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经武教授接受春城晚报专访

     春城晚报(以下简称春):你从事的超导研究得到了财团的支持?财团一开始就愿意支持吗?      朱经武(以下简称朱):以前美国政府是不支持的,1986年,全美只拿出100万美金给10个超导研究小组,我们幸运地成为其中之一。

后来研究有了进展,大家看到了应用前景,大量资金才开始投进来。我觉得,科学研究需要一个过程,不能等有了结果,才肯投入资金。

所以,做科学的人有必要跟社会解释,让大家看到,他们做的研究关乎什么。只有在研究过程中不断支持、投入经费,才能形成良性循环,使科学进步。        我们和社会的合作一般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企业支持合作研究,企业可以优先利用成果,我们拥有专利权;另一种是,为知识、为社会的进步做研究,政府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春:有人说,科研是一项寂寞的事业,你如何看待?            朱:在别人眼里科研的确很寂寞,但做科学的激情,是其他行业体会不到的。

我觉得,做科研是很幸运的事,不但可以做自己感兴趣的、爱好的事,别人还给你钱花、给你饭吃,世界上还能找到比这更幸运的事吗?           做科研,我既在乎结果,也享受过程。

科研没有失败,向东走,向西走,都能有所收获,即使失败,每次也都能学到一些东西。

记得母亲以前跟我说过,"即使摔倒了,也要抓回一把沙"。                                                                                    身份:教育家     求卓越     科大要做东方普林斯顿    

       春:你说香港科大校园很小,却很美,它的发展定位是什么?           朱:科大设立之初就坚持"追求卓越",致力于建立研究型大学。

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必须发挥香港的腹地作用,包括珠三角,甚至整个内地。从这点看,科大发展面临的形势和美国的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很相似。

我常说,如果科大发展只局限在香港本土,就像是老鼠尾巴长疮,成不了多大气候。所以我们一直保持和西方大学的合作,近年来也开始招收非香港生源,主要是大陆生源,效果非常好。        年前,科大建立了高等研究院,希望它能成为像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一样的世界学术朝圣地,目前两所高等研究院正建立合作关系。

以后,科大高等研究院除了做理论及基础研究工作外,它也要做实验及应用工作。

科大高等研究院成员也会走出象牙之塔,走进大学殿堂、走近社会大众,以他们的智慧教育年轻人,以他们的声誉提高社会对科学技术的认知及重视。我们希望科大高等研究院成为香港、内地及整个大中国区将来科技、教育及经济发展的平台。

        春:短短15年,科大取得了骄人成绩,你觉得它应该归功于谁?         朱:功劳属于大家,我的功劳最小。

最主要的是学校宗旨明确,坚持追求卓越,创造新的知识。以前香港的教育是职业化教育,没有学术研究的风气。

科大第一个把研究文化带入香港,使香港的研究水平提升了。同时,制度也很重要,要真正找到一个公平、严格、透明的制度,才能让老师、学生认真做事情。当然,漂亮的校园也是一个很好的原因,我相信世界上像科大校园环境这么好的大学应该没有几个。最后,政府、社会的资助也不可或缺。    

    惜人才     朱校长"违规"招生      

    春:你作为科大校长,都有哪些权力?        朱:从大的方向看,我的职责基本上是一个引导作用。虽然政策的最后决定权在校长,但我一般不会告诉管理班子要怎么做,只会告诉他们要做什么。成果是大家的,错误是我的。        

    春:曾经出现过错误吗?        朱:出现过,两年前出现过一个"违规招生事件"。当年我们有几个学生按规定的程序没有取得科大的入学资格,但他们已在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中获过奖,教授们都希望他们进来。

虽然这样做并无先例,还有指责之声,我仍然决定收下他们。政府如不同意,责任由我来负。结果这个错误却变成了好事,香港的舆论后来还说,其他学校都该向科大学习,在格局之外去想。    

     春:师资很重要,你们是用什么方法招录好老师?         朱:首先要给一个合理待遇和制度。

学校应有好的学术风气,这样才能招到人才。这其中,学生的作用很重要,近年来我们开始从大陆招收优秀学生,给他们一个很好的发展机会,这样才能创造良好的风气。同时,学校有一定的规定,鼓励技术转移,老师即使出去创业,也与学校一致,因为我们科大一直致力于把科研成果应用于社会。    

