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中将梁兴初抗日战争时期在湖西——任桂兰回忆  吕凌飞整理

梁兴初中将梁兴初同志(1912 年—1985年)生于江西省吉安县。1930 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参加了历次反“围剿”、长征、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参与指挥黑山阻击战。1950年率38军抗美援朝,参加了抗美援朝第一、二、三、四次战役,尤其在第二次战役中,所部受到志愿军司令员***特令嘉奖,赞誉“三十八军万岁”,人称“万岁军”。(2000年其儿子梁晓源为纪念父亲创办了四川万岁军酒业集团公司)1955 年被授予中将军衔。1967年3月任成都军区司令员,***事件受牵连落难后被平反。本刊通过采访梁兴初的妻子任桂兰和其儿子梁晓源,讲述了湖西“肃托”时,在金乡湖西的政治蒙冤过程。

1938 年11 月,一一五师挺进山东,梁兴初于1939 年5月初率部队回到湖西地区,发动群众,发展抗日武装,建立地方政权。在丰县、沛县、鱼台、金乡、单县,广泛开展游击战争。为扩大主力部队,上级决定,将湖西部队合编为四大队,梁兴初兼四大队队长,王凤鸣任四大队政委。

此时,***副***从新四军驻地回延安,路过山东军区,组织上让梁兴初护送***从滨海区到湖西检查湖西区的党政工作,中间要路过津浦铁路。当时这条铁路是日军运送粮食和军用物资的必经之路,日军派兵严密把守,穿越津浦铁路的任务非常艰巨。梁兴初带了一个班,趁夜间行动,突破了封锁线,安全护送***到达湖西,顺利完成了任务。

正当湖西抗日局面蓬勃发展的时候,不幸发生了骇人听闻的“肃托”事件。

所谓的托派,是指苏联***中托洛斯基派的简称,其在中国并无系统的组织。1937年王明、***从苏联回到延安,效仿苏共,大肆煽动在我党内“肃托”。***还编写了《铲除日本帝国主义的走狗———托洛斯基匪徒》一文,印成小册子,发散到各抗日根据地,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梁兴初当时刚从陇海路南回来,不了解“肃托”的内情,但对王凤鸣、王须仁的乱捕乱杀,大搞刑讯逼供十分反感,多次向政委王凤鸣提出不同意见。王凤鸣不但不听,反而说有人供出梁兴初与徐州日军有电台联系,也是个“匪托”。

此后,王凤鸣、王须仁在白克明的纵容下,又将“肃托”矛头由地方政权转向主力部队,编造出所谓“三次暴动计划”。他们将苏鲁豫边区抗日武装创始人之一的李贞乾,也给打成“托派”,以极其残酷的刑罚,逼李贞乾供出苏支四大队的“托匪”。李贞乾至死不供。

“二王”并不甘心,经过密谋策划,从“训练班”中逮捕了18岁的女党员张令仪。王凤鸣、王须仁亲自主审。先打得张令仪承认了“托匪”,之后又编造“情节”,再逼她以女色引诱梁兴初,使梁也入托派组织的“口供”。张令仪不肯胡说栽赃,“二王”就命人把她绑在板凳上,往鼻孔里灌辣椒水。

就这样,一心在前线率队与敌寇苦战的梁兴初,做梦也不会想到,肃托的魔掌正从背后向他伸来。

1939 年10月,梁兴初带领两个营的部队,在济宁以北配合***同志作战。任务完成后,于中旬回到湖西根据地。梁兴初率队临近驻地时,一直留守后方的四大队政委王凤鸣,突然出现在路旁。见梁兴初走到面前,王凤鸣一声令下,早已布置好的几名战士,蜂拥而上扭住梁兴初的胳膊,下了他的枪。梁兴初搞不清怎么回事,还笑着问:“政委,开什么玩笑呀?”王凤鸣黑着脸,鼻子一哼:“谁跟你开玩笑,你被捕了!”“啊?凭什么?”梁兴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的问。“在这里不同你啰嗦,等回去再说。”王凤鸣冷冷的说罢,掉头走去。

