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昭小白龙 《西游记》小白龙——王伯昭
年少时他曾为了梦想不惜放弃南京户口迁居苏北;大学期间他主演电影《笔中情》闪耀银幕;“勉强”演了个并不太看重的小角色却让他家喻户晓为几代观众熟知;事业顺风顺水之际突然赴美饱尝辛酸,主演了李安的《推手》却又错失与姜文合作《北京人在纽约》……大悲大喜,浮浮沉沉,所有跌宕起伏的经历如今皆成往事;一部新电影《顾景舟》在紫砂大师诞辰100周年之际让他再度成为媒体关注焦点。
他就是老版电视剧《西游记》中小白龙的饰演者:王伯昭。
(本文老照片由受访者王伯昭老师本人提供)
A迁户口,考上戏→
王伯昭1957年出生在南京,小时候,父亲是右派,受父“牵累”,多次与各大文艺团体的选拔擦肩而过。中学时,二炮文工团、总政、海政、前线文工团都来南京挑文艺尖子,觉得王伯昭条件很好,但一到政审那关他就会被自动挡在门外。
一次次的失望,王伯昭饱受打击。后来,父亲让他干脆不要搞文艺了,他坚定地反驳,那时候虽只有十几岁,但接触文艺已有十年,他热爱这一行,自然不舍得放弃。他对母亲说,不管什么单位,只要让他从事文艺,能养活自己,他就去。
苦心人,天不负,就在王伯昭感到走投无路的时刻,清江歌舞团(即后来的淮阴歌舞团)并不太在乎他的出身,但要求他必须放弃南京户口,到苏北去。要知道那个年代,在南京人的眼里,长江之北可不比现在,到了那儿就属于低人一等,以后再也回不到南京了。
王伯昭想了想说,“哪怕是子子孙孙永远在那儿,我也愿去,靠文艺来挣工资,养活自己,这是我的理想。”当年,那满腔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雄心大志,至今还清晰地印在王伯昭脑海中。他去了清江歌舞团之后,拉小提琴,唱歌,跳舞,演话剧、歌剧,什么都拿得出手,很快成为了团里的业务骨干。
演出了几年,团里有位上海戏剧学院出身的导演对他说,伯昭,凭你的条件,我觉得你能够考取上戏。王伯昭将信将疑,以玩笑作答:“真的吗?您可别逗我玩啊,这一趟路费可不得了。”时隔多年,他仍清晰记得那位导演的名字,梁萧鸳,认为他是自己的恩人。
王伯昭真的去考上戏了。按要求,他去了合肥考点,见到了上戏的张应湘、陈明正等老师,“他们都是我的恩人”。文革十年浩劫造成的艺术界人才“真空”,使得艺术院校的老师们到各地招生都格外认真严格。初试,复试,三试,王伯昭最终被留下来了。
他主动找到老师,把门一关,说:“各位老师,我是右派的儿子。说不说是我的态度问题,录不录取或者给我什么政策,是您们的问题。我现在主动说出来,表示我跟右派划清界限,也表示我热爱党,热爱国家。”他真的是太想去读书了,此前一次次的遭拒,让他几乎没有勇气面对,还不如干脆直说。说完后,王伯昭敏感地注意到,老师们个个面有难色。
回去以后,等了三四个月,王伯昭收到了陈明正老师的一封来信,信中告诉他,伯昭,你的条件很好,不要气馁,继续努力。右派的问题,中央现已着手解决,下一次上戏招考的时候,你一定要来!
