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黎明画家 静悄悄融合的无限——杨黎明的油画艺术

2017-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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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 如何判断一幅抽象绘画的优劣?二十世纪以来,我们一直面临着这个难题.抽象,既解放了绘画,也秘密地压制了它.当具象的题材被剥掉,一个我们能引用

 如何判断一幅抽象绘画的优劣?二十世纪以来,我们一直面临着这个难题。抽象,既解放了绘画,也秘密地压制了它。当具象的题材被剥掉,一个我们能引用的判断因素,也随之被解除。一切都回到自由,“自由”本身反而成了界限。

它看不见、又无所不在。它在拆除具象的同时,也顺手拆掉了艺术。它没有提升绘画的专业性,而是可怕地降低了它。谁不会抓一把颜料胡涂乱抹?哪种视觉不在制造(或臆造)联想?眼前缤纷的,是大师之作或初学者的涂鸦?或干脆是对艺术马戏团的嘲弄?特别是,在西方陷入困境的抽象绘画,却在中国艺术家手中,附加(强加)上一番东方禅或道的说辞,那刻意渲染的,只能是观者的自我放弃。

艺术家魔术师,靠一只言辞箱子,就把垃圾硬说成“杰作”,甚至鼓动市场跟风投资。

但你别问,这些“作品”的思想和美学是什么?给艺术家信誉的技巧在哪里?抽象,抽血般抽干了艺术,只剩下一个个空洞。 观众一句“我也能画,就足够宣判一幅抽象画的死刑。

但这个句子,你别想从杨黎明作品的观者那儿听到。这位1975年出生的年轻中国画家,毕业于油画专业,也一再用作品,证实着自己的专业性。他不走异国情调题材的捷径,而坚持从绘画内部,去打开、打通思想。品读杨黎明的《2008——2011,No1》,就能获得这样专业——思想良性互动的审美体验。

它的关键词,是“层次”。它要求观者“读进去”:注目,凝神,屏息,沉思,那些初看深红、暗黑的画幅,几乎活着,像海面,一层层敞开。

我们的眼睛开始反叛所谓“单色调”的感觉了。开始,是注意力被集中到那些小小的立体凸起上,观者犹如悬在空中,眺望着海上不停泛起、不停消失的细小波涛。之后,波涛深处,呈纤维状点缀着大小斑点的线条显现出来,那是什么?是海浪?海流?还是海的隐密结构?一张网,不可见而无所不在,却被艺术显形了。

再深些,光渗出来。注意,这里的动词不是射出,不是照耀,而是“渗”(与“深”同韵),幽幽悠悠地,从海底层层晕染上来。

肯定有个隐秘的光源,却没人知道它在哪儿。我们只能从缓缓涌起、照亮中心、而没有清晰边缘的光,猜测其深度。再从那缓缓逝入周遭黑暗,却不减弱的能量,猜测其力度。这是真正的神秘。一种纯粹由艺术之手缔造的不可知。

我们被那神秘吸进去,且深入,再深入。一张画布的内涵,一个能被打开的无限。杨黎明的世界,像我们的生存,更像一首诗,其完整和天然,恰恰是极端人为的造物。要描绘它,最好借用诗人罗伯特 勃莱解说诗歌“意象”的言词:“多层次的抽象感情静悄悄融入其中”。

不少文章谈论过杨黎明绘画的音乐性。但更该问的是:为什么是这样的音乐?如何构成这样的音乐?我从杨黎明的音乐中,听出了他独特的作曲法和演奏法。其核心意识,是一种共时的空间性。

意即突破一般音乐遵循的线性时间,而建立起一个涵括诸多层次的空间。最终,把“历时”转化为“共时”。这其实也是音乐的普遍问题。一首乐曲,如何通过动机、节奏、结构,重复和变奏,去不停加强作品的“内在记忆”,直到在冥冥之中,建立起它的均衡感和稳定性?这个听觉空间问题,正要靠画家的音乐感来解决。

回到《2008——2011,No1》,这个平面,需要我们像考古学家那样,小心剥出众多的“抽象感情”。

我们看到:油彩的质感在创造幽暗的主调;黑红之间细部微妙而整体恢宏的过渡关系;三个同心圆并列、又被左右对称地分割,不同形态的稳定间,贯穿着动荡,由此赋予画幅一种独特的结构。那动荡,更被天机泄漏般时隐时现的经纬、和三个隐秘强烈的光源所加强,你越凝视它们,越像被带着,退入宇宙纵深处。

这儿,仿佛有一张中国古琴,在诡谲地演奏。它在空间中随处点染,在不同调性间纵横跳跃,震慑习惯于被歌唱愉悦的耳朵,打破线性旋律的惰性,驱使审美与思想合一。

强名之,这只能被叫做“形而上的音乐”。它温柔而强力,揭示出一种形而上的存在。你得用杨黎明的方式,去“内听”它。听,不止在认知、更是在建构,我们身边这个虚拟现实内那无数现实;或太多现实深处一个不变的内心。

这众多旋律交织成的共振场,他听见了、画出了,我们看到了。 杨黎明属于二十一世纪开始创作的一代中国艺术家。他们身上,较少意识形态思维的污染,却多了对中国古典文化创造性转型的自觉,以及对古往今来艺术命运的认知。

基于这一点,杨黎明作品中的“思想性”,不是简单的政治喧嚣,而是对人生和艺术根本关系的成熟思考。他喜欢一句对他作品的评论:“置身于一个孤绝的境地重新审视自我”。

是的,孤、绝。肤浅的进化论改变不了它。艺术能做的,是不停证实那添加在自身中的深度和分量。由是,他的艺术之海,不流去,只流入。不和别人较劲,只和伟大的艺术心灵惺惺相惜。这是思想层次上,对时间和空间意识的把握:解脱出线性时间逻辑,并不意味着时间简单地被否定、被取消,而是被囊括和包容,变成了空间内部一个有机层次,迢迢流转,催动整体充沛的活力。

这包容性,同时是极大的挑战性。当艺术家拒绝依托“时尚”,他的自我就直接暴露在所有古典大师的审视下。

他能否经得住那审视而不坍塌?杨黎明对此足够自觉。他的绘画首先是绘画。就是说,不借助二流的哲学说辞,而回归艺术家手上的技艺,既追求观念分数,也追求技术分数,且观念越高级,越必须印证于形式的完成度!

为达到这一点,他对东、西方的态度一样:不做群体划分,一概既反思、又综合。西方的油画传统、中国的哲学领悟,都是基因,都是资源。为什么不?既然我们先天已是杂交的,正可以繁衍超越双方的良种!

或许因此,杨黎明作品内的思想之旅,最终抵达的是视觉美。一幅幅画,俊逸,漂亮,单纯而丰富,沉静而热烈,思寓于感,感流淌思(我写过“在思想的深处感觉”)。他的悟性,体现在这句话里:“以前我要把黑色画黑,现在要把黑色画透明”。

我们又看到那个隐秘的光源了吧?黑,正是光本身,只要你有能力去创造它。人生之无限,融合成艺术之“一”,又从“一”之高度(深度),透视我们的此在。这是“东方”思维吗?抑或正是人类精神的本来境界? 杨炼 2011,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