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茹的婚姻 李玉茹的最后一个傍晚
玉茹妈妈去世前一天,我从苏州赶到医院已经是下午5点20分了。方子(万方,曹禺女儿,特地从北京赶来)和如茹(李玉茹女儿)站在病床两边。老太太好像状态很好,斜躺在床上,姿势看上去不太舒服,但她似乎很满意,戴着呼吸机面罩,不断地和方子说话,虽然她已竭尽全力了,但我还是听不清楚她说些什么,方子连连点头,大约她完全明白妈妈要说的话。
时间过得很快,方子必须去机场了。她与如茹交流了一下,决定不告诉妈妈。她俯下身凑到妈妈耳边轻轻说,她和如茹去吃点晚饭。妈妈微微点头。她亲了妈妈几下,提了箱子走出去,但还未走出病房门,又回来了。我看得出来,她实在舍不得。她在妈妈左脸颊上使劲亲了几下。这会儿老太太有点察觉了,转过脸去,睁大眼睛,着急地说:“怎么,你要走啊?”方子马上解释,她是去吃饭。我们催她赶紧走,她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如茹下楼了。
我在玉茹妈妈床边,默默地站着。突然,妈妈向我伸出左手,大拇指跷起,我赶紧握住她的手,只见她左眼角处有点眼泪流出来,我用餐巾纸为她擦去,心里很难受。我知道,妈妈您想说谢谢我(您已经对我说过很多次),实际上,这都不必要,您给我一个家,给我母爱,那就足以让我孝顺您,为您做一切!我走到窗口,妈妈又向我伸出右手,跷起大拇指,这次右眼角湿润了。我真是觉得不敢当。我又没为您做什么,怎能担此赞誉!
突然,玉茹妈妈坐起来了,那么敏捷,那么迅速,那么劲大,一如开刀之前,哪像八十多岁、生命垂危的人!我问自己,她是不是又感到呼吸很困难了?显然不是,她那样平和、沉稳,那样的轻松,好久都没看到她这样舒坦了,我松了口气。
她没有像前些天那样使劲握住床的栏杆,而是自己坐着,很安详。只见她双手持兰花指姿势,收到胸前,翻转,再往外、向两边摊出去。这样的动作反复了几次。这个动作,在京剧中应该是“怎么办”的意思。这到底是她的内心独白,抑或是京剧动作的自然流露?很快,她又伸出两手食指,如击鼓状在腿上轻轻敲打,由徐而疾,神情很是从容!
她似乎在演梅先生的《击鼓战金山》梁红玉的角色,又像在为自己的拿手唱段敲鼓按板,抒发着对京剧的难以割舍之情。
也许妈妈在敲打着生命的节奏?也许她要把自己的心跳节拍告诉我们…… 突然,她唱起了“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向北斗……”(《好汉歌》)妈妈唱得那样豪放,底气十足,监护病房里一个高龄重病人唱出的歌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护工小郑和家里的阿姨苗琴也都欢呼雀跃,连声叫:“奶奶,你真棒!”她们着实“疯”了一阵子,病房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我想,妈妈状态这么好,生命力如此旺盛,一定能闯过这个关。我心里默默祈祷着。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玉茹妈妈就这样平和、安详地睡过去了……
我想那个傍晚,也许是妈妈用她那特殊也是她最擅长的方式,向我告别,向所有爱她、喜欢她的人告别;向她钟爱的京剧事业,向痴迷她表演艺术的观众、戏迷告别。这是妈妈最后一次、最精彩的演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