合肥考点的牛刀小试,比全国统考提前了半年,时隔半年后,机会再次来临,这是1978年真正的全国统考,考点设在上海。得知消息时,王伯昭正在团里演出《刘三姐》,待演出结束,上戏招生时间已过,全国范围的考试都结束了。
他心有不甘,凑齐路费匆忙上路,赶到上戏时发现学校已放暑假。不得不说,当时的大学求贤若渴,对待人才还是很慎重的,校方召集了表演系众多老师,包括后来的班主任邱世穗老师、沈西艾老师、李志舆老师等,专门为王伯昭一个人考了一次。
就这样,1978年,王伯昭辗转曲折,终于正式考入了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为自己未来的演艺事业推开了另一扇门。
B《笔中情》,《西游记》→
初登大银幕是在大三那年,1981年暑假,王伯昭在南京家中突接学校电报,有急事速回学校。返校后方知,原来是上影厂到校挑选小生型的演员,去试新片《笔中情》男主角。
当年拍电影选演员,并非导演拍板,而要由电影厂的厂长综合大家意见来定。女一号已有人选,是赵静。当时有几位全国知名的男影星也来试戏,王伯昭与他们分别拍了几个表演片段,交给“评委们”看录像。
很快,颜碧丽导演找到王伯昭,有些不情愿地对他说:“《笔中情》定了你,赵静也投了你一票,但我其实并不想定你,我心中的赵旭之是另一个样子,没办法,厂长定了你我得服从厂长。”这段听来让人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实际上并没有影响影片的拍摄,相反,王伯昭凭借他过人的悟性与诚恳的努力,最终完全赢得了导演的认可,导演甚至还专门为他申请了一件军大衣。那时候冬天拍戏,能有一件军大衣给你披着,可是件很幸福的事。
不得不提的是,拍摄过程中还发生过一场小误会,王伯昭称之为“钓鱼事件”。那时剧组驻扎在杭州,演员们住在西湖边。有天没有王伯昭的戏,他便找了根不足一米长的小竹枝,又弄了点缝衣服的线,想要去湖边体会一下古人钓鱼时的心境。
“我当时揣摩古人端坐钓鱼,不一定是为了钓鱼本身,他在思考,在观察、欣赏大自然,包括姜太公用直钩钓鱼,其实体现的都是一种心态。”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后来被剧组的人误解,认为他贪玩,不好好演戏反去钓鱼,必须公开检讨。尽管王伯昭觉得委屈、冤枉,但他还是认真地当着全组人的面做了检讨。幼年起,因父亲是右派而遭受的种种不公,想必早已让他学会了隐忍,从小就懂得要把痛楚与委屈咽到肚里,自行消化。
1982年上戏毕业后,王伯昭非常幸运地进入了北影厂演员剧团,与陈强、刘晓庆、沈丹萍等人成为同事,此时他并不知道,一部火遍大江南北、整整影响了几代观众的电视连续剧正在等待着他。
是林志谦向《西游记》剧组推荐了王伯昭,林是武术指导,也亲自上阵扮演了二郎神。杨洁导演认真看过《笔中情》后,觉得很好,她认为秀气的男演员不难找,但秀气、英气兼具者却少之又少,因此决意要找王伯昭来演小白龙。
可当时的王伯昭却并非如此心态,年轻气盛的他觉得自己已是上过大银幕的男一号了,让他再去演电视剧中的小角色,不免心有不甘。面对找上门来的副导演,他决心报一个天价,让对方知难而退。心想,反正是一个小小的配角,小白龙,损失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再说,剧组万一要是答应了呢?
时隔多年重提旧事,王伯昭流露出深深的歉意:“当时,西游剧组所有演员的报酬都很少很少,而我只是演了其中一个小配角,就向剧组提出了那么高的要求!回头想想,那时我真的是很不懂事,真的是错了。我不懂得两个字:知止。我记得当年来找我的人满面愁容,他真的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想想真的是很不应该。现在没有办法弥补了,把它说出来,让更多人从中吸取到教训,也算是另一种的弥补。”
既然同意接演,那王伯昭可是半点也不含糊,他当然明白“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的道理。《西游记》有场戏,小白龙偷吃了唐僧的白马,与孙悟空有场对打,武指为他们设计了一些专业的跌扑动作,包括抢背、窜毛等实打实的招数。
拍摄现场的地上坑坑洼洼全是石头,王伯昭听着武指口令,“动作标准!提速提速!”一遍遍在地上摸爬滚打,十几个回合打下来,嘴里都冒着一股血腥味。可以说,小白龙是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用心来塑造的,这个角色深入人心自然就不难理解了,也难怪三十多年来《西游记》久播不衰,“小白龙”也陪伴一代代观众一路走来。
