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峰在上海 冯雪峰︱凡是死后而仍然活在人民心上的人

2017-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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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冯雪峰(1903-1976),浙江义乌人,现代作家.诗人和文艺理论家. 1976年1月31日(农历大年初一),罹患肺癌晚期的冯雪峰,在周恩来总理逝世的悲痛中黯然离世.去世三年后,冯雪峰蒙受了二十多年的冤案得到昭雪.得到邓小平"雪峰的追悼会规格要提高"的指示,1979年11月17日由全国政协副主席.人大常委会委员胡愈之主持,在北京西苑饭店大会堂举行了规模空前的"冯雪峰追悼会".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朱穆之致悼词,叶剑英.邓小平.胡耀邦.陈云.宋庆龄.邓颖超.周建人.王震

冯雪峰(1903—1976),浙江义乌人,现代作家、诗人和文艺理论家。 


1976年1月31日(农历大年初一),罹患肺癌晚期的冯雪峰,在周恩来总理逝世的悲痛中黯然离世。去世三年后,冯雪峰蒙受了二十多年的冤案得到昭雪。得到邓小平“雪峰的追悼会规格要提高”的指示,1979年11月17日由全国政协副主席、人大常委会委员胡愈之主持,在北京西苑饭店大会堂举行了规模空前的“冯雪峰追悼会”。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朱穆之致悼词,叶剑英、邓小平、胡耀邦、陈云、宋庆龄、邓颖超、周建人、王震、宋任穷、王首道、茅盾、胡愈之等六百多人赠送花圈。全国人大、全国政协、中央宣传部、中央组织部等一百零二个单位赠送花圈。冯雪峰的骨灰由八宝山革命公墓骨灰堂第八室迁到第一室,骨灰盒上覆盖了中国共产党党旗。……《人民日报》以“新华社北京十七日电”于次日报道。 

历史没有轻易忘记这位全程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被关过上饶集中营,在逆境中竭尽全力去为人类的进步事业付出和奉献自己的人。 

在冯雪峰的一生中,他与鲁迅的关系一直受到现代文学研究者的关注,特别是两家人的照片经常被引用,但却很少有文章说清楚这张照片的来源。这里从左联成立时说起,来呈现些许与此相关的冯雪峰的生平事迹…… 

参与筹备成立左联 

1929年下半年,中共中央中宣部(部长李立三、干事潘汉年)主持成立了文化工作委员会(简称文委)。随后筹备成立左联。一天,潘汉年找到冯雪峰,说要成立一个文学团体,包括三方面的人:创造社、太阳社和鲁迅等人。“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名称是李立三所提出,李立三怕鲁迅认为“左翼”两字太左,让冯雪峰征求鲁迅的意见。冯雪峰去问鲁迅,鲁迅的态度却很明朗,说:“左翼”两字旗帜鲜明。(载《鲁迅研究资料》第二辑)
 

经筹备,1930年3月2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简称左联)成立。在成立的几天之内,冯雪峰将鲁迅在会上的发言结合鲁迅平时的谈话内容,整理成《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演说)稿,经鲁迅看过并认可后,署王黎民(冯雪峰笔名)记录,在《萌芽月刊》第一卷第四期发表。(该讲话稿辑入《鲁迅全集•<二心集>》) 

创刊《前哨》 

1931年2月7日上海发生“龙华事件”,23位青年被秘密杀害于龙华国民党警备司令部的一个荒场内。被难中有冯雪峰的同学柔石和朋友胡也频等。左联趋于涣散,成员“从九十多降至十二”(茅盾:《关于左联》)。在这个关键时刻,中宣部长朱镜我找到冯雪峰,请他出任左联党团书记。冯雪峰临危受命,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是与鲁迅商量出版《前哨》(纪念战死者专号):鲁迅写“前哨”二字作为刊头,写檄文一篇及《柔石小传》;冯雪峰组稿、编刊、写《我们同志的死和走狗们的卑劣》,并为鲁迅的檄文拟题为《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 

