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岳访谈 连岳08年的一篇采访:“婚姻并不必然要存在”

2017-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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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有连岳的友人说:连岳在写时政评论的同时写情感专栏,对他而言是一种平衡之道.连岳对这种揣度给予否定,"时政和情感似乎离得挺远,很多人认为这是不同范畴的东西,我原来接触的一些写时政的人他可能对于情感的问题不好意思去说,而且他也认为那种比较'轻巧'的东西不是他该谈的,但其实我自己本身并没有把它割裂开来,我写时政或者写情感用的分析方法都是差不多的,价值判断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我面临不同的问题而已." 在他看来,爱情有时候比时政更有意思,对个人的影响力更大,"很多人可能并不会去关心时政

有连岳的友人说:连岳在写时政评论的同时写情感专栏,对他而言是一种平衡之道。连岳对这种揣度给予否定,“时政和情感似乎离得挺远,很多人认为这是不同范畴的东西,我原来接触的一些写时政的人他可能对于情感的问题不好意思去说,而且他也认为那种比较‘轻巧’的东西不是他该谈的,但其实我自己本身并没有把它割裂开来,我写时政或者写情感用的分析方法都是差不多的,价值判断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我面临不同的问题而已。

” 在他看来,爱情有时候比时政更有意思,对个人的影响力更大,“很多人可能并不会去关心时政,关心制度是怎么样、以后会怎么样、是不是平等……他并不太关心。

但是呢,我觉得一个人不论你爱什么人,肯定是会爱上另外一个人的。

在爱的过程中,我们就需要掌握很多爱的常识,比如你要给对方自由、尊重对方的权利……这些都是非常好的公民社会的常识,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常识。”而一个会爱的人,他一定也会追求一个比较好的制度;一个会爱的人,他可能在时政方面也会有更有建设性的意见。

著名专栏作家、畅销书作者、青年意见领袖……自由主义者连岳拥有很多响当当的头衔,曾经有一个自信文体一流的诗人和我突发感慨:“我就不明白,连岳为什么那么火?”那些追看过连岳的不论是情感专栏、时政社论,或是博客随感的人,想必都能给那位诗人做一番到位的答疑解惑吧。

不像时下很多“志向远大”的青年才俊一样不屑于芸芸大众,连岳踏踏实实地从细节处着手,他说:“爱情是一种需要通过学习积累的知识”,同样,在他看来,“人是能朝着目标走,逐渐理想化的”,也许就是因为出于这样一种确信,一直以来,他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实践着个人对世界的改造。

就像他每周一次在《上海一周》上针对某个特定的读者而写的情感专栏,却让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人从中学习到自己需要的知识,衍生出正确的对待爱情、人生、社会、国家的态度一样。

在下面的访谈中,他重点谈到了两性关系中的契约精神、实践常识所需要的勇气和所谓“重建道德”这个概念的虚幻。

由你在《上海一周》上开设的情感专栏结集而成的《我爱问连岳》出版时,有没想过它会成为畅销书? 没有想到吧。 结果后来很短时间就再版几次,你有什么感觉? 那当然开心了,还能有什么感觉。

(笑) 豆瓣上现在有很多你的粉丝,你有时候也会去豆瓣那些地方看一下吗? 也会去。我有自己的ID,但基本上不登录。原来是为了发一个什么通知注册的那个ID。 给你写情感问题邮件的人之前是女孩居多,但后来好像男性也越来越多了。

对,男性在慢慢增长的过程中,原来男性对情感问答首先心里可能有偏见吧,第二,从阅读的传统习惯来说,可能认为男性都不太好意思看我的书。但两性关系是大家都挺关心的一个问题,所以可能男性的读者就会慢慢多起来,愿意给我来信沟通的男性比例慢慢在提高,专栏里面男性邮件的比例也开始慢慢在提升,很多男性发来的邮件质量都挺高的, 我之前看资料,说你收到的情感邮件有上万封。

