子,一个燃烧着的海子,一个太阳之子。靠近他,你就能够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蓬勃,澎湃!此刻的海子,是大无畏的海子,他只是淡淡感伤了一会,也许在此刻的感伤中有着对前方路的艰辛认识,有着对诗歌力量的估算,有着对现实的再一次认识,但最终,他只感伤了“一会儿”,他上路了,尽管诗集“薄薄”,尽管“寂寞静默”、“呼吸沉重”,但心却是“激荡着,越来越响”。上了路天天走,总会遇到盛典——梅子涵这样说。但海子没能遇到盛典,谁说没有呢,死,不也是一种辉煌的盛典?
《新娘》中点燃我的是一种付出的火焰,在看似平静的文字下面,隐藏着那么多对女人的赞美。“故乡的小木屋、筷子、一缸清水”无比平凡的生活只为等待一个能够拥有它们的女人,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啊~小木屋散发着木香,芊芊素手执起这一双筷子,清水般纯净的一缸水,哺育着家中的每一个生命,直至容颜老去。以后“许许多多个日子”,成就了新娘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 “许许多多的告别”将在新娘的哭泣声中沉淀。这一切,摆渡过死亡、痛苦、忧愁的摆渡者说了算,是他将新嫁娘送到小木屋来的,有了她,便有了一盏灯,让我们的每一个像流水般的日子因灯光而粼粼闪烁。那灯就是火种,点燃了我这样的心灵,原以为生命平凡,平凡到柴米油盐酱醋茶,却在海子的笔下看到付出后的美丽,怎能不让我为自己燃烧的生命而喝彩!
《村庄》中的母亲的身影渐渐隐去,但注视永在。她注视的不只是一个儿子,而是千千万万个在她的土地上劳作的孩子,那些孩子有的忠厚老实,有的羸弱,有的狡黠,但这无碍母亲的目光,同样是温暖和宽容,并为子女而骄傲着的。她就是我们脚下的土地,丰收后留下的麦茬,展示着她的荒芜,但此刻是她最淳朴真实的一面,那些麦茬散发着清香,告诉孩子,单翅鸟可以自由飞翔,青草可以自由生长,脚丫可以到处安放。于是,我的心中澎泮着一团火,一团如此热爱土地和生命的火,就像海子所说,在母亲的注视下,我可以“只身打马过草原”,也可以如你般将自己种下,然后说:“嘿,长出一些温暖的骨头。”
嗨,海子,你可看见,一个平凡人因你的诗歌而灼烧?
故乡的小木屋、筷子、一缸清水
和以后许许多多日子
许许多多告别
被你照耀
今天
我什么也不说
让别人去说吧
让遥远的江上船夫去说
这盏灯今天睡在我的屋子里
过完了这个月,我们打开门
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
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