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与王小波:中国文化的ab面

2018-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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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2001年,西祠网友.当时还是大学生的欢乐宋在西祠胡同上开了一个文学讨论版,名字叫"王小波门下走狗大联盟".很快这个版面的预定人数就超过了1000人,成为西祠胡同先锋小说的一个推荐版面.后来这个版面改名为"王小波门下走狗".在版主欢乐宋的带动下一批喜欢王小波作品又热爱文学的年轻人以"门下走狗"自称.这一批"走狗"中,有些人已经在文坛里有了自己的名声,比如唐宋元明清.文嚎(胡坚).一人孝阳等人.欢乐宋把版内作品中的优秀者加以选择

2001年,西祠网友、当时还是大学生的欢乐宋在西祠胡同上开了一个文学讨论版,名字叫"王小波门下走狗大联盟"。很快这个版面的预定人数就超过了1000人,成为西祠胡同先锋小说的一个推荐版面。后来这个版面改名为"王小波门下走狗"。

在版主欢乐宋的带动下一批喜欢王小波作品又热爱文学的年轻人以"门下走狗"自称。

这一批"走狗"中,有些人已经在文坛里有了自己的名声,比如唐宋元明清、文嚎(胡坚)、一人孝阳等人。欢乐宋把版内作品中的优秀者加以选择,结集出版。"走狗"的作品集包括:《王小波门下走狗》、《一群特立独行的狗》《王小波门下走狗第三波》《王小波门下走狗第四波》,受到美剧影响,正在主编的一本作品集将被称做《王小波门下走狗第五季》。

走狗的名字伴随这个群体产生的那一天就引发了争议。反对者认为,"王小波最主张自由精神和独立思考,出现走狗的称呼本身就是对王小波最大的侮辱。"欢乐宋则解释了"门下走狗"一词的来处,这是效仿古人。

郑板桥有一方印,写着青藤门下走狗,青藤说的是徐渭徐文长。一个人仰慕古人的人品学问,又无缘拜在门下,就只能当门下走狗,郑板桥就是这么服徐文长,宁愿做他门下的走狗,欢乐宋认为借用了这样一个称呼,一是表示对王小波先生的尊重,二是表示这个年轻群体的谦虚和低调。"尽管加以解释,还是有不少人用这个称谓来攻击我们,这些人无法理解我们对王小波先生的感情和我们对他作品的喜爱。我们从王小波先生那学到的东西很多,一句'走狗'是我们高攀,我们要把给我们巨大影响的老师的名声彰显出来,这是弟子之道。"欢乐宋认为走狗们受了王小波的巨大影响,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

经常会有人在版内模仿王小波的文风写小说,许多人模仿得非常像。但模仿得像并不代表着这些作品值得入选。欢乐宋每次向走狗们约稿都要特别加上一句,"模仿小波先生的习作我们是不收的。"尽管如此,文学评论家们还是能在走狗身上看见王小波文风的影响。"王小波先生也谈他的师承,查良铮、卡尔维诺和罗素对王小波的文风和思想影响巨大。前人总会影响后人,后人却未必和前人完全一样。我们向王小波先生学习,但是他有些伟大之处是我们无法复制的。事实上,我们要不要做走狗,做走狗好不好,都是伪问题,真的问题在于,走狗的文字是不是好。"欢乐宋认为,写出好的作品来,才是走狗们对得起这个称号的关键。

走狗们追求有趣,在《王小波门下走狗第四波》中,出版社在封面上写出了"贫乏时代最幽默的文学"。一些文学评论却认为,这些年轻人是在单纯搞荒诞和无厘头。"我们喜欢有趣的文字,我们喜欢有趣的人。"欢乐宋说,"王小波先生是一个有趣的人,他痛恨无趣的生活和事物。他的文字可以用来鉴别一个人是否有趣,李银河老师说王小波先生的作品成了我们这个群体的接头暗号。王小波先生在世的时候,一样会有人评价他荒诞,还有人非议说他低俗直露,这些人理解不了他。这些人今天仍然存在。"

走狗们散落在中国的各地,能聚在网络上一起讨论共同的精神导师的时候,他们会很开心。王小波作品中的某个细节可能会让他们彼此会心一笑,而没有读过王小波作品的"外人"常常无法领悟。多数时候,提到王小波先生(有时候也会亲切地称呼王小波为作品里主人公的名字"王二")会让大家开心。惟独王小波先生的早逝让这些无缘拜会的年轻人非常遗憾和痛心。

欢乐宋说:"十多年前,王小波先生写作的时候我们没能向他请教。我们这个群体大多数人在三十岁以下,王小波先生写作的时候,我们很多人还在受高中的虐待,甚至在初中学用酒精灯,等到我们开始读书思考的时候,先生已经不在了。"