是啊,没错。

你觉得人们为什么对情感问答、情感专栏有越来越多的需要? 情感这个东西,我总觉得它的丰富性是和社会自由度成正比的,比如说,你原来生活在一个很单调的社会,甚至你的伴侣、对象都是组织上给安排、组织上给介绍的,情感的可能性很少,你就会觉得我想了也没有用,或者说了也没有用。

但这种事还是有的,比如说你原来离个婚都会付出事业崩溃、社会信誉扫地这种很惨痛的代价。所以人们对于情感上的问题,可能就不会去想,或者有想法也强行压抑了。

但现在感情的多元性增加了,大家对不同于自己的情感模式的宽容度也增加了,开始允许感情中存在纠错,“我有可能恋爱是错的”,“我有可能婚姻是错的”,大家接受了在这个问题上存在改正机会这种观念:如果错了,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他人的幸福,你可以改正。

这个时候你就会愿意检讨自己,愿意和对方去探讨这个事情。这是和社会宽容度有关的,宽容度大了,自然而然情感问题就会显得多,并不是说原来少,原来只是大家不愿意说,觉得说了没有用。

现在则是愿意讨论,愿意接受这种情感教育,也愿意提升自己对情感的认识。如果我们社会的宽容度再继续增加的话,情感的种类、问题就会更多得多。比如说沿海城市、上海、北京等这些城市的读者,他们探讨的情感问题的深度、广度就会比内地城市的宽广得多,我觉得这和那些城市比较宽容的氛围是有关系的。

你刚刚说到情感更多元化的原因是社会宽容度更大了,说的是正面的东西,但是在宽容度增加的同时,现在很多人对婚姻持怀疑态度,对爱情持怀疑态度,还有一些随着宽容度加大而增加的不符合社会常规的不伦之恋,给自己和他人造成痛苦的事情也大大增加了。

我觉得这是必然要面对的,这就是所谓“真相的震撼”吧,以前在这样的问题上很多人都是骗你或是不说,也许你就会觉得这个社会是平和的,突然有一天有人说了,你会觉得好像乱了,好像变了,但其实这种真相都是原来就存在的,这就是所谓的一个“震撼”过程。

所以我们对爱情也好,婚姻也好,男女关系也好,必须在这个信息量重组的基础上有一个重新的认识。

这种震撼是必须经历的,就像小孩子长大一样的,小孩子总是认为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挺好的,像童话一样,但大了你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你要在一种真实的环境里面做出选择,但这种选择才比较有力量,你才能保持住一些自己比较喜欢的东西。

总是呆在温室里面,那是不行的。 我一个朋友说过这样一句话,“男女关系说白了是一种政治”,你觉得呢? 我基本上同意这点。

政治上所需要的沟通、谈判、妥协,尊重对方,比如如何令沟通更有效率、沟通需要采取什么样的策略……等等东西都适用于男女关系中。 你对给你来信的读者有过做一种基于出生年代的特征概括吗? 可能很难从年龄划分上去做分类,我收到的信集中在大学生到三十来岁这群人,这群人大概都是两个时间段的(70后和80后),我觉得他们的区别并不是特别明显。

因为他们给我写信嘛,他们应该都是愿意去面对感情存在的种种疑惑和困惑的人,愿意把它当作一个事情来了解。

人嘛,如果不把自己当回事,是能勉强自己和另外一个人毫无感情地过下去的。给我来信的这群人,则是慢慢开始把自己的爱和感情当成一回事,也会把对方的幸福当成一回事,他就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去谈论这个问题。

我觉得几乎所有给我来信的人都具有这个特征,但很难划分说80年代出生的人是怎么样的,70年代出生的人是怎么样的,两者之间可能没有特别明显的差别和界限。 我知道你关注的面一直很广,比如说你会看足球,会看吴君如在香港主持的一台谈话节目,看小说,也会看哲学和神学方面的书……这么多接受信息的途径,也是一种多角度的学习过程中,你是如何保证无论是在时政还是情感专栏中体现出的那种冷静、清醒和理性的状态的? 我觉得其他东西可能会增加你的文字表达力吧,而不是说会分散你写作的力量,像你刚刚说的,去阅读、去接触和关注别的信息,这些都会增加你看社会的敏锐度,增加你文字的力量,而不是减损。

