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坤的孩子 “阿诗玛”杨丽坤的悲喜人生
“是喜在前,悲在后。”在租住的房子里,说到姐姐杨丽坤的人生,弟弟杨克伟总结似的对都市时报记者说。采访前,闲聊起自己的房子,聊起时雨时晴的天气,他轻松而随和,一进入采访就严肃起来。
在一般观众的心里,杨丽坤是“五朵金花”中最打动人心的那一朵,是美丽聪慧又悲情挣扎的“阿诗玛”。对于弟弟杨克伟来说,电影中的人物和现实中杨丽坤的人生,却奇妙而无奈地重叠在了一起:“她容貌美,心灵也美,成名后很低调,不趋名利,人生大喜大悲。”
2000年7月21日,时年58岁的杨丽坤因脑溢血,在上海的家中去世。12年后的今天,62岁的杨克伟手写了一篇近四千字的文章,来怀念自己的姐姐。与此同时,他正在整理素材,准备创作以杨丽坤为主题的剧本——在《五朵金花》、《阿诗玛》这两部电影之外,能产生出第三部与杨丽坤有关的电影,“让更多的人知道她,了解她,是我后半生的夙愿”。在亲人和观众的心里,杨丽坤依然鲜活。
戴着红领巾的演员
1941年4月27日,杨丽坤出生于云南普洱县磨黑镇,由于她排行第九,家里人都亲昵地称她为“小九”或“九坤”。
小九8岁时,母亲病故,父亲“因为冤案株连入狱”,家境变得艰难。1951年,大姐杨琴带着她,跟随马帮队伍,经茶马古道,来到了昆明,由二姐和二姐夫抚养。“我二姐夫是当时的省委常委兼组织部长,二姐也在政府部门工作,姐姐杨丽坤到了昆明后,受到了很好的照顾,为她的成长提供了非常好的条件。”杨克伟说。
上小学后,杨丽坤爱好学习,也喜欢跳舞,多次参加学校的文艺演出。在一次文艺表演时,当时的云南省歌舞团团长胡宗礼去她所在的小学挑选小演员。“这时候,他发现杨丽坤长得很漂亮,又很文静,跳舞跳得好,感觉她有培养前途。看完演出,他托学校领导把小姑娘叫到一个办公室,想了解一下家庭情况等基本信息。然而,小姑娘却不开口,不回答。”
在杨克伟看来,姐姐的沉默与当时的客观环境有关:“她在家庭相当困难的时候来昆明,这样的问题勾起了她心灵的创伤,所以她不愿意回答,什么话也不说。其实,她也说不太清楚。”
12岁的杨丽坤还是进了歌舞团,成为了团里唯一一名“戴着红领巾的舞蹈演员”。据她的同事周培武撰文回忆:“她第一次正式上舞台演出时,只跳了一半就害羞地逃掉了,成为一个舞台上的小‘逃兵’。”但从那以后,杨丽坤抓紧时间“练功”,不久就成为了团里的“主力演员”。
杨丽坤生前,她曾对丈夫唐凤楼透露:“后来,我进了歌舞团。团里的领导专门派了一位同志照料我的生活,有些人知道我的姐夫是省委组织部长后,对我特别关心。但是不久,我的二姐和二姐夫就被打成了右派,到一个小矿山劳动去了。
就剩下我一人在昆明,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亲人,昆明的家也没有了,大家也对我变了态度,对我‘特别关心’的人最先板起脸,好像我也是一个右派。那时我才15岁,世态炎凉使我更加不爱说话了。从此以后,我就拼命地练舞,因为这就是我唯一的乐趣了。”
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以跳舞为“唯一的乐趣”,这正像一团发酵粉,慢慢改变了杨丽坤个人的命运。
“阿诗玛”的电影传奇
16岁时,杨丽坤已成为云南省歌舞团的“台柱子”,主演过大型歌舞《椰林怒火》、《南方人在战斗》,跳过独舞《摘葡萄》、《春江花月夜》等。“尤其是《春江花月夜》这个独舞,她跳得最美,有人告诉我,她在跳舞时,手拿两把扇子遮住脸,慢慢移开扇子,刚一露出她的脸庞,台下就发出了一片‘啧啧’的赞美声。”说到这里,杨克伟笑了起来。
