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王扶林红楼梦 专访王扶林:87版《红楼梦》 名著翻拍发韧

2017-07-23
字体:
浏览:
文章简介:1978年元旦,全国人大常委会发出了<告台湾同胞书>,提出让海峡两岸同胞来往探亲,呼吁制定实现统一的.合情合理的.切实可行的方针政策.197

1978年元旦,全国人大常委会发出了《告台湾同胞书》,提出让海峡两岸同胞来往探亲,呼吁制定实现统一的、合情合理的、切实可行的方针政策。1979年我在《人民文学》杂志上看到了小说《彩云归》,这部小说恰好反映了海峡两岸人民的骨肉深情,我顿生改编电视剧的想法。

不久后,剧本改编完成,我们拿着电视文学剧本找到了《彩云归》的原著之一过目,得到了他的首肯,可小说的另一作者气势汹汹的扬言要告我们。我理解他的苦衷,这位作者已和电影厂签约,该小说将改编成电影。那年头没有版权一说,国家级的宣传单位根据宣传需要,可以不经作者同意采用素材已发表的文学作品。

电视剧不像电影,它的拍摄周期短,电影落在电视剧后面会大大影响票房,市场竞争客观存在。当时的电影厂大部分已是企业化管理,他们要考虑营利,怎么可能不着急?

最终,电视剧版“彩云归”《何日彩云归》先于电影版播出。实在对不起电影老大哥,在这次竞争中,电视剧占得了先机。就这样,电影和电视的竞争悄悄的开始了。

电视剧《何日彩云归》播映以后,观众一致认为耳目一新。这也增加了我继续拍电视剧的信心。接着我又拍摄了根据蒋子龙同名小说《赤橙黄绿青兰紫》改编的同名电视剧。

无独有偶,当我们在石景山钢铁厂实景拍摄该剧时,发现在同一个厂的另一大门处,长影厂正在紧张拍摄同名电影。不过,我们绝没有和电影老大哥一争高低的意思,电影永远是电视的老大哥,我们一直以电影工作者为师,以他们的实践经验为指导。

电视剧尚在起步阶段,每次拍摄几乎都会遇到此前从未碰到过的难题。对于电影来说这些难题可能是小菜一碟,但对电视而言跨越起来极为吃力。比如要拍一个大量着火的卡车满街飞驰的大场面,对当时的电视剧工作人员而言就是一大难题。当时,我们还没有能把摄像机架在车上的吸盘,对付这样的场面,我们只能用土办法——租一辆大拖挂车,把道具卡车和摄像机都放在拖挂车上,拖车开动,演员在道具车上演戏。今天回想这些,仍觉得不可思议。

“红楼”之前的故事

台领导最终批准了电视剧《红楼梦》上马。这个庞大的拍摄计划像划破天空的惊雷,把全台工作人员震住了!

1978年改革开放对我的最大的影响是思想解除了桎梏,敢于畅想。当时中央台领导在各种创作人员缺乏的情况下,采取边干边改革的方针,大胆提出拍摄古典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的宏大计划。

“把我国的古典名著搬上荧屏,普及名著。”

向谁普及?向中学生普及。据调查,文革后某大学文学系学生竟然没看过我国古典名著。天大的讽刺!电视这个拥有多层次观众而又适于连续表现的大众媒介,是改编《红楼梦》的最好的形式。

但《红楼梦》的开拍并非一帆风顺。

87版《红楼梦》监制、时任中央电视台副台长的戴临风曾向香港亚洲电视董事长邱德根先生就拍摄《红楼梦》咨询,邱认为《红楼梦》这类戏可能老头老太太喜欢看,青年人喜欢节奏快、刺激、言情,《红楼梦》节奏太慢,言下之意是这个项目不太可行;中央电视台台务会讨论是否拍摄《红楼梦》时,一半同意一半反对。

一位副台长好心相劝:“戴台长,你一辈子不错,不要临老栽在《红楼梦》上”——当时意见纷杂,但戴临风先生并没退缩,而是坚定地向在电视屏幕上普及名著迈出了卓有远见的一步。

