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箴老宅 陈宝琛:“老古董”的操守

2017-09-10
字体:
浏览:
文章简介:闲暇时,很喜欢读老一辈学人留下的文字.史书大抵是概而言之,而老一辈学人的文字却往往蕴藏着栩栩如生的历史细节.陈岱孙先生的<往事偶记>(商务印

闲暇时,很喜欢读老一辈学人留下的文字。史书大抵是概而言之,而老一辈学人的文字却往往蕴藏着栩栩如生的历史细节。陈岱孙先生的《往事偶记》(商务印书馆2016年出版)里,有一篇文章是专门记述他的伯祖父陈宝琛的,读了让人如身临其境。

陈宝琛

光绪四年(1878年),满洲贵族都察院左都御史崇厚奉命出使俄国,索还为俄国侵占的伊犁。没想到在沙俄的威胁愚弄下,崇厚未经朝廷授权,于第二年擅自与俄国签订《里瓦几亚条约》。该条约规定:清国收回伊犁城,但伊犁西境霍尔果斯河以西、南境特克斯河流域以及塔尔巴哈台(今新疆塔城)地区斋桑湖以东土地却划归俄属。

割了地还不算,还要赔偿俄国所谓“守卫”伊犁的兵费及其他款项五百万卢布(合银二百八十万两)。此条约一出,国内舆论大哗,清政府将崇厚革职拿问,定为“斩监候”。

然而,由于沙俄的外交抗议和武力恐吓,不久,清廷居然准备将崇厚免罪开释。听闻此事,陈宝琛与同为“清流”的张之洞先后上疏,请求诛崇厚、毁此约。开释旨下,陈宝琛依然上奏痛陈“在强邻要挟下,太阿旁落,朝令夕改”,“耻辱四夷,蒙讥万世”,要求对误国的崇厚处以“人臣不赦之极刑”,对军机处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王公大臣“迟延贻误之咎”,“量以处分”。

陈宝琛的上奏虽然没有取得成效,其胆量却令人敬佩。

皇权社会的荒唐事总是像春天的野草一茬一茬冒出来。光绪六年(1880年),慈禧派太监李三顺为妹妹家送东西,违例直出午门,值班守门的护军不肯放行。李三顺回见慈禧,撒谎说他被护军殴打。慈禧当时有病在休息,立即派人请慈安太后来寝宫,商议怎样办理此案,并说,不杀护军,自己不愿再活下去。

慈安下旨将此案交刑部会同内务府审办,并面谕刑部尚书潘祖荫,一定要杀掉护军。此案在当时备受朝野关注,尽管大家都觉得朝廷处理不当,但无人敢在太后盛怒时进谏。

有清一代的名臣、时任工部尚书的翁同龢虽在日记中说,“貂瑾之弊,往往起于刑狱,大臣无风骨,事势渐严”,却也不敢站出来说话。陈宝琛在详细了解案情之后,上疏力争,说如果护军获罪,则“此后凡遇太监出入,但据口称奉有中旨,概即放行,再不敢详细盘查,以别其真伪,是有护军与无护军同,有门禁与无门禁同”,并引述嘉庆年间太监将盗贼延入宫内、乾隆年间太监盗窃库银的旧事,指出“此辈阉寺,岂尽驯良”,千万不可开其骄横之渐。

慈禧觉得陈宝琛说得很有道理,只好给护军减刑,并将李三顺交慎刑司打三十板,了结此案。旨下,翁同龢又在日记中这样写,“前日庶子陈宝琛……有封事争此”,感到自己“大臣失职”,“既憾且愧”。

陈宝琛的这几次上疏,都是直接针对皇家人的错误决定而做出的。有清一代,诛杀读书人与言事大臣是家常便饭,作为一个已在京城为官十余年的人,陈宝琛不可能不明白对朝政说是论非的风险。然而,为了维护皇朝起码的政治秩序与一个社会的道统,他放下了个人的得失之虑,选择了直言相谏。

皇权时代,做官被视为光宗耀祖的极致,陈宝琛自然也在乎职位,但他坚持一点:不搞歪门邪道。宣统三年(1911年)六月,陈宝琛被补授为山西巡抚。清代的巡抚是一个很有油水的岗位,一年得二三十万两白银的贿赂易如反掌。

当时,庆亲王奕劻担任首席军机大臣,在朝廷呼风唤雨。外放的大员除了奏谢简授外,都得去拜谒军机大臣。奕劻贪财是出了名的,有人事先提醒陈宝琛:拜见庆亲王,须备一份厚礼。陈宝琛不听。奕劻果然非常不高兴。权势人物不高兴,后果自然很严重。

在一次讨论为小皇帝配备老师的会议上,他极力“推举”陈宝琛担任,并建议改派陆钟琦任山西巡抚。于是,陈宝琛被任命为山西巡抚不足一个月就被开去职位,改任毓庆宫授读。陈宝琛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帝师”一做就是二十年,直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溥仪不顾他的劝阻,执意当日本人的傀儡,他才离开。

陈宝琛出身于一个士大夫世家,先辈都是读书入仕,其曾祖父做过刑部尚书,祖父当过云南布政使,父亲担任过刑部主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儒者精神,无时不在激励他做一个有操守、有担当的官员。做闲职时敢于进谏,做地方实权派时不屑于以金钱保官,都是这种心态的反映。

陈宝琛在政治上是一个典型的“老古董”,民国建立之后,他曾对人说:“民国不过几年,早已天怒人怨,国朝二百多年深仁厚泽,人心思清,终必天与人归。”甚至到了清朝被推翻二十年后,还希望溥仪有机会复辟。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操守上,却不乏可圈可点之处。本版供图:葛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