C遇《推手》,拒姜文→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王伯昭的星途将一片坦荡时,他又作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决定:闯荡美国。口袋里揣着300美金,王伯昭踏上了北美大地。到那第二天就要考虑找地方打工,他很快成了餐馆里的一名busboy,每天都要收盘子、擦桌子,甚至打扫厕所,无比真实的生活将他从光影中拽回尘世。没过几天,他就撞见了来用餐的陈冲,好在陈冲体谅,连说“没关系”,这才帮他化解了尴尬。
万千坎坷,默默承受,好在,他很快遇到李安。大导演当年刚起步,筹拍影片《推手》,拍摄经费紧张,急于找到一位国语口音、小生形象、能说英语、有镜头前表演经验的演员。在陈冲举荐下,李安导演给王伯昭的电话机留言约见。
二人见面后,李安递上一份《纽约时报》,让王伯昭读上一段。应该说,机会向来只垂青有准备的人,生活再苦,王伯昭也没有放弃学英文,更没有放弃心爱的表演,表演技能没有丧失,他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与郎雄一起主演了《推手》。
影片公映前又发生了一段插曲,由于当时台湾方面对大陆演员的戏份有严格限制,而王伯昭饰演的朱晓生戏份又很重,与郎雄几乎是联合主演,因此遭人举报,影片险些被毙。李安找到他商量,他毫不迟疑地说,“为了这部戏,为了全组人员辛辛苦苦的工作不要白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最终,李安为影片能够通过审查、能够上映考虑,请他临时改一下名字。王伯昭马上给家里打了电话,请父亲人生中第二次为他取名。这也就是影片《推手》片尾演员字幕中,王伯昭突然变成了“王野同”的缘故。父亲的意思,孤身去了美国,你已是个“野人”,但孩子不要忘记,你还是同一个人,还要好好努力。
一个角色的生命力,并不只看这个角色的大小,还要综合考虑多方面的因素,《西游记》小白龙的成功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可是,王伯昭并不总是幸运的,他也曾与《北京人在纽约》擦肩而过,错失了这个让他红遍全国的黄金机会。
有一天,三名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王伯昭纽约的家中,他们是姜文、冯小刚、郑晓龙,代表《北京人在纽约》而来。原来,该剧原定男二号戴维,陈道明因故不演了,剧组看中了王伯昭,希望他能顶上空缺。此刻,王伯昭因《推手》的影响力,已和台湾中视签约,饰演电视剧《情定少林寺》男一号,此次回美国是办理绿卡相关事宜。
搭档姜文,与这样的编导演阵容配合,对于任何一个演员来说无疑都是巨大的诱惑。可王伯昭觉得,毕竟自己已经拿了《情定少林寺》一小部分片酬,且对方正在长白山等他归组拍戏。
也许,出于对前途的现实考量,男人在当决断的时候就是要做出取舍,可王伯昭做不到这一点,他担心自己撂了挑子会对不起台湾的合作方,思前想后,王伯昭最终还是婉拒了《北京人》,“实在谢谢诸位的好意,我,做不了这个事。”他错失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很多人都说他傻;可这么多年过来了,他觉得心安。
D梦惊醒,重演戏→
拍完《情定少林寺》是在2000年前后,王伯昭回到自己所在的美国时代华纳公司继续工作,生活还如往常般波澜不惊。有天夜里,他梦到自己和上海戏剧学院的沈西艾老师,推着辆自行车,从学院华山路正门走到乌鲁木齐路的后门,途中,沈老师对他说:
“伯昭,我们也年轻过,也帅过、也美丽过,男男女女的老师,现在很多都走了,他们的生命都留给了你们一届一届的学生。而你们,改行的改行,出国的出国,经商的经商,真正从事这个专业的没几个人。我们这些老师的生命实际上都白白地付出了。进了上戏,就对上戏肩负着一份责任,每个考取上戏的人要共同扛起这块牌子,你们不能做逃兵啊。”梦中的王伯昭被老师骂醒。
当晚他扪心自问,自己在美国年薪8万美金,各种保险、福利齐全,房子早就买了,奔驰也早就开上了,生活就算到头了吧。恍惚间他记起了少年时的日子,放弃南京户口远迁清江歌舞团,为考上戏辗转反侧,只要能从事艺术行业就很知足……往事一幕幕从他眼前滑过,现在,这些东西怎么都没了呢?这到底是深埋心底的初衷啊。
当一个演员,不忘初心;事业丰收的演员,永远活在镜头前。何不回国演戏去呢?一念及此,第二天,王伯昭果真向公司提出了辞职,返回国内,重拾演艺事业。近年来,他连续出演《金粉世家》、《下南洋》、《东方》、《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最后一战》等数百集优秀电视剧,最近又主演了江苏民国人物系列电影之《顾景舟》,饰演了这位蜚声中外的紫砂制壶大师,广大观众欣慰地看到,当年那个熟悉的“小白龙”,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