1982年秋末冬初,我找到了时任人大常委的红学家吴世昌,他表示支持拍摄电视剧《红楼梦》,红学会的副秘书长胡文彬先生表示,愿意以红学会的名义召开座谈会征求专家意见,让专家们为电视剧献计献策。

电视剧《红楼梦》的第一次筹备会在北京恭王府举行,到会的有周汝昌、刘世德、蒋和森、丁维忠、刘梦溪等红学专家,他们大部分人对于中央电视台要改编名著的动议深表赞同,但少数人担心电视剧能否不辱没原著,也有个别专家认为《红楼梦》很难用任何戏剧形式直观表现,“小说的精髓只能体会难以用具体形象表述”。

在一些更具体的问题上,大家也七嘴八舌讨论得十分热烈,尤其在如何对待后四十回高鹗的续书上,一种意见认为高鹗的续书要不得,因为它违背甚至歪曲了曹雪芹的原意。另一种意见认为还是按照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通行本《红楼吗》为依据……

台领导最终批准了电视剧《红楼梦》上马。这个庞大的拍摄计划像划破天空的惊雷,把全台工作人员震住了! 我像鸭子一样要被赶上了《红楼梦》的架子,并且得到领导的批准为“红楼”脱产读书充电一年。

剧本和演员

小演员演来,定然天真活泼,讨人喜爱,两小无猜。若大男大女演,这两个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宝玉和黛玉肯定会被打上“黄”签。

《红楼梦》的剧本改编由周雷、刘耕路、周岭操刀。三位作者经过将近五个月的努力出色地完成了工作。他们通观全局,认为十五集难以概括全书,最终形成的剧本为二十五集。

剧本基本成型,景地大体有了着落,开拍日期临近,但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挑选演员。

首先必须明确角色的年龄。

《红楼梦》第二十一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凤姐和贾琏商议为宝钗庆祝生日时,谈到宝钗的年龄,凤姐说:“昨儿听见老太太说,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听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虽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之年”。由此推算,宝钗进府至少在两年前,那么她一出场时应该才十三岁。如果宝玉只比她小两岁,那么宝玉和黛玉的年龄大概都在十来岁。

若把角色的年龄定在十来岁,请年龄相仿的儿童演员,无疑表达不出复杂的心理状态。而请有表演经验的成年演员,即使化妆师施展绝技也难以使其“返老还童”。当时较有名气的表演艺术家多半已近三十岁了,有些戏,这个年龄段的演员实在难以胜任。

如第十九回“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中:宝玉见黛玉在床上歇午,歪在黛玉床上,二人对面倒下,黛玉见宝玉胡闹,用“刁话”气他,宝玉“翻身起来,将两只手呵了两口,便伸手向黛玉膈肢窝内两肋下乱挠,黛玉生性触痒不禁,宝玉两手伸来乱挠,便笑得喘不过气来。

”接着宝玉编了扬州衙门里的一件故事,用小耗子比喻黛玉以示报复。黛玉便拧得宝玉连连央告。这一系列动作——在“床上对面倒下”、“伸手向黛玉膈肢窝内两肋下乱挠”、“拧”得宝玉连连央告,不同年龄的演员表演会产生迥然不同的效果。

小演员演来,定然天真活泼,讨人喜爱,两小无猜。若大男大女演,这两个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宝玉和黛玉肯定会被打上“黄”签。这是一个非常困扰人的问题:红楼梦“宝黛钗”的演员年龄太大不行,太小也不行。

林黛玉•陈晓旭

她提着滴水的雨伞,头发和鞋子都湿漉漉的,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她本来就瘦,当时大约不到八十斤,这一身打扮更让她显得弱不禁风。

正在苦恼期间,我接到了一封信,信来自鞍山市话剧团的一位十七岁学员陈晓旭。信中附有她的挂历影照和她的诗作《小麻雀》:

小麻雀

仃一仃吧小雨,

难道你不见妈妈为我觅食去?