王凤鸣抓了梁兴初后,随即指使爪牙对梁兴初搞刑讯逼供,要他自己承认是“托匪”,交代如何勾结徐州日寇,如何给日寇发电报联系,如何叫鬼子围歼四大队。梁兴初对这些不值得一答的问题,一律缄口鄙笑,反而语重心长的规劝审讯者:“现在是国难当头,不要在自己内部自相残杀啊!”梁兴初知道这一切都是王凤鸣在幕后操纵,就多次提出要见王政委,当面谈清。王凤鸣闻听汇报,拍案大怒,声嘶力竭吼道:“他梁兴初长着几个脑袋?到了今天还敢向我们反扑?加刑,加大刑。”

上老虎凳子、压杠子、灌辣椒水、吊起来皮鞭子抽……最使梁兴初难以忍受的是用手摇电话机过电。每次摇柄飞转,强烈的电流就针刺般刺遍全身,就仿佛遭了雷劈火燎一般,脑壳剧烈欲炸,心如箭穿欲碎,冷汗如雨,其痛难耐。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威震湖西、令日伪顽敌丧胆的抗战名将,却在自己根据地私牢里,被酷刑折磨的死去活来。王凤鸣要他“供出”其他“托匪”人员。为免使好人遭难,为保护战友和部署,梁兴初硬是扛住地狱般的酷刑,牙齿咬得“咯嘣嘣”响,就是不吭一声,这般铁打的硬汉,连行刑者都惊得心惊手颤,不敢去碰那凛然的目光。所有的酷刑都用遍了,王凤鸣没有得到一句他想要的“口供”。梁兴初不但不承认是“托匪”,更没交代半个“同伙”。

抓了梁兴初后,王凤鸣便放出谣言,说是日寇定要报复,回来袭击四大队。因此,那段时间里,部队每天都要转移宿营地。四大队的指战员谁都清楚,梁大队长1930年就参加了红军,经历五次反“围剿”和艰苦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大捷平型关,转战苏鲁豫,对党忠心耿耿,身经百战,屡建奇功,这样的军事指挥员,怎么可能是“托匪”呢?每次夜幕下转移,当部队村头集合时,大家才可以见到梁兴初。昔日令人敬佩的梁大队长,此时被剪绑着双手,披着条黄军毯,由两个战士押解着缓缓地走出来。牢房的监押,酷刑的折磨,人已被整的遍体鳞伤,又黑又瘦,弓背偻身,挪走困难,惟有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依旧熠熠喷着怒光。冷月残星,夜风瑟瑟,战士们神情沮丧,疑惑不解,垂首呆立,默不出声。

有一次转移集合时,梁兴初终于发现了一直避而不见的王凤鸣,便跨步上前大声规劝:“老王,咱们要接受红军在江西打AB团时的教训,不能搞逼供信,不能随便杀人。杀人要向支队和师首长请示,不能个人说杀就杀。你可别忘了我们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啊!”梁兴初的凛然正气,义正严词,吓得王凤鸣呵斥战士:“把他牵走,快把他牵走!”

“肃托”竟抓走了梁大队长,那么还有谁不能抓呢!此后,大队参谋长颜容友、一营营长陈奎保、一营的教导员和副营长先后被捕。时间不长,王凤鸣把四大队所有营级干部和部分连级干部相继投进监狱。这些人,大都是经历了长征的老红军,身经百战,浴血疆场,现在都成了一个个“托匪”,被乱捕滥杀。那个时期,苏支四大队完全笼罩在极端恐怖的气氛之下,指战员们人人自危,朝夕不保,今天还好好的,明天也许就成了“托匪”,被抓、被处决。驻地徐州的日军获悉湖西根据地正在大搞“肃托”时,高兴的大摆“庆功宴”,说“二王”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解决了用一万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而此时金乡县的早期***员翟子超也被打成“托匪”,而翟子超宁死不屈,被二王杀害在鱼台县谷亭镇。

