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红军王定国重走长征路

在王定国家里,有一幅名为《强渡嘉陵江》的水墨画,是她于1996年10月,长征胜利60周年的日子所作的。约4米长的长方形画面上,乌云密布,山色苍茫,红旗翻卷,江水奔腾,炮火击起了数道冲天水柱。红军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划着木船向江岸猛然攻击。气势磅礴的画面,生动地再现了红军战士英勇不屈的大无畏气概。画的下部空白处是徐向前、林月琴等20多位长征亲历者密密麻麻的签名。

这是王定国根据自己的记忆,所画的红军战士强渡嘉陵江的场面。王定国的长征路就是从这场战役开始的。1935年3月,为了策应中央红军北上,红四方面军于塔山湾主渡口打响了强渡嘉陵江的战役,几万名红军分批乘船开始渡江。当时只有24岁的保卫局连长王定国就在其中的一条船上。由于国民党部队的层层拦截和48架飞机的狂轰滥炸,身边的很多战士还没有抵达对岸就牺牲在江中。

强渡成功的红军登岸后,歼敌1万余人,迅速摧毁了国民党200余里的钢铁防线,吸引了几十万的国民党部队,为中央红军的胜利北上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嘉陵江战役是红四方面军开始长征的第一场战役,也是他们在整个长征过程中经历的最大、最艰苦的一场战役。所以王定国对这场战役记得很牢。强渡嘉陵江后,王定国没有想到,接连不断的危险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绵延两万多里的长征路,危机重重,王定国感到比敌人的枪炮更可怕的是饥饿。由于国民党的反动宣传,沿途老百姓都离家逃跑,能吃的东西都藏了起来。走在前面的部队把沿途能吃的都吃了,后面的部队就没法找到能吃的东西。很多红军战士就饿死在路上,饥饿使王定国骨瘦如柴,当时她的体重还不到50斤,随时可能倒下。

1935年,为迎接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的会合,部队决定扩大宣传队伍,爱唱爱跳的王定国被调到隶属于红四方面军总政治部的前进剧社,任服装道具股股长,主要负责演出的服装、道具、化妆等工作。王定国回忆,当时剧社条件非常简陋,她想了很多办法应对。没有道具,就到当地老乡家里借门板、桌椅作道具;没有服装,就借老百姓穿的衣服;而化妆时则用墨汁画眉毛,用红纸抹口红。

1937年王定国(前左二)与谢觉哉(前左四)在兰州“八办”

在艰苦的行军中,王定国和剧社的同志们每到一处,顾不上休息,就到战士们中间,教唱歌曲,演节目。在翻山越岭的时候,他们从队头走到队尾,用激越、诙谐的快板和歌曲,鼓舞同志们克服困难。

红军第一、四方面军在懋功会合后,经两河口来到毛儿盖,作短时间休整。休整期间,两个方面军的战友互相慰问。王定国随剧社到红一方面军驻地慰问演出,演出之后,听说周恩来副主席正生病,剧社的易维精政委和周武功队长带领王定国等六七个人前去看望。病中的周恩来仍和大家亲切交谈,夸奖剧社同志说:“你们剧社这些女孩子又行军,又打仗,又演出宣传,真是不简单!”

随后,王定国一行又去看望毛泽东主席,毛泽东用藏民的木头碗泡“茶膏”招待大家。毛泽东说:“你们演的剧里,刘湘投江了(刘湘是四川军阀,剧社当时演的剧目有一出叫做‘刘湘投江’),可是演戏只代表人们的心愿。别忘了,刘湘还没死。反动派,你不打,他是不倒的。刘湘也是不会去跳河自杀的。”

王定国所在的红四方面军,3次翻越雪山草地。年轻的王定国当时并不明白如此艰苦的行军为什么会一次次重复,她知道的仅仅是不停地赶路,因为停下就可能意味着死亡。她记得1936年,红四方面军翻越雪山的时候,自己身上留下了永久性的创伤。

当时,他们要翻越的雪山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空气稀薄,终年积雪,在雪山顶上,要渡过一个寒冷的夜晚。那个晚上,王定国和战友们互相挤着睡着了,但人太多被子盖不着,王定国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脚趾冻僵了,她拿手一摸,脚趾一下子竟然摸断了。这时,她没有害怕,而只是咬着牙把伤骨磨平,包扎起来,仍跟随在长长的行军队伍中。

乐观和坚强让王定国在艰苦的长征中坚持了下来。1936年10月王定国跟随队伍到达甘肃会宁,同中央红军胜利会师。当时,她走完了长征,也走完了自己人生中最艰难、最难忘的一段路。

? 长征给了王定国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和力量。在此后的人生道路上,王定国用长征精神战胜了一系列的磨难。

在家人的支持下, 2004年6月,王定国决定“重走长征路”。她先来到四川省天全县,这是她重走长征路的第一站。在瞻仰天全红军烈士陵园时,王定国听说县里雇了顶滑竿要抬她上山,她反对说:“我是红军啊,我自己能上去!

