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国图片 吴兴国 用片酬养戏的戏痴戏迷戏疯子

作为影迷可能会熟悉吴兴国,看到他会忽然想起,对,就是徐克版《青蛇》里的许仙。此外他还因为主演罗卓瑶执导的电影《诱僧》而早在1993年就获得第13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演员奖,他还是周润发《赌神2》里的仇笑痴、张曼玉版《宋家皇朝》里的蒋介石,刘德华版《新上海滩》里的冯敬尧……虽然以影视演员的角度,吴兴国的作品是少了一点,但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新编京剧导演和演员,他创办的“当代传奇剧场”在台湾独树一帜,只不过他的新编剧目较少在大陆上演,剧迷罕有能到现场欣赏他在《李尔在此》、《蜕变》等剧中一人分饰多角的“神演技”。

日前吴兴国到广州讲学,并将带着他的经典剧目《李尔在此》于12月北京、上海和深圳演出,其中深圳场将于12月27日在南山文体中心大剧院上演,这也是广深剧迷难得一见的可以和他的新编京剧近距离接触。接受信息时报记者专访时,年过六旬的吴兴国看起来依然精力旺盛,讲述这些年他在戏剧路上的疑惑、坚持和收获。

起步·走出传统剧团创办“当代传奇剧场”

出生于高雄的吴兴国1岁就没有父亲,4岁起过着长期离家的生活,误打误撞成为一名梨园弟子。“吴兴国”这个名字的第二个字也正是源于他在复兴剧校“兴字班”辈分,坐科8年专攻武生,后来到文化大学戏剧系学西方戏剧原理,传统京剧教育和西方现代戏剧在他青年的时候相互碰撞激荡。

因为身手不凡,吴兴国读书时还曾经加入林怀民的“云门舞集”,并多次在《白蛇传》等舞蹈剧目中跳男一号,吴兴国说那时觉得京剧不太好“吃饭”,就去学了现代舞来充实自己。

服兵役时,吴兴国因为有戏剧的功底被招入艺工队,更被京剧老师选中,退伍后加入剧团,师从台湾老生周正荣。吴兴国说自己在那个时候也为到底要做什么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磕头拜师,“还是回来把京剧好好弄一弄”。上个世纪80年代初的台湾京剧团,其实比祖国大陆的京剧生存空间还要小,吴兴国因为成绩优异,获得一些演大戏的机会,但是演出机会越来越少,“剧团老传着要解散”,他不得不想着在解散之前该做什么,就萌生了创办“当代传奇剧场”。

新编京剧在当时还是不太容易被接受,京剧有京剧的传统,“非票友”也可以从张国荣主演的电影《霸王别姬》中看到一些规矩,唱错一个词走错一步路都要挨板子。吴兴国说在传统京剧中,加多一点布景和灯光就要被扣分,但艺术是艺术,生活是生活,要生存就不能墨守成规,大约在1985年前后吴兴国和几个同好走出剧团成立“当代传奇剧场”,“一开始当然就很苦啊,第一部改编莎士比亚《麦克白》的新编《欲望城国》就花了3年时间,没有排练场地就在大桥底下或者是篮球场,讨论剧本就到我家来,最后演出一下子惊动了整个台北,尤其是很多电影导演,比如李行就说是看过最好的舞台剧,那不是一个京剧了。

因为我们都把京剧元素改了,大量地用了电影的气氛配乐或者主题曲放在里面,甚至很多符号已经不用戏曲来做了,舞蹈性更强一些。”因为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也使得吴兴国有使命感要往新编京剧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创新·打通了京剧和莎剧、传统与现代

“我不觉得京剧是可以改良的,它就好像瓷器一样,你再怎么改都比不上古老韵味的效果呈现。但你可以创新,把自己珍贵的认知和学习经历放进去”,吴兴国有相对扎实的传统京剧根基,上舞台主演过经典作品,知道京剧其实非常珍贵,只是这个时代文化的多元性对传统京剧造成了冲击,“京剧是很博大精深,但丰富归丰富,形式只有一种,一个桌子两个椅子一个空台,我们传统佛家和道家也是在讲‘空’,虽然很有想象力,但是当下的时代不满足这个”。

吴兴国利用大学时期学习的西方戏剧理论,逐渐摸索嫁接西方的剧本和情境让京剧产生一种火花和可欣赏性。

吴兴国说每次重新改编一部历史传奇小说,都会考虑用虚拟的手法、象征的手法到底能够带来什么,“我们仍然要借助传统表演的肢体跟声音,那是一种专业的功力,如果没有了专业的功力,那么一部传统的剧就是飘的。站在专业角度去看,表达的内容依然古典有想象力,有象征性虚拟性创意性,只是尝试换一种情境,放在别的空间里面表现,因为不这样调整这个故事就不会在当下被年轻人接受”。

以《欲望城国》为例,该戏以实验手法,结合传统“唱、念、做、打”和现代剧场的舞美,将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搬到公元前3世纪的中国,吴兴国的老师林怀民也回忆,《欲望城国》首演夜是他一生中极少数难忘的剧场演出,“原本木然呆立的龙套,到了舞台上,个个浑身解数,肢体有了表情,进退间也有了细节。

那晚,舞台上好像冒着烟,台下的观众也热血沸腾。”这部剧之所以能够引起巨大的轰动,因为这是不一样的京剧,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西方戏剧,有点像美国的百老汇,传统剧情有了舞蹈、摇滚、Rap的表现方式,吴兴国说:“用Rap讲历史,没有那么枯燥,我们就是要找到传统与现代那个最重要的拼贴点。”

