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浙飞与女演员的拥抱 文艺打开门 | 蔡浙飞:越剧岂止于美
近日,第二届浙江戏剧奖·金桂表演奖在杭州剧院举行颁奖典礼。6位中青年艺术家摘得"金桂",她们也是目前我省戏剧表演的中流砥柱。
这6位都是女将,其中,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蔡浙飞以最高票数,名列榜首。
她第4个出场,演一段20分钟的折子戏《周仁哭坟》。
一身素服,勒了头,头顶心垂下长长的辫子——看扮相,不是以往的潇洒男神。
一亮相,周仁甩发360°,再来一个抢背,翻了个大大的跟头,紧接着,飞身双腿跪下,最后再来一个高抬腿——戏迷们惊呆了——蔡浙飞居然藏了这么深的武生底子。
作为小百花的中生代,国家一级演员,尹派女小生,蔡浙飞因唱腔扮相酷似茅威涛,被称为"小茅威涛"。而这一次,她把练了20多年的女武生绝活,都抖落了出来——扎上20斤大靠,秀一把最传统的掏翎子。
今年,小百花30岁。当大家议论着这个女子剧团究竟是为越剧填家底,还是要转基因之时,40岁的蔡浙飞身上,正好融合了这两件事。
二十年,男角儿带她入戏
蔡浙飞在台上连着好几个"飞跪",茅威涛那天也坐在台下,拼命鼓掌。
"今夜桂子飘香……阿蔡一句,这几天虽累却似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感慨。"回来后,茅威涛发了条朋友圈,贴了好几张阿蔡飞长水袖的照片。
这些年,蔡浙飞演了那么多男人,要么像陆游、张生、许仙一样儒雅潇洒,要么就是《步步惊心》里的四爷,霸气而深情,但她小时候练的童子功,都藏着呢。
这个月,她每天请京剧团的勒头师傅给她包头,一包就是三四个钟头,带子勒得眼睛都睁不开,头晕,后来直接要吐,"甩发要甩得快,头就必须勒得很紧,怎么甩都掉不下来。"勒完头,实在缓不过来,她就去美容院按按头,服务员按着按着,都不相信:你这头怎么那么紧啊,完全血脉不和。
其实,这算是小菜一碟。20岁的蔡浙飞还挑战过京剧武生戏里最难的《挑滑车》,扎靠上阵,几乎所有高难度技巧,都要打一遍,就是那次惊艳的演出,她被调到了小百花。
事实上,才子佳人莺莺燕燕的越剧里,吃功夫的武生戏,很少用得到,但蔡浙飞没放弃。平日里,大家练完功,睡个午觉,她不睡,去露台上练腿功。晚上睡觉,还要把腿搁在床头。夏天,20斤的大靠照样五花大绑在身上,皮肤勒出血痕,又不能吃冷饮降温,因为要保护嗓子。
很多人说,越剧家当太薄,唱腔不够丰富,一桌两椅,甩甩水袖,划两下扇子,这就是越剧的DNA。蔡浙飞多年来坚持的传统因子,或者说,这份折腾,能用得上吗?
1998年,杨小青排了一出《白兔记》,蔡浙飞演一个小将军。"要体现这个人物性格,你有什么建议?"杨导问她。她扎着靠,想了想,突然把腿抬到头上,用脚去掏翎子。
在《白蛇与许仙》里,她演许仙,翩翩公子,偶尔犯个傻呆气,并不难。但阿蔡有点想法——
小青有一回要杀许仙,一路追,许仙想跑又跑不快,突然把一条腿高高地抖到了头上。这是其他版本的许仙,根本不会做的动作。
"许仙的心惊胆战,怎么表现得强烈一点呢?我刚好有这个特长,就用上了。"
平日话不多的阿蔡,就在那一回,突然"出格"了——但仔细想想,这就是打通了戏曲间的脉络,用传统的底子,创了新。
不走寻常路,越剧岂止美
在一向不走寻常路的小百花里,许仙的一记高抖腿,只是小小的火花,这是蔡浙飞自己点燃的,颇有茅威涛当年演张生时,那记"踢褶子"的反叛范。事实上,传统与创新,这个跷跷板应该怎么坐,如何创作出更多的作品,塑造更多的人物性格,一直是小百花的功课。
那天,演完"甩发",接下来就是"哭坟",茅威涛坐在下面,看得专心。
前两天,两个人半夜还在微信讨论:周仁怎么哭,才有层次?茅威涛自己哭了一段,用微信传过来,从苦笑,到病态的狂笑,到最后揪心的哭——"这样会不会更好?"
这段戏,是两人抠出来的。"挖内心,如何理解人物,是她(茅威涛)影响我最深的东西。"蔡浙飞说。
周仁看到妻子的坟,突然一退,一惊——传统是这样演的。阿蔡呢,看到坟,没反应,过了几秒钟,突然回过头再看,两脚一跺,跺出了痛心。"很有现代感,有点影视剧的味道。"
今年,她交出了满满的成绩单:《西厢记》、《陆游与唐琬》、《步步惊心》、《道观琴缘》、《胭脂》、《二泉映月》、《春琴传》。最颠覆的角色,是由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小说改编的《春琴传》,她演日本男人佐助,一个仆人,却深爱着富家女春琴。
这是她的第一部原创戏,没有前车之鉴,本子还来自异国。以前好歹穿着靴子水袖,这次彻底扔了,穿上木屐,小生的走路方式,一点都用不到。
这一回,蔡浙飞连拥抱都不会了。
传统演法里,小生两手一摊,水袖一甩,就可以把女神拥入怀里。没水袖还要抱得美,怎么办?她试了各种抱法,稍微一不舒服,就会别扭。
"我是一个男人,要保护爱人,这就是生活。生活里怎么抱,这是一样的。"她想,这个时候该把所有程式都忘记——佐助斜身半躺,春琴靠着她的腿,佐助轻轻抚摸爱人。
佐助这个拥抱,走的是心,而不是技。这种表演,在越剧舞台上从未有过。
这还是越剧吗?她也时常听到这样的质疑。
"唱腔是越剧,给人的感受依旧是美的。为什么我们不能拓宽越剧的题材和空间?只要是符合人物的,什么元素都能借鉴。"作为承上启下的中生代,她想为越剧多填补一点家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