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亮虎跳峡 环境保护和移民利益 虎跳峡大坝引发纷争

2017-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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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1月18日,国家环保总局在新年的首场新闻发布会上,正式宣布停建13个省市的30个违法开工项目,其中包括金沙江溪洛渡水电站在内的26个电站项目

1月18日,国家环保总局在新年的首场新闻发布会上,正式宣布停建13个省市的30个违法开工项目,其中包括金沙江溪洛渡水电站在内的26个电站项目。这些项目投资巨大,涉及金额均为数十亿乃至上百亿元,不少项目甚至已经通过有关部门的批准立项。

在向媒体通报时,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潘岳表示,他们将分期对违法建设项目坚决依法予以清查,绝不手软。“环境影响评价决不是橡皮章。”他说。

这一前所未有的表态,足以告慰萧亮中——这位不久前病逝的青年学者。2004年10月,中国的水电开发步入高峰期。小湾电站、瀑布沟电站以及其他若干个大中型电站都在加快施工,而在长江第一湾和虎跳峡附近修建水坝的消息刚刚传出,由于触发了环境保护和移民利益这两个重要话题,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反对建坝者中就有1月4日才从商务印务馆调到中国社科院边疆史地研究中心的萧亮中。他出生在金沙江边,非常了解云南当地的水电移民情况。

2005年元旦前夕是我和萧亮中的最近一次见面。那时他刚从云南调查回来,说是陪南方一个记者下去采访,收获很多,言语间颇有些兴奋。中国华睿集团在虎跳峡下游在建的金安桥电站被暂时叫停,让萧亮中看到了虎跳峡的光明未来。

但1月5日晚,我意外地被一条手机短信惊呆。萧的朋友发消息说:萧亮中已于当日清晨不幸病逝。他看不到虎跳峡的未来了。

高坝的反对者

在全球范围包括中国,有一些人是高坝(大型水库)的反对者。他们认为高坝无论从地质、环境、人文景观等各方面都有很强的破坏力,对自然生态有长期的影响,而其好处仅仅在于装机容量高,有利于产生较多电能。萧亮中是这群人中的一个。

2004年10月,反对者出现在北京召开的联合国“水电与可持续发展论坛”上,他们对工程师和政府官员提出质询,怀疑“后三峡时代”中国水电供应商在西南地区建设高密度梯级水电站的必要性。这群人包括文人学子、环保人士、志愿者、少数科学家和一些原住民,但他们并不能参与水电站规划和建设的决策会议。

清华大学教授汪晖是其中一员。接受采访时他说:“我们为什么要建那么多高坝?我认为目前的缺电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有夸大的成分,更何况,中国不可能永远这样高速发展下去。”

汪晖认为中国社会必须反思某种单纯的趋向,提防人们为短期的经济增长而牺牲了长远的利益。不过,汪教授并不受到主流经济界的欢迎,在更宽泛的圈子里,他甚至被认为是一个新左派。

汪教授敏锐地关注到了虎跳峡电站。他注意到一家旅游公司在承包了该地区旅游业务之后没有好好经营,却似乎在为水电站建设做前期勘探。这个发现得到了当地人的证实,云南迪庆州香格里拉县(中甸县)金江镇的农民葛全孝实地观察了这一切,而萧亮中对那些勘探大洞拍摄了照片。

汪晖和葛全孝都很注重萧亮中的意见,虽然他很年轻,2001年才从中央民族大学研究生毕业,但他在金沙江一带进行过扎实的调查研究工作,与当地人有很好的交情。更主要的,他本人就来自云南中甸的农民家庭。

水电开发要保护原住民的利益,此事于萧亮中,如同他的家事。

原住民的利益和命运

在萧亮中和另外一些志愿者的帮助下,金江镇的葛全孝有幸到北京亮相,公开发表了自己的声音。

葛全孝今年50多岁,是一位白族和汉族通婚的四口之家的家长,有6亩水田,兼营米线加工。从2004年8月起,由于反对计划中的虎跳峡大坝,他起码接受了十位记者的采访。

这个勇敢的农民之所以放弃自己静谧的田园生活,卷入这场涉及到现代化路径的发展主义之争来,是因为“虎跳峡工程已经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从云南省的一些文件中可以看出,这些金沙江畔的农民将在未来集体搬迁,涉及人数约10万。

葛全孝参观了位于云南大理地区与临沧地区交界处的小湾电站,对当地移民生活颇多感触。他对小湾居民说:“移民款给多少都不够用,关键是要有土地。”但在云南省几个著名水坝拆迁的案例中,失去土地成为农民生活陷入困顿的主要因素,这些地区包括小湾、漫湾和大朝山。