惊闻梁兴初被关押的消息,支队长彭明治立即赶到湖西,想制止王凤鸣的胡作非为。然而此时的王凤鸣已“肃”红了眼,不仅不听,反而要抓彭明治。彭明治见无力扭转湖西险恶局面,只得赶紧向师部***、陈光拍电报告急。

在一间阴暗潮冷的民房里,梁兴初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歪靠在墙角,一连好几天没有饭吃,不给水喝,又饥又渴,他微闭着双眼,虚弱到了极点。这时,看管他的哨兵,四顾无人,趁着夜幕,伸手塞过来几颗青枣,流着泪悄声送信:“王政委说了,'梁兴初再不招,他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意思是王凤鸣就要下毒手了。梁兴初微微一楞,向哨兵艰难地点点头,随即用手向外摆了摆,意思是我知道了,你赶快回哨位,免得受牵连。哨兵抽噎着走了,梁兴初陷入了深思。

王凤鸣下毒手,梁兴初早有预感。因为被捕以来,他已经几次要求王凤鸣将四大队的问题向上级报告,请上级派人来调查处理,都被王凤鸣当场拒绝了。在湖西地区,王凤鸣一手遮天,自己落在他的手里,就如同健牛掉进枯井里,浑身有多大的劲儿也无奈,只能任其宰割了。

一一五师政委***,深感问题的严重性,同代师长陈光议定,一面发急电,严令王凤鸣即刻停止杀人,所有现押人员,一律不许他处理;一面由罗政委和山东分局书记郭洪涛及山东纵队指挥张经武、山东分局社会部长刘居英一同来湖西处理问题。***抽调了六八六团三营,带上师政治部保卫部的所有干部,同郭洪涛、张经武、刘居英等,刻不容缓由抱犊崮出发。他们一路急进,穿越津浦铁路和日寇的几道封锁线,行程数百里,星夜奔往湖西。***十分清楚,时间就是生命,早一点到湖西,就早一点制止流血,等于为革命多挽回些损失,所以,途中打破常规,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尽量提高行军速度。

这天夜里,四大队的警卫排长利用查哨,悄悄报告大队长:“罗政委来了。”梁兴初惊喜万分,顿时不住的念叨:“罗政委来了,有救了,有救了……”。

***来到了囚禁梁兴初的地方。生死关头猛地见到了老首长,梁兴初惊愣了一下,随后就如同受屈的孩子见到亲娘一样,扑上前去,抱住罗政委,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罗政委啊,您再晚来一步,我就见不到您了!梁兴初,这位铮铮铁骨的汉子,战场上受了那么重的伤,没掉过一滴眼泪,遭受王凤鸣惨无人道的酷刑时,没有吭一声,现在劫难余生,终于见到解救自己的老首长了,他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奔泻,百感交集,泪如泉涌,失声痛哭起来。

罗政委和他的警卫员连忙扶起梁兴初,搀他坐在凳子上。见到跟随自己多年的爱将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被折磨成这般惨样,罗政委心如刀剜,痛楚不已。***心疼地抚摩着梁兴初的刑伤,不禁愤慨道:“这简直是犯罪!”

梁兴初一直抽泣了十多分钟才平静下来。罗政委拍了拍梁兴初的肩头:“好同志,不要哭,有话慢慢讲吧。”梁兴初哽咽着点了点头。于是,罗政委便问,“肃托”是怎么搞起来的?你是怎样被抓的?王凤鸣说你给日本人发电报是怎么回事?气愤地向罗政委一一作了汇报,最后说:“我没有电台,四大队的电台和译电员都由王凤鸣亲自控制着,我怎么能发电报呢!”***听着,眉头越拧越紧,十分肯定的说:“我清楚了。你根本就没有问题!回去好好休息,养一养身体,还要准备带兵打仗呢。”二王,白克明当即受到***的严厉斥责,后王须仁畏罪自杀。整个湖西“肃托”被杀害的优秀***达三四百人,湖西根据地遭受了严重的破坏。(任桂兰系梁兴初中将的妻子,吕凌飞系金乡政协文教卫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