由于白色恐怖严重,很难找到敢承印的印刷厂,1931年4月19日冯雪峰通过本家冯三昧的介绍,找到在横浜桥附近的一家私人小印刷厂,承诺下老板所提的诸多条件(出了事愿意承担一切责任,老板当作不知情等),亲自和工人一起连夜排校赶印。由于印刷条件不好(灯光昏暗、不许发出噪音只能手工印刷等),致刊物上留下了不少印刷上的错误,但总是赶印出来了。20日下午,为纪念《前哨》创刊,冯雪峰与鲁迅两家人往照相馆合影留念。 

《前哨》上除了刊载一些纪念文章,还刊载了被难左联青年等的作品,及粘贴上照片。柔石、胡也频、冯铿、白莽、李伟森,此后被称为“左联五烈士”。 

党和鲁迅之间的桥梁 

1936年4月25日,全程参加完长征,又参加了东征的冯雪峰,奉党中央张闻天、周恩来、毛泽东之命,到上海做重建地下党组织和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根据张闻天的嘱咐,先找鲁迅与茅盾再通过他们的帮助开展工作。 

到上海的第二天,冯雪峰到鲁迅家,当晚与鲁迅长谈至深夜,讲述长征及党的统一战线政策,特别兴奋地讲述了毛泽东在长征中的作用。……鲁迅以“做一个小兵还是胜任的”的谦虚态度表达了对党中央毛泽东的感佩之情,并在精神上变得“更快乐”、“更年轻”了。鲁迅的愉悦情绪不但在冯雪峰的《回忆鲁迅》中得到描述,还体现在了萧红、史沫特莱、路易•艾黎等的回忆文章中,也表现在鲁迅很乐意为冯雪峰去联系周文、茅盾、宋庆龄,以及给曹靖华写信告知“那边来人”的一些行动上。吴奚如回忆:“鲁迅先生这时正值第一次生病痊愈,脸色虽是憔悴,但心情则极其振奋而乐观,大约是通过雪峰已知道党中央和张学良将军已有共同抗日的联合关系,祖国的西北上空,就要‘于无声处听惊雷’了!”(载《鲁迅研究资料》第9期)可见鲁迅也是性情中人。 

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这样评价鲁迅:“而鲁迅,就是这个文化新军的最伟大和最英勇的旗手。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鲁迅是在文化战线上,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数,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 

鲁迅与毛泽东生前未曾有机会见面,得到毛泽东这样的评价,有赖于长征出发之前在瑞金时冯雪峰与毛泽东多次的促膝长谈。一天,毛泽东还对冯雪峰说:“今晚约法三章……不谈别的,只谈鲁迅。”(唐弢:《追怀雪峰》)冯雪峰详细地向毛泽东讲述了鲁迅在中国左翼文艺运动中的作用,并介绍鲁迅的作品及思想等。——有研究者认为:鲁迅与党中央与毛泽东的沟通是延伸到了精神领域的沟通,冯雪峰则是他们之间的桥梁和联结的纽带。 

主持鲁迅丧仪 

10月17日下午,鲁迅外出访友受凉,晚上在家写《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至深夜发烧、疲劳不支,文章尚未写完。冯雪峰第二天下午去看望时,鲁迅的病况已极严重。18日的下午、晚上八至九点、夜里十一点(十二点离开)冯雪峰连续三次去鲁迅家,因见鲁迅病重,中间抽时间去退了往成都的机票(事先订好机票,要去四川面见刘湘)。 

冯雪峰回忆:“第二天我还没有起床,周建人就来电话,说鲁迅病已垂危。我也立即打电话告诉了孙夫人。我赶到时,鲁迅已断气半小时,过了一会儿孙夫人也来了,立即在孙夫人参加之下商量治丧委员会名单。”(载1976年10月《鲁迅研究资料》第一辑。) 

宋庆龄回忆:“嗣后,鲁迅因患肺结核而不能再出门了。苏联政府请他到克里米亚的疗养院去休养,但他婉言拒绝了。一天早晨,我忽然接到冯雪峰的电话,在鲁迅家我曾见过冯一面。当我这次去鲁迅家时,冯同我走进卧房,只见这位伟大的革命家,已经躺在床上溘然长逝了。他夫人许广平正在床边哭泣。”(载1977年10月19日《人民日报》) 

胡愈之回忆:“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清晨,鲁迅先生溘然长逝的不幸消息,是冯雪峰打电话通知我的。”(《我所知道的冯雪峰》) 