“小湾的当地妇女以捡垃圾为生。”北京的一位环保人士对记者说。而上世纪80年代开始搬迁的漫湾电站原住民,早就过上了捡垃圾的生活。

云南“绿色流域”(全称“云南省大众流域管理研究及推广中心”)的工作人员李大君接受采访时说:“小湾的山比漫湾还陡,到哪儿去开辟新土地?”据小湾移民孙国华、王正平等人提供的材料,电厂在最近几年征地后,并未将全部费用支付给村民;征地费、征房费支付之后所得的费用(约10万元左右)仅够购买一栋由当地政府委托开发商兴建的房子。

那些关心工业链条的人并没有在原住民利益上停留太久,毕竟用电是多数人的事情,而原住民永远是少数。但是,即使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原住民的利益由于没有得到公正的价格补偿而受到损害。

萧亮中认为移民与水电商在谈判机制上存在问题,也就是说,水电开发是商业行为,而移民是政府行为,这两种行为之间存在价格差异。

2004年年底萧亮中从金沙江边返回北京的时候,他说话有些兴奋。乡村基层民主的发展给这些村落带来了新动力。“在金沙江边的一些村镇,村主任和副主任都带头表态反对虎跳峡水坝工程”。

反对或许并不能真正阻止水坝建设,但乡村自治机构可以为村民争取更多的利益,这显然是一个进步。

清华大学的汪晖教授也认为这是很有意义的尝试,“现在迫切需要建立弱势力量的利益表达机制,需要代理人和合法组织。”汪晖说,基层民主对于社会的保护作用至关重要,体现在移民问题上,就是当地村委会在移民工作中的组织领导作用。

看得见的未来

然而,萧亮中刚刚看到了一些希望,却给自己的生命划上了休止符。此时此刻,虎跳峡水坝还没有正式动工。

但水坝建设仍将继续。这由经济现代化所催生的一股强大的力量主宰,并不被某个个体左右。中国目前的水资源开发利用还不到25%,中央政府官员认为未来20年是利用水资源的重要时期;大型水电站的税收包括17%左右的增殖税和10%左右的营业税,这是地方税收的重要来源;对发电公司来说,建成一个高坝可以获得持续数十年的稳定收益。

而即使是在环保总局宣布停建金沙江溪洛渡水电站后,虎跳峡的结局依然不明朗。目前,虎跳峡电站并没有政府部门明确的否定意见,项目仍在论证之中。

当然,反对者也变得日益活跃。2004年晚些时期,北京的环保人士赢得了国家环保总局的首肯。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潘岳在一次活动中表示,2005年中国有争议的大型建设工程都将举行环保听证会,让公众来参与决策。

1月18日,在环保总局叫停30个违法开工项目后,56个民间环保组织又联合发表声明,支持环保总局的行动,尽管对环保总局的这一行动,不少项目的投资方和所在地政府部门、领导发表了不同意见。

但环保并非大坝建设中的惟一问题,所产生的经济、文化、民族等问题同样重要。谁能在这类听证会上发言?而政府到底乐意采纳水电专家的意见还是人类学家、生物学家和考古学家的意见?

发展主义和实用主义影响了中国的社会转型和经济增长,在这种思潮之下,大多数当代人的用电需求使少数人的利益牺牲成为某种必然。

“从长远看,中国虽然目前是世界上最大的在开发国家,但这种大规模开发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汪晖教授说,“中国并不需要永远的高度发展,这隐藏着不同的发展观。北京GDP增长是很快,但人的生活质量呢?”

“目前的水坝移民和环境问题,如果仅仅看成是个别的、暂时的问题,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它反映出当前整个西南‘跑马圈水’和发展价值取向背后存在的深层问题。”中国社科院环境与发展中心的专家郑易生教授说,“如果这个问题不能解决,将会威胁到西南这个少数民族地区的安定团结和可持续发展,将会产生更多的‘新三农’问题,甚至引发严重的社会冲突。”

郑教授认为,解决这个问题的惟一对策就是“要保障移民对水坝建设有知情权、参与权、决策权和监督权。

在“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下,中央政府的政策取向得到了部分学者的积极回应。北京的经济学家胡鞍钢说:“在市场大体成型后,政府不能只致力于推动市场发展,仅仅满足于做一个发展型国家,而需要转变为一个服务型国家。这就意味着从效率优先的国家,转变为公平优先的国家;意味着社会服务、保障、教育、文化多样性成为政府的重要工作,而不仅仅是GDP的增长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