这是一种相辅相成,而不是相反。 那种观点的对立呢? 不可能有观点的对立,同一个人肯定是用同一双眼看所有的事情。 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中国政法大学的教授被学生杀死的事件,据说是情杀案,长平就此写了一篇文章说要限制师生恋,你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是什么呢? 我觉得不应该限制成年人的爱情,人总是会出现非理智的东西,30多岁谈恋爱的人因为恋爱失败也有把对方砍死的,这种情况也有嘛,但这都属于个人做了什么事要由个人来承担责任,而不应该由一个集体来承担。

一个人成年以后,他的自由是不应该被限制的,尤其是爱的自由。 这个给予他自由的“人”,是不是应该有一个先设条件,就是他是比较理想化的。 人是能逐渐理想化的,人是能朝着目标走的,我们提的很多条件,比如说完美的爱情应该具备什么什么什么,比如说你要有钱、有工作、身体要好、对爱情要具备常识,这些都是怎么得到的,不是说突然给你的,或者说它有一个考试你及格了才能得到,而是在恋爱过程中学习来的,是你慢慢得到的,是一个完善的过程,慢慢累积和学习的过程,而不是一个突然的、跳跃的过程,是像爬山一样慢慢往上走的,而不是像火箭一样突然腾升的。

所以我总是说爱情、感情是一种可以通过自己和他人的经验、通过沟通、通过阅读慢慢学习的知识,它是一个复合体。

我记得你有一篇专栏中提到萨特和波伏娃那种爱情模式,并且认为那是一种理想的男女关系。 对,没错。爱情这个东西它有它的共性,比如说为了稳固,需要很多人去支持那种一夫一妻的家庭关系,这样两个人的生活会处于比较稳固的状态。

但爱情对于个体来说,是两个人的契约。我为什么说萨特和波伏娃那种关系很重要呢,就是他们两个人订立了契约,“这个就是我们的爱,也许我们的爱别人都看不惯”。

他们可以有各自的情人,对感情不封闭,秉持一种开放的态度,同时要克制自己内心的嫉妒。别人一看,可能会觉得这是两个神经病,但是这是他们两个订立的契约,这个爱情就成立。爱情这个概念是开放的、不停成长的,并不是说它是一个固定的东西,甚至如果三个人可以订立契约生活在一起,我都觉得不是什么错误。

只要当事人能达成一致,订立契约,能互相负责任,哪怕这个爱情与主流的爱情模式是格格不入的,它都是可以存在的。

订立契约如果说是一种技术层面的东西,“理想的男女关系”这种说法是否含有一种道德判断? 我不赞成把道德判断带进来,我只认同两个人爱情的契约关系,订立契约当然是符合你自己的道德观的,而不必考虑他人的道德判断。

这是不矛盾的。 婚姻作为一种约定俗成的东西,是有它的两面性的,你对它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从我的观点看,虽然婚姻是个很主流的东西,但婚姻并不必然要存在。 开放式婚姻呢? 只要是你个人的选择,我觉得都可以,不论是开放式的婚姻,还是封闭式的婚姻。

我坚持的一点就是,爱情是两个人的契约,只要两个人能达成一致就行了,不论你们选择的是传统的、封闭的,还是开放的,都行。 很多人情感上之所以出问题,是因为缺乏常识,而那种社会常态的东西又太根深蒂固,这里有一种常识和常态的对立,比如你的文章中经常会提到一些很基本的知识,让人一看就会觉得,“哦,原来是这样,应该这样”,但很多人明明知道可就是做不到,与常识对立的常态还是经常会跑出来造成问题。