”说完拔腿就走。之后,王定国翻越了二郎山,到达泸定县。在大渡河边,面对湍急的河水和摇晃的铁索桥,王定国推开上前搀扶的人,只身在100多米的桥上走了个来回。10月21日,在四川省巴中市,王定国重温了作为红四方面军女战士开始长征并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记忆。25日,王定国在通江县的一座普通居民楼里见到在当时的部下李玉兰,两个老太太一见面便相拥而泣,场面感人肺腑。

次年4月15日,王定国再次重走红军的征程,一路上回首那些挥之不去的往事:

1936年10月,红军三个方面军终于在甘肃会宁胜利大会师。王定国没有想到的是,艰苦的征途并未结束。10月下旬,红四方面军总部及三个主力军组成西路军,奉命西渡黄河执行宁夏战役计划,打通“国际线”。王定国所在的前进剧社随部队西征,向河西走廊挺进。?

12月5日,剧社奉命慰问从古浪突围出来的红九军,不料与马步芳部队遭遇。剧社战士们凭借十几条枪,抢占了一个三层楼高的土围子,向敌人开了火。愚蠢又凶残的敌人,以为遇到了红九军的军部,立刻加以围攻,敌机侦察之后,开始了火炮轰击。

苦战了一天,剧社战士已近弹尽粮绝,剧社负责人大部分牺牲了。敌人攻进了土围子,端着刺刀把剧社余下的包括王定国在内的30多人从楼上拖了下去。这时,敌人才明白,和他们相持一整天,消耗了他们这么多兵力的对手并不是红九军军部,而是一群孩子和妇女!敌人大骂上当了。

“白天,不见太阳;夜晚,不见月亮。房阴森森,人孤零零,只有豺狼把牢房。”多年后回忆起被俘后遭关押的境况,王定国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后来,马步芳强迫他们为他的部队唱歌跳舞,娱乐解闷,并且提出要扩大剧社。

趁剧社扩大的机会,王定国和战友将一些没有暴露身份的红军女干部掩护进剧社,张琴秋就是其中的一位。西征中,张琴秋任西路军总政治部组织部长,是敌人悬赏1000大洋要捉拿的红军将领。被俘后,她化名苟秀英,装成烧火做饭的炊事员。

得知这个重要情况,王定国同战友们商量,以剧社都是小孩不会做饭为名,提出让“苟秀英”来剧社当炊事员。敌人没有发现破绽,就同意张琴秋到剧社。后来,由于叛徒告密,张琴秋被押送到南京,幸得周恩来营救才返回延安。

第二年春天,王定国和剧社其他同志被押解到张掖敌三○○旅旅部,由敌旅长韩起功监管。在张掖敌旅部,王定国发现,有不少西路军被俘同志被敌人强迫在机关内当勤务兵,还有的在电台和参谋处工作。经过多次接触,王定国取得地下党支部的信任,被选为支部组织委员。“这个支部的主要任务是团结同志、传递消息、等待时机、组织重返革命队伍。

抗战爆发后,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党中央在兰州建立了八路军办事处,简称“八办”,由“中共五老”之一的谢觉哉出任党代表。根据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指示,谢觉哉一到兰州便着手进行营救西路军失散人员的工作。受谢觉哉委托,在兰州和河西走廊各县有一定的社会基础的传教士高金城医生来到张掖,立即开设一所福音医院帮助我党为营救和收容西路军失散人员做掩护。

以医院救护伤员的任务重为由,高金城医生亲自出面向敌旅长韩起功借王定国等7名剧社女红军到医院当护士。

在高金城医生的帮助下,王定国和同志们立即开展秘密接应西路军被俘人员的工作,福音堂医院也成为张掖县地下党支部的秘密联络点。此后,由于营救活动引起敌人的怀疑,王定国等人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当年9月,地下党支部决定王定国离开医院踏上了去兰州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