郑育之回忆:“鲁迅先生去世时,……他(按:冯雪峰)为了加强与潘汉年同志的联系,把我这个当交通的,带到潘汉年那里去认识认识。那时,他同潘汉年同志谈鲁迅先生的丧事问题以及治丧委员会如何组织等问题。所以,有关鲁迅丧事是他和潘汉年同志商量以后,再打电报请示了中央。鲁迅先生这个追悼会,群众自动来的不少,由组织发动的也不少,从早到晚,不断地来悼念,与遗体告别。当时,冯雪峰是通过工会、共青团、救国会这些群众性团体去发动广大群众参加追悼会的。所以,当时万国宾馆川流不息,馆外胶州路还排满了队伍,等候顺序而进入灵堂。鲁迅先生的追悼会开得那样成功,影响那么大,冯雪峰同志所起的作用是不小的。”(载包子衍编《雪峰年谱》。) 

弘扬鲁迅精神 

鲁迅精神体现在其作品中:如诗句“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文章《为了忘却的纪念》等等。鲁迅精神还体现在其行动上:如对“左翼”二字的意见;为曹靖华编译《铁流》及与瞿秋白的通信;与冯雪峰创刊《前哨》纪念柔石等“左联五烈士”;得知瞿秋白牺牲后在悲愤中、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编辑完成瞿秋白的文集《海上述林》等等。不胜枚举。 

冯雪峰在《回忆鲁迅》中的最后一句写道:“是的,凡是死后而仍然活在人民心上的人,都是人民在前进的道路上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背影的人。” 

基于对鲁迅的了解,冯雪峰意识到鲁迅精神是时代赋予给中华民族的宝贵精神财富。为了将他所知道的鲁迅介绍给大家、介绍给世界,冯雪峰除了写回忆鲁迅的文章、解析鲁迅作品、帮助许广平整理鲁迅著作编辑鲁迅全集,并为《鲁迅全集》作注释,与翻译家杨宪益联合选编《鲁迅选集》(海外版),为国内外各地的鲁迅研究者答疑解难,等等,四十年余年坚持不懈…… 

在冯雪峰肺癌晚期去世之前的两年间,自1974年1月起他开始解答包子衍来信中所提的问题。包子衍(1934—1990),浙江镇海人,个人研究鲁迅日记,当时是山东济南第三中学的一名教师。包子衍比冯雪峰小三十一岁,二人素昧平生,但冯雪峰却给他回复了三十多封信,达两万余字。以下呈现较短的第一封和最后一封回信: 

包子衍同志: 

您的信我收到。因为我最近有几件出版社分配给我的工作尚未做完,您提的二十多个问题有不少我也不清楚,我想好好回忆回忆,同时也问问别人看,所以我想在半个月后,至迟在春节后几天再回您信。我能记得多少,问到多少,一定告诉您多少,以供参考。怕您等回信,先把这实际情况告诉您。 

即致 

敬礼! 

                                                       冯雪峰 

子衍同志: 

你几次来信和几天前寄的《索引》刻印本及信都收到。我从10月初起病发生了变化,旧病支气管炎和肺气肿又同时发作,近两个月中不停的咳嗽和气促,嗓子嘶哑,弄得虚弱不堪,简直不能行动。接连吃药和打针,搞了近两个月,几天以来总算把气管炎和肺气肿控制住了,咳嗽已减少,但嗓子仍嘶哑,身体仍无力。头部淋巴结有豆粒一般大小的突起,可能是癌细胞的扩散,嗓子嘶哑也可能是这缘故。本来早就要去检查,只因身体吃不消尚未去,过几天当去检查。你问我病情,我就简单地告诉你这几句,请你不要挂念,这种病总是这样的。 

你给冯乃超的信及附件是我叫夏熊(按:冯雪峰长子)送给他的,不知他已给你回信否?他身体也不够好,我已两个多月未见到他了。 

今天就写这几句,希望过一时能再给你写信。 

敬礼,祝好! 

                                                    冯雪峰 

12月2日夜 [1975年] 

冯雪峰最后的回信写道:“希望过一时再给你写信。”可是包子衍再也收不到他信了,就在次月底(按:四十年前的今天),他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