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襄有钱吗 有多少人真正懂得王世襄的“玩”呢?

2018-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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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人们都喜欢说王先生是玩出来的学问,但又有多少人真正懂得王先生的"玩"呢?与崇尚准确表述.严谨求证的西方文化不同,写意的中国文化,从本质上讲,就是"玩"出来的.

●人们都喜欢说王先生是玩出来的学问,但又有多少人真正懂得王先生的“玩”呢?与崇尚准确表述、严谨求证的西方文化不同,写意的中国文化,从本质上讲,就是“玩”出来的。

●过去的通才多,现在专才多,学科分立、社会分工是直接原因。但既然人们已有这种问题意识,就意味着改变的希望。最本质的一个问题还是,无论你是专家还是通才,你是否能通过脚下的这条路成就一个完整的自我?

●主持人:本报记者 柳 森

●嘉 宾:陈鹏举(上海市收藏鉴赏家协会副会长)

柳森:日前,著名学者、收藏家、文物鉴赏家、素有“京城第一玩家”之称的王世襄先生驾鹤西去。无人否认,这意味着中国又一位标志性文化老人的陨落。您曾与众多文博大家有过接触,对王世襄先生是怎样一个印象?

陈鹏举:我与王世襄先生曾在北京有过匆匆一面。那天,除了王世襄,光临的贵宾记得还有朱家溍、杨宪益、吴小如、吴祖光、黄宗江、范用、姜德明、魏明伦等。然而,虽只是这匆匆一面,王先生那种儒雅的神采已叫我感念至今。

那天在场的都是大人物,但在群贤间,你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大”。他坐在那里的样子、他的眼神、语态,透着一种淡淡的谦和。望着,他既亲切得就像自家隔壁的一位大伯,说着一些再朴实不过的家常,让你感到一种可以依赖的温暖,又能让你觉出一种为他所独有的温润、大气,一种敬重感从你心中油然而生。这多少与他长年与历史对话、与遥远时空中的器物对话有关。

后来,王先生还给我们版面写过“养鸽经”。在我不少关于收藏和明清家具的评论中,他都是一个无可替代的“指标”。尽管他涉猎广泛,但我认为,他留给后世最经典的应该还是他关于明清家具的见地。

柳森:一直以来,凡忆及王世襄先生,大家总会提到一个“玩”字。王先生本人也曾有名言:“一个人如果连玩都玩不好,还可能把工作干好吗?”您如何理解王先生的这个“玩”字?

陈鹏举:人们都喜欢说王先生是玩出来的学问,但又有多少人真正懂得王先生的“玩”呢?由于今人对中国传统意义上的文化生活日渐陌生,大家或将“玩”狭隘地理解为娱乐、消遣,或对“玩”字多有歧见,常常将其牢牢地与“玩物丧志”连在一起。其实,回归到“玩”字的本义,在王先生的心目中,在很多文博大家的心目中,“玩”都是一个很好的词。

与崇尚准确表述、严谨求证的西方文化不同,写意的中国文化,从本质上讲,就是“玩”出来的。《论语》、《老子》是如此,诗词歌赋皆如是。所以,时至今日,我们还是能鲜明地感受到,上述这些由玩味、感悟而来的文化成果虽表达未必精确,却常常能点到为止,让人在一听、一看、一读之间便了然于心。这是我们中国人思考世界的一种独有的方式。

柳森:但在王先生的少年时代,其后来耽嗜一生的书画文玩、臂鹰牵犬,的确也曾是不少京城世家子弟玩物丧志的对象。而最终在他笔下锤炼为传世之著的,不仅有大雅之堂中的明清家具,还有日常生活中并不起眼的金鱼、蟋蟀、竹刻……

陈鹏举:王先生的玩为何能如此“独辟蹊径”,黄苗子先生有很好的总结:很多“嗜好”在别人那里只是玩物丧志,但在王先生那里,却是“从民族文化角度、从民俗学角度、从艺术角度去挖掘探讨鲜为人知的传统文化”。王先生半生搜集的书画古籍、明式家具、匏土革木、金石文玩,后来无不成为其著书立说的活材料。

再有,为了解说一本明代漆器的书,王先生会专门跑去与数位老漆工结为师友。为了研究古家具的材料结构,他专门到鲁班馆旧家具店向老师傅虔心请教……王先生的“玩”不仅是玩味,更是专心致志,最终玩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如果一个人愿意像王先生那样对自己喜欢的事几十年如一日、一丝不苟地投入精力和时间,他还有什么做不好的呢?从这个角度来讲,或许,我们根本无须担心“世间再无王世襄”。

柳森:其实,王先生言下之“玩不玩得好”也不是什么大道理。

陈鹏举:是的。人的一生是寻找文化的一生。而王先生恰恰是通过“玩”,在对一系列具体的物的接触中深入其境,感悟到一些微妙的人生道理,最终完成了对自己整个人格的塑造。所以,王先生这句名言其实也是在用最朴素的话告诉我们,条条大路通罗马,人人皆可为尧舜。

既然,古玩玩得好可以玩出一个王世襄,电脑玩得好可以玩出一个比尔·盖茨,每一条道路,都可以使一个人完成一个有尊严的自己。关键在于,你是不是愿意一步一步坚持走下去,用一颗最纯粹的心去追你的梦。可以想见的是,在王先生最初的那些清娱岁月里,他对于各种玩杂的专注未必出于什么崇高的目的。

当然,对于王先生的话,当下的我们还可以做进一步的阐释:社会需要一种文化生活,我们所经历着的历史变迁更需要文化的支撑。如果在一个社会中,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兴趣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就是一个很美好的社会。

柳森:不过,人们如今之所以会担心“世间再无王世襄”,还在于在学科划分更细、职业分工更专的当下,隔行如隔山,恐怕再难有像王先生这样涉猎如此广博的大家。

陈鹏举:过去的通才多,现在专才多,学科分立、社会分工是直接原因。但既然人们已有这种问题意识,就意味着改变的希望。更何况,通才再怎么广博,总有他的盲区。这对于王先生也是一样的。就以他颇有建树的明清家具领域为例,我国至今尚无一部能较为完整地介绍该领域历史演变的专著。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领域尚有大量学术留白等着后继者去填补。但无论如何,最本质的一个问题还是,无论你是专家还是通才,你是否能通过脚下的这条路成就一个完整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