假如你打湿了妈妈的翅膀,

她就会掉在冰冷的雨水里。

呵,妈妈她回来了。

羽毛上还带着点点雨滴;

我问妈妈冷不冷?

她却笑着把小虫喂到了我的嘴里。

陈晓旭出身于戏曲世家,父母是京剧演员,本人是话剧演员,在鞍山市话剧团工作,演过电视剧《家风》中的妹妹。她听从《夜幕下的哈尔滨》小说作者陈屿建议她到《红楼梦》剧组试试林黛玉的建议,鼓起勇气给我写了那封信。

当时我的第一感觉是,陈晓旭的年龄相当,爱好文学会写诗,很有点林黛玉的雏形。但当时角色尚在普选之中,我不可能贸然正面回答她行还是不行。所以我说希望她来北京面谈一次,如果将来她中选,剧组会报销她的路费,若没中选,差旅费自理。

陈晓旭接信以后,没过几天就来到了北京。在一个雨天的午后,她进入了我们租用的不到四平米的剧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那是一间顶着斜面楼梯,只能容纳两个人活动,像是堆东西或是放保洁用品的窄小的屋子。

她提着滴水的雨伞,头发和鞋子都湿漉漉的,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她本来就瘦,当时大约不到八十斤,这一身打扮更让她显得弱不禁风。她的诗有诗味——林黛玉的候选人必需具有诗人气质,陈晓旭有这样的潜力。我们面对面坐着,几乎是膝盖碰膝盖,简单谈了几句后,我让她回鞍山等消息。

这次见面基本上让我认可了她有那么一点林黛玉的影子,但不敢贸然决定。

贾宝玉•欧阳奋强

我们的宝玉“生出来了!”新华社为此还专门发了电讯,各大报纸都登载了这一消息。

演员大体确定后,我从选演员组提供的数百人录相中挑选了六十人。这六十人来自全国各地,包括哈尔滨,成都,南京、上海、杭州、安庆、合肥、南宁、昆明等等。

入选的演员候选人普遍年龄小、缺乏演剧经验,怎么办?我想到了办学习班,导演和大家一起读小说,理解人物。我们认认真真地办了一个六十人的演职员学习班。入选学习班的演员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演什么角色,他们在结业时才会被告知角色名单。学习班为时40天,预算为十万元。当年的十万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学习班结业的前一晚,是一个表面平静但多数人难以入眠的夜晚。因为第二天将是决定他们命运的关键时刻。剧组的决策人这一夜当然是秉烛议论这部不朽名著的出场人物如何安排……

演员训练班结业了,大部分演员就位。一下大半年就过去了,但还有一个天大的难题:不知宝玉在哪里。当时我们曾在几家报纸登出寻找“宝玉”的新闻。一时间应聘者不下万人,但其中并没有出现让我们眼前一亮者。我纳闷,难道真是“宝玉还没生出来”?当时也有人劝我启用女演员扮演宝玉,但我很难接受,因为我认为宝玉是男人有脂粉气,不是女人有男子气。

但万一找不到合适人选怎么办?宁可不拍,也不能用女演员扮。同时我也相信,在十几亿人口中,只是要下一番功夫,一定可以找到真正的“宝玉”。

按照当初的时间表,不到一个月电视剧就应该开机了,但还没有找到宝玉,真急死人了。这期间,我和几位主创人员为了寻找那块全剧开篇时要出现的碣石,去了趟黄山和峨眉山。没想到这趟行程让我们意外发现了“宝玉”。

看完外景,回到成都市的锦江宾馆,简单冼漱准备上床就寝,有人敲门。开门进来一位貌不惊人衣衫不整的小伙子,平头,脸上汗渍未干,穿一件背心,肥大的短军裤,趿拉着一双脏稀稀的拖鞋。他就是欧阳奋强。

我仔细打量面前的小伙子,一米六七左右的身高,一张娃娃脸,一对水汪汪、带有些许稚气的大眼睛。我暗自高兴这个“宝玉”有几分谱。后来一聊,才知道他曾在电视剧《杨小亮》中演过杨小亮,学过川剧有少许戏曲功底,现在是峨眉电影厂的演员。

虽然有几分希望,但全剧组并不是特别乐观,我心里当时也是七上八下。欧阳奋强试妆的那几天,可能我比他还紧张,因为这次要是再砸了锅,眼看时间所剩无几,我这个制片人兼导演往下的路该怎么走?

