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于是之:众多称谓中他独爱“演员于是之”

2018-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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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于是之告别仪式现场本报记者 陈 曦 摄1月20日,于是之驾鹤而去.4天后的清晨,于是之的灵车由北京首都剧场的南正门驶入,穿过大院,从剧场北侧

于是之告别仪式现场本报记者 陈 曦 摄

1月20日,于是之驾鹤而去。

4天后的清晨,于是之的灵车由北京首都剧场的南正门驶入,穿过大院,从剧场北侧开始,沿顺时针方向绕整个剧场一周。短短五六百米的距离,于是之“回顾”了他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北京人艺传达室、排练厅、小剧场……短短7分钟,也走完了他在北京人艺的最后一段路。

1月25日,“演员于是之追思会”在首都剧场前厅举行。于是之的家人,生前的同事、好友,还有众多慕名而来的观众聚集在于是之生前至爱的地方,追忆他台上、台下的欢愉与失意,感怀他戏里、戏外的执着与隐忍。

是大师却只自称演员

《龙须沟》中的程疯子、《骆驼祥子》里的老马、《茶馆》中的掌柜王利发……舞台上,于是之曾经塑造了众多深入人心的经典形象。舞台下,他的称谓也不少:他曾是北京人艺第一副院长并主持工作,他也曾是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喜欢他的观众和同仁叫他大师、表演艺术家……但他的名片上却只有“演员于是之”这简单的5个字。

北京人艺老艺术家郑榕说,这称谓中的“演员”不是一般的演员,而是触动观众心灵的演员。“从没见过这么用功的演员!我和他一起合作《龙须沟》时,为了塑造好程疯子这个角色,他写了6000多字的《程疯子传》。他的生活经历是他成功的主要基础,他对生活,不仅是懂得,而且是热爱。他曾经对我说过,在《龙须沟》里深深感受到老舍先生人道主义的爱。”

郑榕回忆,在1992年《茶馆》谢幕演出后,于是之还曾登上过舞台,但那是让人心酸的经历。“于是之的最后演出是1996年的《冰糖葫芦》。那时,他已经一年不能说话,所以让他演一个没有台词走过场的群众。有一次他忘了怎么下场,走错了方向,朱琳赶紧把他拉回来。我觉得太残酷了。但曼宜大姐说,他喜欢舞台上的气氛,就让他参加吧。后来,《冰糖葫芦》到上海演出,谢幕时张瑞芳上台拥抱他,但他都没什么交流的感觉了。”

不遗余力提携后辈

“是之老师是我的恩人!”著名导演林兆华,剧作家刘锦云、苏叔阳、梁秉堃等都以这样的话语作为发言的开始。

刘锦云说,那时他已经40多岁,在北京郊区工作多年,却对未来的路始终茫然,是于是之让他找到了后半生的位置。“经是之老师保举,我向往已久的北京人艺收留了我。也在是之老师的帮助下,我逐渐开窍,学会写戏。1985年夏天,是之老师的一封信催生了一部戏。

当我把一个农民的坎坷经历汇报给他后,他很欣慰,说‘你写吧,起什么名字?’我说只想起‘涅槃’两个字。他说‘这个名字太文,你前面得想一个很土很土的名字来配它。’于是,这才有了《狗儿爷涅槃》。”刘锦云说,这部戏是他安身立命之作,而这块基石是于是之帮他铺垫的。

梁秉堃讲述了一段关于他的剧作《新居》停演背后的故事。“上世纪80年代,我写了剧本《新居》,是之主动提出想当主演。在排练阶段,他还揪着我一句一句地改剧本。我记得当时我们正在他家里改剧本,来了通知,这戏被毙了,停演。

于是之当时还建议,把已经卖了票的那几场演了,不然影响不好。对方说从现在起就得停。每次我从他家走的时候,他都送我到电梯间。那天,他送我的时候,在背后轻轻地说‘得,我给你找事了。’我当时不敢回头,生怕眼泪掉出来。