      揭短处     没有人文素养人生很黯然       

       春:科大在科学研究方面取得了许多成绩,那么在人文方面呢?        朱:人文方面是我们科大一个比较薄弱的环节。

我常说,一个人的整个生活中不能缺少人文素养,没有人文素养,他的人生就没什么光彩。科大成立之初,按政府规划,是不打算发展人文学科的。因为吴家玮校长不断争取,才设立了一个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只招研究生,不招本科生。

虽有遗憾,但因为有一流的教授,我们的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有非常高的研究水平。而且我们一直在弥补这方面的不足,在全校学生中推行必修及辅修制度,鼓励学生在主科之外增修人文知识;同时经常举办人文的讲座,邀请中外的一些学者进行演讲。    

        春:科大经常给学生创造各种机会吗?            朱:我们计划在新生中实行自由选择专业,第一二年不分专业,到了三四年级,有了一定的知识积累,找到了自己的兴趣,才由学生自己自主选择专业。

并且4年中都给他们创造不同的机会到校外和国外见习实习。        

         春:据说你一直在给本科一年级学生上物理基础课?          朱:当校长后已经没上了,不过科大很多正教授还在给本科生上课。

我一直认为,作为一名教授,有3个任务,首先是教书,这是最重要的,然后才是做研究,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第三是服务,包括对学校、对学生、对老师的服务等。    

     肺腑之言     不做校长还做科研    

        春:科大最近几年开始在内地招生,且招到了不错的生源,科大就业率如何?          朱:科大的就业率保持在98%至99%左右,应该说很不错。

其中包括继续就读研究生、到国外就学的学生。我们最近到美国西海岸、东海岸去推介、访问,并招收教师,看到许多科大的研究生在那边做得非常不错。

最近,我碰到很多香港商业界的主管,他们都表示近几年他们很愿意招聘科大的学生。        

         春: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后你会接受其他大学的聘请吗?          朱:生为一个科学家,我愿意死为一个科学家。

麦克·阿瑟将军曾说老兵不死,只是慢慢退下去。今后,我还会继续做科研。          

         春:你觉得科大的成功可以复制吗?             朱:建一所科大这样的大学有其困难,可以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诸方面的条件。

现在大家都希望得到政府的资助,但是社会资源有限,所以要再建一个科大这样的大学不容易。    

     回望西南联大     人生任何时候都要积极向上    

         春:你说过和西南联大有渊源,是什么时候知道西南联大的?             朱:其实上小学时我就听别人讲,它是中国很了不起的大学,当时很多有名的人物都与它有关系。

不过,真正有接触是在初中,初一时我的英语老师就是联大的毕业生。我英语不错,都是他的功劳。可惜的是,他只教了我一年半就去了新加坡。    

        春:这次到云南,你专门拜谒了西南联大,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朱:纪念馆内的有些照片我以前也看到过,也曾通过陈省身先生了解过这段历史。

参观旧址时,我看到纪念碑上的名单,发现许多世界杰出人才的名字都在上面。很难得在一个地方看到那么多名人的名字。    

        春:西南联大对你有什么影响呢?             朱:通过那本《未央歌》,西南联大让我学到一种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而且那些师生的爱国情操非常令人感动,到今天都还有影响。

             至于我的岳父陈省身,他和其他教授一样,在任何时候都很爱国,工作很认真,为今天的人们树立了榜样。

    享受生活     有好太太和幸福家庭    

        春:你对家的概念是什么样的?            朱:家很重要,是一个避风港。

在家里完全不用担心。我与太太聊天就完全没有压力,不用顾及什么,她还会帮我分析问题。随着年龄的增长,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可真正的朋友不一定越来越多,所以我觉得家人格外重要。我建议现在的年轻人应该成家。       

        春:你是不是一个优秀的丈夫?         朱:我不敢说自己是优秀的丈夫,唯一敢说的是有很好的家庭,有很好的孩子。

我的女儿在医院做实习医生,儿子从哈佛毕业后在洛杉矶工作,太太是银行家,家庭各方面都很不错,这里面太太的功劳最大。        

       进实验室像过周末        春:作为一名搞理工科研究的科学家,你平时的生活是怎样的?           朱:一进实验室,我就像过周末一样。

而在生活中,我也有许多自己的乐趣。高中时我喜欢画画,现在我喜欢种些东西,在德州的家里,我种了很多植物,有甘蔗、柚子、石榴,今年柚子还大丰收了。空闲的时候我会发发呆,总之我自己觉得很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