突破·和周华健张大春做“摇滚京剧”

《欲望城国》不仅让林怀民、李行等导演叹为观止,还让后来看剧的周华健非常兴奋。吴兴国说虽然听过周华健的歌,知道对方很流行并且一直有自己的风格,但两人彼此并不认识。在“当代传奇剧场”十周年(1996年)的时候,吴兴国把《欲望城国》拿出来再次演出,周华健正好从香港回来,他的朋友就给他两张票来看表演,“周华健一看就说不得了,比《歌剧魅影》更好看,里面有真的功夫跟唱腔,舞台故事很有张力,看完后还到后台来献花,跟我说‘你这太可惜了,我们一场演唱会将近上万人,你这个剧场才一千多人,演个三五场就没有了,这么好的戏太可惜了’。

”于是,周华健成了吴兴国的粉丝,承诺将来帮他宣传。

因为彼此都很忙,吴兴国后来又做了改编自莎士比亚《李尔王》的《李尔在此》,他在戏中一人分饰十个角色,演出后也是大受欢迎,甚至受邀到法国等欧洲国家演出。身为天王的周华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直到2003年,周华健才把吴兴国和张大春约到Pub里聊天,吴兴国说:“我奇怪了,我平时根本不去这样的地方,我看到他那样欢乐地跳完全不在乎非典的严重,觉得为什么不能抓住刹那的快乐,好像我们一生都没有这样子过”。

然后就有了做“摇滚京剧”的想法,并和张大春商量把《水浒传》做成三部曲,请张大春编剧,请周华健作曲,也就有了后来的《水浒108》。

吴兴国说本来就是想请周华健来做摇滚,因为摇滚是年轻人的,摇滚的旋律内容可以诠释整个现代人的情境,偏偏周华健没有做过这个部分,但是《水浒108之上梁山》的音乐还是让吴兴国惊喜:“武松去狮子楼找西门庆,开打时,已不是京剧的‘锵锵锵’,出来的都是电子乐。”《水浒108》系列很成功,周华健和张大春后来还根据这个题材做出了专辑《江湖》,算是近些年华语乐坛最有文学性的音乐作品。

坚持·就算没有钱,在马路上也会继续演

吴兴国说自己1986年创立了剧团,在1992年演了第一部电影《诱僧》,都是非常幸运的。

无论在台湾还是大陆,独立做剧团都不是容易的事,创作一部新戏要耗费很大的精力和金钱,仅仅依靠票房没有办法收回成本,吴兴国只能把拍电影赚来的钱投到剧团里,“从1992年开始每一年拍一部电影或者电视剧,都把片酬放在创作上,而且我太太也有一个舞团,叫做太古踏舞团,也需要经费,一度就想干脆关门”。

在1998年前后,吴兴国就有将“当代传奇剧场”关掉的想法,后来剧团被一个法国剧作家请去法国某古典剧场演出《李尔王》,演完当时在座的人都惊呆了。在听说这个剧团即将解散,法国剧作家一激动直接抓住吴兴国的脖子,“他跟我说要是我不重新回到舞台就杀了我,意思就是那么好的科班出身的演员就算没有钱,在马路上也要演下来。然后我回台湾后就继续经营剧团,这个决定比出家还要难”。

后来吴兴国创作了《李尔在此》,直到近期改编自卡夫卡的《蜕变》,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一个人演,也不需要那么大的经费,水准也好控制。吴兴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戏痴戏迷戏疯子,从莎士比亚希腊悲剧,一直研究到贝克特的荒谬剧,把生旦净末丑都用到《李尔在此》。

到《蜕变》时,他一人扮演七个角色,从父亲、母亲、妹妹、情人、甲虫、卡夫卡到吴兴国自己,有了更实验性的小剧场表演方式。2006年他在与多明戈同台献演歌剧《秦始皇》时已受到美国媒体的肯定:“他的表情传达出乐谱上几乎没有特别指出的痛苦、悔恨、狂喜和怪异。”谭盾也很欣赏:“吴兴国很传统,但也很前卫。”

因为在戏上的痴迷,没有经纪人的吴兴国2000年之后就没有再主动要求拍电影,拍完成龙主演的《特务迷城》就停下来了,直到后来《谁主沉浮》片方上门邀请其演蒋介石,最近几年他还演了《爱在廊桥》,影片取材于福建省寿宁县北路戏剧团的故事,记录了一位传奇人物对北路戏的毕生追求,这其中依稀有吴兴国自己的影子。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吴兴国用他的偏执和痴迷,谱写出一段“当代传奇”。

不疯魔不成活

吴兴国可算是林怀民的学生,只不过后来没有继续跳舞而是回到了京剧,“当代传奇剧场”也没有“云门舞集”的影响力,但就像“相声瓦舍”之于“表演工作坊”,他是在自己的天地苦苦坚守,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实践着新编京剧在当下这个时代的另一种可能。

以吴兴国的形象和身手,在《诱僧》拿下“金像奖最佳新人”之后如果在电影圈深度耕耘,也许会像曾经在《省港一号通缉犯》合作过的黄秋生、于荣光一样成为大众熟知的一代实力派演员,但是他没有,京剧和舞台才是他的毕生追求。受访时吴兴国也说到他的《李尔在此》之所以与广州缘悭一面是因为场地临时被征用。在越来越功利化的现实社会,一个人用其一生的精力如痴如魔排除各种困难只做一件事,本身就很值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