戏是我写的,是我给他惹事,他却说‘我给你找事了。’这次停演之后,他得了一场大病。”梁秉堃说,于是之最了不起的是他“不问收获,只懂耕耘”的人格力量,也希望大家不要忽视他在坚持这种人格力量时所承受的痛苦。

好人于是之

“曾有一篇写他的文章叫《好人是之》。对北京人来说,‘好人’是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曾经在于是之的帮助下,由教书匠变成剧作者的苏叔阳说,于是之是天大的好人。“是之有个最大的好处,我觉得这也是他得病的原因,就是他把痛苦放在自己的内心,很少说出来。

在《茶馆》的一次演出中,一个演员在台上失误,他认为有失演员道德,于是在后台气愤地把茶壶摔在了地上。这是我唯一一次见他失态。我觉得,他内心一定非常痛苦,却又无法言说,所以才得病。他当副院长后,为了不给司机师傅添麻烦,汽车都不愿意用。我在他身上看到一个艺术家的永远做平民、永远谦虚、不翘尾巴的品质。”

曹禺之女、编剧万方深情地说起了她与“是之叔叔”的点滴往事。“那时候我已经看过了电影《青春之歌》,知道他演的余永泽。爸爸他们一度住在八大处的一个庙里讨论写作,我有时去看我爸爸,就在附近爬树玩。有一次,是之叔叔够到一根树枝,轻松一跳,顺便做了几个引体向上。

我就问他‘是你演的余永泽吗?’他说‘是啊。你看余永泽怎么样?’我说我讨厌他,他说‘我特别同意你的看法,我也很讨厌他。’我觉得他跟我谈话,不是把我当成孩子,而是平等的。

后来,我长大了看了很多戏,尤其在我也进入编剧这一行后,再看他演戏,能够深切地体会到他在角色上下的工夫,他的语调、动作、所有的小细节都值得人琢磨,经得起一看再看。每当我再看他演出的时候,心里都会感到极大的满足。我相信这是一个演员带给观众最丰富最美好的礼物。”

“于是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愿意为他画个像。这是个从不以权谋私的人,这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这是个从不阳奉阴违的人,这是个坦荡的人,这是个雅量高致的人,这是个谦虚谨慎的人。”剧作家郭启宏说,于是之是最让他敬佩的人。

李曼宜两次起身致谢

“今天要说的主题,两个字:感谢。”追思会的最后,于是之的遗孀李曼宜向于是之患病期间给予过关照、关心的同事和老友一一致谢。“是之生病的这些年,有好多同志一直在关心他、惦记他,像苏民同志和他的夫人贾铨,是之生病在家住的时候,就经常去看他,后来是之住院,他们只要到剧院,必到医院去看他,有时我不在,他们就给我留一个条子,条子上总是写着非常热情的话,来鼓励我,给我力量。”

李曼宜还特别感谢了宋丹丹和濮存昕,他们在于是之生前都帮过“救命”的忙。李曼宜回忆说:“有一次《茶馆》去国外演出前,宋丹丹来探望我们,她把各种联系方式留给我,说有事就给她打电话,随叫随到。有一次,是之发39度高烧,我联系了几家医院都没有病房,这时我就想起了宋丹丹。

那会儿天还没亮,我几乎是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的,宋丹丹忙活了一上午,对我说‘我联系了好几家医院,你挑吧!’”宋丹丹对于是之的照顾让李曼宜特别感动,而濮存昕更是为于是之的病奔波数年,为他安排ICU病房,让他能在最好的医疗条件下接受治疗。

“记得他以前和我参加过一些同志的追悼会,他说咱们不搞这个,没有必要,所以我决定不搞大型的遗体告别,不设灵堂。是之的后事,我也提了一个想法,能不能让是之的灵车回到他工作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这样的事过去剧院没做过,我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但剧院同意了,也最终顺利圆满进行了。我很感谢,能让是之安安心心地走,他就能跟曹禺老院长、赵起扬、欧阳山尊、焦菊隐先生在天堂相聚了。”李曼宜说。 记者 刘 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