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人民怀念贪官原三门峡市委书记】洛阳市委书记孙善武
1979年,孙善武进入洛阳师范学院物理系学习。此前,他是洛阳玻璃厂的中学物理教师。提起孙善武,他当年的老师有着很复杂的感情。
“孙善武这个人,聪明,能干。他是学物理的,对历史文化不感兴趣。他有权的时候,我们对很多问题的看法针锋相对,吵过很多次。现在他出事了,我反而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他什么了。”
虽然最后还是同意了受访,但这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坚持不在报道中披露自己的姓名。老师承认:“洛阳老百姓说孙善武好话的很多,因为历届洛阳市领导,没有像他这样,令洛阳市的面貌有这么大的改观。洛阳的司机看到路好走了,感谢他;老百姓看到家乡的变化这么大,也感谢他。”
老师回忆道:“孙善武这个人很尊重老师。他在三门峡当书记时,有一次,当地的教育局办了个培训班,我去给教师们讲课。孙善武知道了,请我出去玩,他搀着我走,非常恭敬。旁边一位记者看见了,问:‘这位老先生是日本人吗?不然,为什么孙书记会对他礼仪有加?’呵呵。”
但当2001年孙善武来到洛阳主政后,与他的老师在城建、文化等理念上却多次发生过冲突。老师说:“洛阳是一个历史文化名城,虽然地面上的辉煌几乎没有了,但地下文物还遍地都是。解放后,洛阳定位于重工业城市,搞工业的同意,搞文物的不同意,争来争去,最后毛泽东说话了:‘洛阳这个地方,皇帝都能住,我们办几个工厂就不行?’”
老师认为,从文化建设的角度看,洛阳应该成为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城,一个很有味道的旅游胜地。但由于错误地定位于重工业城市,隋唐洛阳城宫城核心区基本被洛玻集团、洛阳建机厂、洛阳起重机厂等国有大型企业所占压。近年来洛阳应国家文物局的要求,准备搬迁这些大型企业,但搬迁经费需数十亿元,地方政府无能为力。
孙善武跟老师的观点冲突最激烈的一次,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天子驾六”事件。2002年底,洛阳市计划在市中心建一个河洛文化广场,在挖地下停车场时,挖出了18个车马坑,发现了古文献中记载的夏商周时期的重要遗存——六马一车的“天子之乘”。在这以前的考古发现,从来没见过六驾马车的,说明这是周天子的陵园。
孙善武的老师领衔12位专家学者,给市委、市政府写信,呼吁对遗址就地保护。信中说:“按原方案建成的广场,在全国只能是二三流的广场;而实地展示东周王陵遗物的广场,将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广场。”并称这是“天赐奇景,可喜可贺”。
但是,2003年1月13日,挖土机等大型施工机械进入广场工地,开始大规模施工。16日,5座车马坑像孤岛一样伫立着,周围已经被挖成连片深坑。在老师的参与下,《中国文物报》记者前来调查,并写了报道《洛阳在毁什么?》。洛阳有关部门赶紧做工作,希望报道不要公开发表。但在老师的亲自努力下,这篇报道还是见报了。孙善武在会上大怒,拿着报纸说:“这还讲什么政治呢?”
巨大的舆论压力下,洛阳市政府终于改变了其原先的设计方案。2004年,投资1200多万元,占地1200平方米的“天子驾六”博物馆对外开放。当时的《人民日报》载文:《洛阳塑造文物大市新形象》。文中说:“2002年10月,洛阳市建城市中心广场时,发现了惊世的东周王城大型车马坑遗迹。
面对祖先的丰厚馈赠,洛阳市委、市政府更是珍爱有加,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孙善武亲自到考古发掘现场考察;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议,专题研究车马坑等重要遗迹的保护问题,决定牺牲目前经济利益,做出为东周王城重要文化遗迹保护让路的决策;多次组织文物专家讨论、确定保护方法,委托权威科研机构制定保护工程实施方案,千方百计使这一文物瑰宝完美地呈现世人面前。”
媒体说:这件事最后做到了“领导、专家双满意”,但孙的老师却认为是“双不满意”:“虽然保留了‘天子驾六’,就地展示,但其他的车马坑都回填了,而回填就等于毁掉,因为地下水一上来,车马坑就变成了泥坑,形象全毁掉了。”老师心里很难过,回家哭了一场。
