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良宵 评张楚的《良宵》:攀爬的姿势

2017-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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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良宵>结尾写道:"当孩子冰凉的小手紧攥住她榆树皮似的掌心时,老太太身上忽就有了气力,手脚在瞬息都热了起来.有那么片刻,老太太确信双腿其实就踏在棉花般洁净干燥的云朵里,每向上微微跨一小步,就离天空和星辰更近了半尺."这是深感现实无望的老太太在向黄土岗攀爬,她一步步走向父母双亡的艾滋病孤儿.这个周围人看来有些奇怪的姿势,有着巨大的现实穿透力.她登天梯式的艰难攀爬,直接刺向人们内心深处的冷漠和隔绝.这位被儿子认为"命比草贱"的老人,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戏曲名角

《良宵》结尾写道:“当孩子冰凉的小手紧攥住她榆树皮似的掌心时,老太太身上忽就有了气力,手脚在瞬息都热了起来。有那么片刻,老太太确信双腿其实就踏在棉花般洁净干燥的云朵里,每向上微微跨一小步,就离天空和星辰更近了半尺。”这是深感现实无望的老太太在向黄土岗攀爬,她一步步走向父母双亡的艾滋病孤儿。这个周围人看来有些奇怪的姿势,有着巨大的现实穿透力。她登天梯式的艰难攀爬,直接刺向人们内心深处的冷漠和隔绝。

这位被儿子认为“命比草贱”的老人,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戏曲名角,生活中根本没有可以通达美好现实的“梯子”。恰恰相反,她的若隐若现的生命历程就是一次次令人心酸的逃离。晚年的她只身逃离不断算计自己的儿子,从大都市“偷偷跑到乡下”。

然而,从周围搬弄是非的“女光棍们”,到村主任,仍然使她身处层层包围的窘境之中。此时的老太太遇到了同样不断逃离的孤儿。小孩不幸感染艾滋病,可怕的病症把全村人给“吓住了”,一家人只能逃到村外的黄土岗。

随着父母、奶奶相继死亡,“有毒”的孩子让整个村子感到巨大的恐惧,他只有一次次逃离人们的追打。相似的命运轨迹使得一老一小在“良宵”相遇。虽然一次次面对的是偷东西吃的小孩,但是老太太却仍然执意要守护他。当得知小孩身世的老太太不断邀请他吃饭的时候,“恶光阴”变成了真正的“良宵”。

在现实的层层围困中,张楚仍然在小说中营构了富有诗意的“美景”:凝敛成水晶的紫云英、柳树顶的绿苞芽、洇成一片的蒲公英、酱色的七星瓢虫、嗡嘤着飞的花腰小蜂……但是麻湾村更让人动心的则是悄然入心入肺的“夜晚的气味”,以及“静默生长着的神灵”,它们是作家眼中真正的“良宵美景”。

而这样的“风景”正在面临被掏空的风险。村子下面蕴藏的铁矿被勘探出来,一个巨大的地下采矿场将建成,家家都在忙着签拆迁合同,“巴不得搬到县城”的村民正在怀揣现代化的梦想憧憬未来。

可见,“良宵美景”不是自在的,“风景”的背后是孤独的灵魂,对“风景”的发现和对人物内心的强烈关注是同时发生的。这些对于老太太来说至关重要的、即将消逝的“良宵美景”,与一老一小残酷的生存境遇构成结构上的巨大张力。

时隐时现的另一条线索是萦绕在老太太身边的“戏曲风景”。从年龄看,老人的经历伴随着新中国的风风雨雨。小说先后提到的三出戏隐隐道出了老人的凄苦身世。《木兰从军》似乎隐喻女扮男装的“铁姑娘”时代,《春闺梦》自然让人想到“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残酷生存真相。

张氏与丈夫王恢互诉衷肠的唱段,又与“暴躁、酗酒、打老婆”的老太太的丈夫相互对照,可怜的老太太似乎连张氏的梦境都不曾有过。《红拂夜奔》预示老太太的不断逃亡,但和红拂不同的是老太太根本无处可逃。

或慷慨或凄凉的“戏曲风景”构成一个特殊的层级结构,它们大体上和老人的人生际遇互为隐喻。值得注意的是,张楚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这里,而是在叙述中不断将这一人文风景进行解构和稀释,呈现千疮百孔的日常生活背后的多重精神幕布。

在充满戏剧性的结构中,老太太向黄土岗的艰难攀爬,既是对当下生存状态的抗拒,又是对个人生活空间的诗意挽留。正如叶芝的诗句所呈现的:“但现在我的梯子移开了,而我必须躺在所有梯子开始的地方,在内心那肮脏、破败的杂货铺里。

”相似的生存遭遇出现在张楚的小说中,当人们藉以登上更高现实的“梯子”被突然抽去的时候,作家面对的是一个荆棘丛生的杂货铺似的世界。面对叶芝式的精神困境,张楚更愿意挽留住生活的尴尬和问题,直面当下中国现代性的一些问题。

梯子移开的地方也是重新开始的地方。老太太毅然决然向上攀爬的姿势,某种程度上也是作家的心灵投影。它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人们千方百计加以掩饰的生活本相,让人在严峻的生活背后感到一种欣悦与酸楚的内心张力。

李建周 作者单位: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