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樱美国越战纪念碑 关于美国越战纪念碑的往事

2017-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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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建筑界有两件事值得记取--1978年12月23日,在离开中国大陆43年之后重访大陆的国际知名建筑师贝聿铭,在北京清华大学建筑系的一个教室里演讲,介绍他设计的一些作品,包括当年刚刚落成的华盛顿国立美术馆东馆.1979年3月15日,<世界建筑>杂志试刊第1期面世,介绍了欧.美. 亚三大洲70年代里的十多个建筑.这两件事可看做中国建筑界对外开放之初的两个小动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开放之门越开越大.在我们的<世界建筑>上,几乎无论哪个建筑师的任何类型的设计,或哪个流派

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建筑界有两件事值得记取——

1978年12月23日,在离开中国大陆43年之后重访大陆的国际知名建筑师贝聿铭,在北京清华大学建筑系的一个教室里演讲,介绍他设计的一些作品,包括当年刚刚落成的华盛顿国立美术馆东馆。

1979年3月15日,《世界建筑》杂志试刊第1期面世,介绍了欧、美、 亚三大洲70年代里的十多个建筑。

这两件事可看做中国建筑界对外开放之初的两个小动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开放之门越开越大。在我们的《世界建筑》上,几乎无论哪个建筑师的任何类型的设计,或哪个流派的观点,都可以摆到读者的面前。

但也有令编辑们踌躇难决的时候。

1981年,华裔美国学生林樱(Maya Ying Lin)的“越战纪念碑”设计方案在参赛中独占鳌头,成

为实施方案。当这个位于美国首都华盛顿中心区、靠近林肯纪念堂的纪念碑落成时,国外许多中文报刊齐声为林樱的成就发出了阵阵欢呼。但我们只能从进口的美国建筑杂志中得知有关信息。

能向中国读者介绍林樱——林徽因的侄女的这个作品吗?

“越战纪念碑”——显然是一个带着浓浓的国际政治和意识形态意味的烫手山芋。对越战如何评价?对在越南战死的美国人抱何种态度,站在哪个立场?当前中越关系?向读者推出这个作品是否是一种政治错误?等等。此等顾虑非属多余。及后就有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和清除精神污染之说,只是没有形成一个“运动”。

时间已经到了1988年,越战纪念碑落成已经过去四五年。我决定在《世界建筑》上作一次简要的报道。

为此,真的夜不成寐,辗转反侧。向谁请示,肯定不会有什么满意的结果。我开始埋怨自己几年来没有广泛注意国内各种报刊是否刊出了有关纪念碑的消息,并且开始狂乱地翻查一些过期的报章杂志。终于在1987年的一本《新观察》上,看到了对纪念碑的简要报道。

我如获救命稻草,人家已经报道了,大概不会算是政治错误。若追究起来,可以拿《新观察》 当挡箭牌。林樱的这个作品,终于以一个页码的篇幅,四幅小照片和三百余方块字,在《世界建筑》1988年第1期刊出。(《新观察》杂志及后被停,大概不会是因为曾经刊发了这个纪念碑的消息)

2000年9月22日,在我已从《世界建筑》杂志社退休5年之后,终于获得有机会来到越战纪念碑面前。

我在美国短住,参加一个由华裔美国人带领的旅游团。一辆旅游大巴,游客直接来自香港、台湾、泰国、新加坡和美国各城市,除两个印度人外,全是华人。导游用英语、普通话和广州话作简单讲解。在华盛顿中心区,有半天的游览时间。导游指定要参观国会大厦、林肯纪念堂、航天航空博物馆和越战纪念碑,华盛顿纪念碑和白宫只能顺道欣赏一下。除进入国会大厦因参观者多需一起排队外,其他三个地 点,都由游客自由支配时间,各自为政。

华盛顿中心区的这些建筑物,对我们建筑学专业出身的人来说,都已耳熟能详。但对于旅游团这些来自各行各业的客人来说,则还有一个如何 理解、如何欣赏的问题。我不清楚,导游先生为什么不安排我们参观美籍华人贝聿铭设计的国立美术馆东馆。我在匆匆看了航天航空博物馆之后,独自一人进入了东馆。