然而,此后孙善武对他的老师仍很尊重。他说:“老师,你光强调文物保护,但是城市要发展,我也有难处……但你要想说什么话,就尽管说。”
虽然解放后洛阳是以重工业定位城市功能的,但洛河以南一直没有开发。周恩来总理曾亲自交待过:洛河以南不能开发,因为洛南的文物多,下面都是遗址。
这个禁令,被2001年上任的洛阳市委书记孙善武打破了。
孙的老师认为,孙善武有他的难处:洛阳北边是邙山古墓区,不能开发,东西也不能一味拉长。“但你开发了洛南,洛阳就不成为洛阳了。洛阳的意思就是它在洛水之北,现在搞了洛南新区,它成了‘洛阴’了。”
可能是为弥补这个缺陷,孙善武在洛南新区的市政府大楼南边,开挖了巨大的“会展中心湖”,建起了号称“亚洲第一”的喷泉。喷泉开放时瑰丽壮观,但因耗资不菲,现已改为仅在周六、周日开放,平时这里是一潭死水。
孙的老师回忆道:“有一次,我到市委参加一次会议。会后孙善武要送我回来。我说,你让司机送我就行了。但孙执意要送。在路上,我说,洛南开发得太早了,新区人气聚起来起码得10年以后,因为洛阳的名声,还没响亮到吸引大批外来移民的地步。
但既然你已经动了手,可要静下心,搞它个十年八年,把它真正开发好,不要搞两三年,弄个政绩工程,自己就往上爬了。孙善武说,老师,我爬不上去了。为什么孙会这么说?他是外地人(籍贯湖北),一个工厂的中学老师,没有任何背景,能走到这一步,也就到头了。
我说,爬不上去好。尽管我对新区的开发有不同看法,但也能理解,洛阳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但你一定要记住:你要为洛阳服务,不要让洛阳为你服务。孙善武听了,脸上似笑非笑。现在看起来,他没有做好这件事,还是让洛阳为他服务了:腐败、纵容亲属利用他的职权捞取好处,这是中纪委定下的铁案,不会冤枉他……”
孙善武是2008年1月29日被“双规”的。26日他还来洛阳看望了老师。那天,洛阳的老干部活动中心开会,总结一年工作,以前的好几任市委书记都来了,包括孙善武。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照相。
照相时,孙善武执意不坐,而是立在老师和几任老市委书记的旁边。饭后,孙善武专门走到老师跟前,说:“老师,你放心,我没有事。咱当教师的出身,当干部为的是干活,可不是为了钱。”
自从2006年9月孙善武离开洛阳,中纪委就来洛阳查他的问题。很多洛阳人都知道这件事。听孙善武这样一说,老师放心了。但事实证明,孙善武说了谎话。
老师说:“我觉得,干部制度存在的缺陷把好人也给异化了,‘一把手’的权力不受控制,什么事都是一个人说了算,那些想干坏事的人能不去买通你吗?他买通不了你,就买通你的儿子、女儿。孙善武要是不出问题,他就是圣人了,干干净净的不可能。”
2006年7月15日,温家宝总理来洛阳视察工作。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去到孙善武引以为豪的洛南新区。人们猜测,是孙不敢让总理看到他占用几千公顷良田建起的新区,以及豪华的市政府大楼、体育场、歌剧院等形象工程。
此时,洛南新区建设已累计完成投资180亿元,政府为此举债近60亿元。由于市委、市政府下属单位及有关区委、府相继搬进新区,这些单位都变成了欠债户,仅一个洛龙区法院就拖欠工程款1000余万元,法院院长办公室的桌子、钢丝床等都是赊来的。同时,随着新区内公务员小区的落成,洛阳的大部分公务员都拥有了两套住房。
但孙善武在随后市委组织的学习温总理视察洛阳讲话精神的干部会上,仍借题发挥道:“新中国成立以来,洛阳在城市建设上有两次大发展:第一次是新中国成立之初,我们撇开旧城建新城,建设了西工区和涧西区;第二次是近几年我们跨过洛河建新区。
下一步,我们还要以西霞院水库蓄水和定鼎北路打通工程为契机,向北发展,将城市规模发展到孟津和吉利。到那时,洛阳才会真正成为区域性中心城市和最令人向往的地方,才算实现了更大规模、更高水平的发展。”
2006年9月29日上午,洛阳市委召开全市领导干部大会,传达省委关于孙善武不再担任洛阳市委书记职务,调任政协河南省委党组副书记的决定。
出席会议的省委组织部领导在讲话中充分肯定了孙善武的工作,称其“工作思路清晰,改革创新精神强,群众威信高”等。孙善武在讲话中,回顾了自己从三门峡调到洛阳以来5年零9个月的工作。他说,在洛期间,自己和同事们“一起享受着干成一件又一件事情的喜悦和欢乐。点点滴滴,都深深铭刻在心。”接替孙善武的新任洛阳市委书记亦对孙称赞有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