1959年,导演、电影艺术家王家乙要拍摄电影《五朵金花》,这是编剧赵季康、王公浦创作的一部反映云南白族人美、歌美、山水美的生活喜剧影片。王家乙来云南省歌舞团选演员,“团里推荐了一些演员,他都不满意,走出歌舞团大门的时候,发现二楼有个小姑娘在擦玻璃窗,一下子吸引住了他”。
那个小姑娘就是杨丽坤。旁边人告诉王家乙,“因为家庭原因,没有推荐杨丽坤”。王家乙坚持要看看,杨丽坤下楼后,王家乙发现她长得亭亭玉立,身材匀称,在她的身上有一种朴实、自然的美。在这之后,王家乙还特意安排,和杨丽坤一起看了一场电影,终于确定她为“五朵金花”中的一朵。后来,又确定她饰演主角——副社长金花。
《五朵金花》公映后,受到了全国上下的热烈欢迎,一时间,“大理三月好风光”的主题歌唱响了大江南北。为此,周恩来接见了杨丽坤,当时在北京饭店国宴,她就坐在总理身边。不过,由于生性低调,她甚至没有把自己的成功告诉亲朋好友。“我是看了电影以后,问她,她才说的。”杨克伟回忆道。
1964年,杨丽坤主演的另一部歌剧电影《阿诗玛》问世了,她演绎的“阿诗玛”,以其勇敢、坚韧、令人悲伤的爱情,打动了无数观众,再次在国内外引起轰动。1982年,影片在“西班牙第三届桑坦德尔音乐舞蹈电影周”获得了“最佳(舞蹈)金片奖”。同年,杨丽坤被评为“全国十大最佳演员”之一。
“对于美的集体记忆,是发自内心的致敬,不受任何外力的强制。”杨丽坤及其银幕上的美,长久流传。2009年,《南方人物周刊》制作了一期特刊,主题为“共和国60年最美丽的12人”,杨丽坤与林徽因、张志新、巩俐、杨澜、章子怡等12人入选。文章刊出后,一名江苏网友评论道:“虽然我是80后,但是当我看《五朵金花》的时候,‘阿诗玛’杨丽坤深深吸引了我。”
“被横飞的流弹击落”
在杨克伟心里,一些小事拼接着对姐姐的回忆:1960年,当时的缅甸总理吴努到昆明访问,点名要见杨丽坤。经过协调,吴努见到了杨丽坤,问及她现在工资收入和生活待遇的情况(当时她的工资为45元),可杨丽坤却回答说:“我们的工资已经够用了,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福利待遇好,退休以后还有工资,国家对演员很关心照顾。”“你看,回答得多么巧妙,要知道,那时她才18岁!”杨克伟十分感慨。
然而,随着“文革”的到来,一切很快面目全非,“‘文革’把人的思想、感情像麻花一样扭曲了”。在纪念杨丽坤去世12周年的文章里,杨克伟写道:“遗憾的是,这样一颗正在茁壮成长的幼苗,文艺界正冉冉升起的一颗透明透亮的新星,却被‘文革’无情地腰斩了,被横飞的流弹击落了。”
在“文革”中,杨丽坤被批斗、迫害,“在整日惊恐焦急和苦闷忧虑的双重压力下,精神崩溃了”。后来,在周恩来的过问下,才把杨丽坤从“反革命分子”的罪名下解救了出来,省里将她送去治病,病好后在她姐姐那里认识了唐凤楼,两人结婚,生下了一对双胞胎。这时,她已疾病缠身,身体发胖,不复往日的迷人风采。
“作为一个电影演员、舞蹈演员,她很注重自己的体型,看到自己胖了,不说自卑,肯定有很多想法的,但她并没有和我们说这些,只是默默承受。”说完这些,杨克伟摇了摇头。
杨丽坤就这样度过晚年,直至脑溢血去世。在杨克伟看来,杨丽坤现象是矛盾的,她是“生正逢时”,也“生不逢时”;是为艺术而生、也因艺术而死的奇特交错的变奏曲,杨丽坤的艺术人生,演绎了她大悲大喜、耐人寻味的人生之路。“她的电影是这样,人生也是这样,是幸,还是不幸?说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