在越战纪念碑前,旅游者、瞻仰者络绎不绝。一些专程前来的美国人,有白人也有黑人,在碑前献花,或将死者的遗物——鞋子、课本或其他用品——放在碑前,光亮如镜的碑身,把瞻仰者的身影与碑上的人名叠印在一起,有人用双手轻抚着死者的姓名,有人用纸笔拓下了亲人的名字……我想,随着岁月流逝,50年后,或者100年后,同时代人逐渐故 去,如此场景将会慢慢消隐,而归于沉寂。

当大巴已经驶出华盛顿的时候,我突然心血来潮,跟导游先生建议,由我来对今天参观过的建筑作点讲解。我说,我会广州话和潮州话(来自泰国、新加坡的客人多讲潮州话),掺和着讲,保证大家都能听懂。导游先生欣然同意。

……在华盛顿中心区,在国会大厦和林肯纪念堂之间这些建筑物中,有两个著名的建筑,是中国人设计的。我们中国人到这里参观,感到无比骄傲,自豪!

一个是航天航空博物馆对过的国立美术馆东馆,是江苏人贝聿铭先生设计的,贝先生出生于广州,今年已经83岁高龄。东馆于1978年落成时,卡特总统和美国各界都给予极高的评价。可惜今天没有安排参观。我建议大家下次来华盛顿时,一定要来补一补。(这时,有人用潮州话说我,你怎么不事先提个醒,好让我们也开开眼。)

另一个是我们最后参观的越战纪念碑,是福建人林樱女士设计的。 林樱是中国著名诗人和建筑学家林徽因的侄女,梁思成是她的姑丈。林樱的父母于1949年以前离开中国来美。她曾到丹麦念书,一次在公共汽车上,因为她是黄种人,横遭歧视,愤而回到美国,在哈佛呆过,又转到耶鲁。

林樱参加越战纪念碑设计竞赛时只有21岁,是耶鲁大学建筑学系四年级学生。在1421个参赛设计方案中,林樱的方案胜出。这个纪念碑就是按照林樱的方案建成的。

对越战,大家可能不太了解,了解了也可能会有不同的评价。我这里只谈谈林樱的设计。按照林樱自己的解释,好像是地球被(战争)砍了一刀,留下了这个不能愈合的伤痕。纪念碑向两个方向各伸出200英尺,一边指向林肯,指向林肯纪念堂,一边指向华盛顿,指向华盛顿纪念碑。

它的体量不高,也不大,而是紧贴着大地,整个设计与周遭环境十分协调,林樱的这一创意获得设计竞赛评审委员们的特别赞赏。大家刚刚看过,纪念碑上刻着5万多在越战中战死

者的姓名。到目前为止,经过调查核对,名单还在不断增加。对于纪念碑 的形式,美国有的建筑评论家说它像一个倒栽葱的“V”字,喻示美国在越战中的失败,而绝不是胜利。在我看来,整个纪念碑就像一个大写的“人”字。

林樱是中国人。只有我们中国人才看出它像个“人”字,是不是?这说明林樱在设计这个纪念碑时,是想表现一种人性,表现一种人情,表达对战死者的一种同情与感念。战争是大人物发动的,赢也死人,输也死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战死在战场上的人,他们原是无辜的。他们的父母、妻儿、同窗、朋友,到这里来表示悼念。林樱的这个设计,正表现了人之常情,表现了一种女性母亲的情怀。谁都是母亲身上 掉下来的一块肉!……

我讲完了,车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一位香港老人问我:“你是不是也开了测师楼?”一位来自台湾的妇人紧握我的手说:“我的儿子就在大学里教Architecture,你到了台湾,一 定要到我家来坐。”

做了多年的《世界建筑》杂志编辑工作,对它向读者推介的每一个名建筑,对它的读者们,都有一种感情在。我真的把同车的旅客们也当成《世界建筑》的读者了,自然地流露着同样的感情。我把这种感情,叫做《世界建筑》情结,一个老编辑的建筑情结,未知当否。

2000年底2001年初,美国建筑师协会(AIA)在费城举行年度大会,投票选出了美国20世纪最受欢迎的十大建筑,其中第9名是贝聿铭的国立美术馆东馆,第7名是林樱的越战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