你要去实践常识肯定是需要你个人的一点点勇气、个人的一点点创造的,常识的东西并不因为它是常识就会很容易得到,社会上很多“非常识”的偏见是有它的力量存在的,是需要你个人的一点点勇气去实践那个常识的。

如果你连这个勇气都没有的话那就是没办法了,别人的理论和体系再完美,周边的好例子再多,都是没什么帮助的,你就只能生活在偏见当中。而且我认为一个人实践常识并不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多么大的力气,它是很简单的事情,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我爱问连岳1》和《我爱问连岳2》中,面对某些人的来信,有时候你的回答会显得有点“恶毒”,但这种“恶毒”又常常能让读者看后会心一笑,这种分寸感是如何把握的? 这个就不懂了,因为我写的时候也没有生气,也没有想这个分寸过没过的问题,可能是长期的文字训练达成的,但有一个更重要的前提是,你喜欢这个来信,你是愿意帮他解决问题的。

有时候我都会觉得着急,“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想不清楚?”但在这个心理过程中,主要还是希望他好,希望他行。

这种感觉读者是知道的,他会知道“你对我好”。那种所谓的“恶毒”是建立在一个善意的基础上的,并不是说我要刻意向读者展示:这个人这么蠢,这个人这么笨,这个人这么傻——好像在欺负一个弱者似的。

不要以这个姿态出现,如果以这种姿态出现,你的话说得再好别人都能感觉到你的恶意,因为文字的温度、文字的感觉,读者是体验得到的。

我接受这个专栏,无论来信的观念和我的多么不同,只要我愿意和他对话,都是把对方当作一个朋友来沟通、来交流,当然,观点可以彼此保留,但是要尊重你的对话者,尊重他的人格。 现在信息的极大丰富对个人的心理、对传统的一些东西造成了极大冲击,你刚刚说到的契约精神为什么那么重要,其实就是因为社会上契约精神的极度缺乏,不仅仅是情感领域,其他领域也一样。

我的一个朋友面对这种状况认为,一个可能的解决方式就是“重建道德”,你觉得呢? 道德这个东西我历来不愿多谈,因为它是一个比较虚幻的话题。

很多个性化的生存,对周边的人来说可能会被认为是不道德的,但其实他并没有伤害别人。道德的标准就是他做的选择有没有伤害到你的利益,而且这个利益是靠法律来判断的。

当然有的人他永远不结婚,周边的人可能会觉得他伤害了旁边的利益,但是我觉得这种判断是假的啦。就算有一个人他的生活方式和别人完全不同,你看到他就讨厌,他是不是就不道德?我觉得他一点也不会不道德。

一个人敢做选择,敢坚持自己的选择,他一定就是一个道德的人。所谓的“重建道德”,我觉得都是虚幻的概念,生造出来的概念。每个人都可以以他自己的方式生存,而且为这种生存的方式负责任,这就是很道德了。

契约意识就包括了道德的概念在里面。即使有时候这个人他冒犯了别人,我觉得他也挺道德的,一点也不会不道德。就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宋祖德,很多人认为他不道德,但是我认为他是道德的。为什么呢?因为他在所有的文章中都注明,“我可以为这篇文章的内容承担法律后果”——就是这个文章你觉得说得不对,你可以告我,我愿意为此承担后果。

这整个表述你把它连接起来看,他就是一个道德的人。这是一个特例,但他的例子可以适用于所有的例子。

道德和不道德,只是很多人非常个人的感受,所以不存在“重建道德”一说,我们缺乏的是契约意识,将契约意识建立了,道德自然而然就理顺了。 互联网对两性关系带来的影响或者冲击或者有益的东西? 会让你多一个认识别人的方式喽,会让你有更多机会认识异性,通过这种方式认识异性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我从本质上说对全球化是支持的、不反感的。人的可能性增加这种趋势的出现,包括网络的出现、网恋的出现我都是支持的,因为这样打开了人的很多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