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个浑身是汗,活像一个小店跑堂的小伙子,经过化装师和服装师的装扮,戴上假发,扣上紫金冠,一下子就脱胎换骨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欧阳奋强,表面上十分平静,实际上心跳加快了很多倍。

经过多次试镜,欧阳奋强一点一点让我有了信心,贾宝玉开始在我心中树立起来了。最后一次试镜,监视器前的主创人员一个个面带笑容,领导专家一致认可。我们的宝玉“生出来了!”新华社为此还专门发了电讯,各大报纸都登载了这一消息。

大场面

1987年5月2日,《红楼梦》在北京和香港同时播出。播出后,该剧不仅在内地,而且在港澳地区及海外一些国家引起轰动。

前期工作就绪,但等拉开架势全面铺开之后,一切并非想象得那么简单。其中最让人挠头的是大场面戏的把握。

该剧的第一个大场面是在宁荣街拍摄秦可卿出殡。

各项准备进展顺利,大家摩拳擦掌,既紧张又兴奋,各部门都想在这个大场面中把多日精心制作和筹划的设想好好展示一番。每一个大场面的拍摄要由主创部门验景。一位红学专家见大街上的牌楼写的是荣宁街,指出:错了错了。

我和美工也不约而同脱口而出,没有错,荣宁街有什么错?专家说宁国公是长兄,荣国公是弟。“荣宁街”当然错了,不能把兄弟颠倒。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拍了一年多的戏竟然连起码的常识还没弄懂,惭愧!不得已,第二天的拍戏日程只得临时更改。

另一个大场面戏是元妃省亲。那么大的场面怎么驾驭?那么多祭奠用的纸紥活计和道具以及服装怎么制作?那么多群众演员怎么调度?

书中形容秦可卿出殡,“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余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里远”。我们特地请来了解放前北京“冥衣铺”学徒出身的老师傅,让他带几个小徒弟干了将近一年,其中一位最老的纸活师傅时年已八十高龄。

在小说中,元妃形容大观园是“天上人间诸景备”,连元妃都觉得大观园过于奢华。当时用以拍摄的大观园和宁荣府、宁荣街虽然正加紧建设,但还是赶不上拍摄进度。不得已,元妃省亲这场戏我们走了四个地方——北京大观园、上海大观园、北京白云观、扬州瘦西湖——才将就着完成。

元妃省亲做了上千盏彩灯,做到上下争辉,水天焕彩,琉璃世界,珠宝乾坤的效果。除了寿灯、五幅捧寿灯、凤戏牡丹灯之外,道具组还设计了大批的吉庆有余灯、合和如意灯、榴开百子灯、花开宝贵灯、平升三级灯、平安四季灯、三羊开泰灯、太平景象灯、多福多寿灯、五福捧寿灯、龙凤呈祥灯、聚宝盆灯、摇钱树灯、吉祥如意灯、鲤鱼卧莲灯、荷花灯、华盖灯——千盏五光十色的彩灯在瘦西湖烘托着元妃娘娘乘坐的富丽堂皇的凤舟,场面华丽而让人惊艳,这在当时堪称一大创举。

1987年5月2日,《红楼梦》在北京和香港同时播出。播出后,该剧不仅在内地,而且在港澳地区及海外一些国家引起轰动。舆论普遍称赞此片是一部“金碧辉煌的巨片”。海外报道认为,《红楼梦》电视连续剧的编导以“大容量”、“细笔触”结合写实、求真的现实主义手法,完整再现了《红楼梦》的全貌。“为艺术工作者竖立了新的里程碑,开拓了更宽广的电视艺术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