王小波在身后成为了名作家,王小波门下走狗的作品集也卖得相当不错。有人认为是借王小波的名气。欢乐宋不这么认为。"我们几本作品集都出现过盗版,盗版商是不会盗卖不出去的书的。有些朋友最早买我们的书,确实是因为书皮上有王小波先生的名字,但书要卖得好,看的还是内容,如果单凭王小波先生的名字蒙人,自己没有实力,那最多卖火一本,之后的书就没人买了。"欢乐宋说。

几乎全部"走狗"都认为王小波对走狗最大的影响在于告诉了这些年轻人如何思考。"我们坐在一起总会有话题,我们都是性格相似的人,受过小波先生的影响,有一些共同的特质:比如热爱思考、厌恶无趣,渴望灵魂自由、不做假。这些让我们觉得受用终身,即使我们大家扔下笔不再写了,王小波先生也在影响着我们。"欢乐宋说。

除了讨论版,走狗并没有一个更严密的组织,大家都是网络联系,有些人在现实中成了好朋友,也有的彼此没见过。作为版主的欢乐宋如今在北京的一家媒体供职,每次他出差,如果时间允许,都会见见当地的走狗朋友,按他的话说,这叫"拜码头"。

但是走狗有一项聚会,每年一次。每年4月上旬,清明或者王小波先生的忌日,走狗们会组织去王小波先生坟前拜祭,这个习惯已经坚持了几年。

2003年欢乐宋第一次打听到了王小波先生的墓在哪里,和几个朋友一起去祭扫。他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第一次我来到小波先生墓前,向他敬了一支烟,我陪先生抽了一支,追忆着先生的伟大灵魂,那种感觉,只有心甘情愿做他门下走狗的人才能领会。"

人们消费着王朔,幻想自己是王小波

王小波·王朔:中国文化的双面变脸

王朔评论过很多人,但没有评论过王小波。有一次记者非要他说两句,他说:"他都红成那样了……"还是没有评论。

但许多评论家都把他们捆绑在一起评论,进行类比或者对比,这也许是对他们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文坛地位的一种肯定。但对他们的联合评论,经常得出一个最后的结论:他们看着有些一样,但实际上完全不同。常常在报刊上撰写文学评论的刘淼,在上世纪90年代第一次读到王小波的作品,看到其中的反讽与黑色幽默时,他还以为是王朔的手笔,但读完后,他陆续地给这两个人下了一个定义:他们一个是作家,一个是知识分子。

北大中文系教授、评论家戴锦华说:"王小波与王朔有天壤之别。王小波的作品是先创造而后流行的;而王朔的绝大多数作品则是为流行而制造的。因此王朔、或王朔一族必然地成为大众传媒的宠儿,并事实上成了上世纪90年代大众传媒的主流制造者之一;而王小波则是在偶然与误读中被纳入了传媒文化人网络,为传媒所钟爱。"

在上世纪80年代的风云作家中,王朔几乎是唯一的继续存活到上世纪90年代,并在90年代继续大放光彩的人,在商业化、娱乐化得到大力提倡的年代,王朔的作品尤其适合这个时代,他在8

0年代就写出了90年代需要的东西。当然对他的批评在上世纪90年代也日渐强劲,学者朱学勤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不遗余力地攻击了王朔,说他把痞子文化带给了中国大众,为这场文化批评引发了文学的大争论,保王与讨王成为上世纪90年代最重要的社会现象之一。

而对王小波的批判,在他死后若干年,一直停在很浅的范围,他获得了惊人一致的叫好,以及哀婉的叹息。每个人都说,他的思想是深邃、自由的。

但王小波以及他的门徒,从来没有获得王朔以及他的模仿者那样大的传播力,戴锦华将王小波的特征归结于他的原创性与非大众性,这种特质显然阻碍了他伴随着时代一起顽强地生长。

对王小波的叫好停留在传统的严肃纸媒和书籍上,而王朔们攻克的是电视、电影,还有娱乐新闻。王朔从来不寄希望于人们崇拜和模仿他,但实际上,由于暗合这个时代的某种气质,他的文化发生了"传染",并潜移默化地从一个"贫"字衍生出了痞子文化、无厘头文化,直到21世纪的哄客文化、骂客文化。20世纪90年代不是属于王小波的,它属于王朔。

骨子里我们都希望有王小波的气质,或者说是拥有那些美好的字眼,比如自由地思想之类的。于是人们匆匆忙忙地搬回了王小波的作品,准备着当作一瓶珍贵的酒来品尝,而在平日的生活里,我们豪饮了一杯又一杯的王朔主义,而最要不得的是,我们还虚假地做出鄙视的样子。有什么东西干扰了我们的思想往深处去,它没法往深处去,于是只好浮在繁华中,在反讽与否定一切中,寻找和王小波一样的未来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