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包法利夫人 包法利夫人之间一个福楼拜笔下的女人

2017-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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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    在<包法利夫人>一书中,福楼拜讲了一个女人的故事,这个女人有两个称名,一曰爱玛,一口包法利夫人.在西方,女人出嫁后随夫改姓是几千年来的旧俗,爱玛也不例外

    在《包法利夫人》一书中,福楼拜讲了一个女人的故事,这个女人有两个称名,一曰爱玛,一口包法利夫人。在西方,女人出嫁后随夫改姓是几千年来的旧俗,爱玛也不例外,当她嫁给包法利医生后,人们就习惯地称她为"包法利夫人"了,这一切自然而然,本来犯不着大惊小怪的,正因为如此,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称谓对理解福楼拜笔下这个女人的意义。

也许,连福楼拜也没有意识到这两个称名对该故事之叙述的重要性。

    福楼拜笔下的这个女人出生在十九世纪中的法国。一个浪漫余波未平的时代,一个浪漫余音未灭的国度,而且在卢昂乡下,那里有田园、小路、月光、溪流.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修道院。修道院里有超尘脱俗的圣歌、圣画,有一肚子浪漫故事的老姑娘在这里出入。

尽管福楼拜笔下的这位女人出生在一个土财主家里,但在那个崇拜.贵族时尚的年代,土财主也希望自己的独生女儿能受到贵族教育,于是十三岁的爱玛被送进了修道院的寄宿学校。

    一切都自然而然,毫不经意,但一个女人的命运则悄悄注定了。

    "爱玛"这个中文译名十分绝妙.它对"包法利夫人"这个译名形成尖锐的暗示性对比,甚至语言表面的音质与造型都在暗示一种不可通约的对立。据福楼拜说,"爱玛"是那种生命力充盈以至于过剩的乡下姑娘,她秉有无穷的渴望与欲求又好想人非非,这样一个女人被送进浪漫的寄宿学校,就像干柴被投人了火炉,其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排恻缠绵的爱情故事弥漫着神秘、温馨和欢愉,对于一个正值豆年华的纯情女孩来说无疑是一种诱惑,爱玛陶醉了,春心悄悄萌动。在圣坛的芳香、圣水的鲜冽和蜡烛的光耀散发出的神秘氛围中她细细地品味着布道时诸如天上的情人、永久的婚姻之类的比喻在灵魂深处兜起的喜悦;抱着一种多情细腻的少女情怀陪浪漫作品中的主人公一同欢乐、一同悲伤,留连于月下泛舟、低吟浅唱、卿卿我我;"由着自己滑入拉马丁的蜿蜒细流,谛听湖上的竖琴,天鹅死时的种种哀鸣,落叶的种种响声,升天的贞女和溪谷布道的天父的声音。

"这个时候的爱玛觉得"爱情仿佛一只玫瑰色羽毛的巨鸟#p#分页标题#e#.可望而不可及,在诗的灿烂的天空翱翔"。

    有人说"纯洁"的爱情或多或少可以比作带着一副饥饿的肠胃看一桌丰盛的宴席,修道院中的爱玛对此一定颇有感慨。禁忌森严,少与外界接触,即使有"越雷池"的想法与勇气.也没有可"越雷池"的机会与条件,爱玛唯有想人非非,在想象中寻求情绪的满足。但后来她渐渐感到腻烦,院规与她的性情格格不人,所以卢欧老爹把她接了回家。

    修道院的教育酿就了爱玛却挽留不住她,她本应属于修道院,修道院却偏偏容纳不了她。走出修道院,爱玛是不是就逃离了樊笼,意味着海阔天空呢?如果她出身贵族,也许就没有了包法利夫人的故事,没有了爱玛的痛苦与悲哀。

可惜她不是。她的家只不过是个"外表殷实",每况愈下的田庄,用查理前妻的话说就是"他们的祖父是放羊的……犯不着装作一副伯爵夫人的仪态"。她有可能过那种热切渴望的贵妇生活吗?那个时代,金钱、地位是恋爱成功、婚姻美满的基础。

卢欧老爹在考虑查理作女婿时就觉得这个并非理想的人选。但鉴于"人家说他品行端正、省吃节用,很有学问,不用说,不会太计较陪嫁"这层原因便决定了这头婚事。至于爱玛呢?

    有人说,男人结婚是因为疲倦,女人结婚是因为好奇,走出修道院的爱玛向往的是体验一下浪漫迷情的真实。结婚仅仅出于"对新生活的热望,或者也许是由于这个男人的存在而起的刺激",她深信自己得到了那种不可思议的爱情,后来才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可是走出教堂的爱玛已无法改变作为包法利夫人的命运了,因为神圣的仪式冠以另一个称谓便给这个人今后的命运定了位。爱玛成了包法利夫人,福楼拜笔下的这个女人开始了爱玛与包法利夫人之间的故事。

    爱玛的角色虽然换成了包法利夫人,但爱玛仍然还是爱玛,包法利夫人只是别人的姓。书中的风月老手罗道耳弗曾讲过一段颇耐人寻味的话,"爱玛……""……你这名字,你这名字充满我的灵魂,可是脱口而出,你又禁止!

包法利太太!……哎!人人这样称呼你!……其实,这不是你的姓;这是别人的姓!"他重复一遍:"别人的姓!"#p#分页标题#e#

    然而,尽管这只是别人的姓.爱玛毕竟已不再纯粹为爱玛了。时而爱玛时而包法利夫人,时而既是爱玛又是包法利夫人,时而两者皆非,福楼拜在小说中无意识更换着或作主体或作客体物同一对象的两个不同称谓,巧妙的对立比照,亦实亦虚。

暗示了错综微妙的种种矛盾。这种叙述方式的新尝试在爱玛与赖昂那段恋情中最为明显。从爱玛初到永镇与赖昂相识一直往下看就会发现,在别人眼中是包法利夫人在说话,在行动,他们的言行所指向的对象也是包法利夫人,无论是药剂师还是练习生还是村长太太……

    书中有如是片断:

    赫麦怕伤风,请大家许他戴他的希腊小帽,然后转向旁边的包法利夫人……

    赖昂一面说话,一面心不在焉,拿脚踩着包法利夫人坐的椅子的横档……

    材长太太杜法赦夫人当着女佣人的面讲:"包法利夫人惹火烧身。"

    人人想见识见识这条毯子;医生太太为什么送练习生礼 物?

    由此看来,在社交关系网中活动着的是包法利夫人,包法利夫人这个称名似乎在暗示围绕福楼拜笔下这个女人的一切现实关系—醒醒沉闷的生活环境,狠琐庸俗的小镇人物。

    从修道院走出来的爱玛娇袭一身浪漫气息,如水中花,镜中月,安祥矜持,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亭亭玉立,经浊世而不染。药剂师也称赞"她是一个天资卓越的女子,做县长夫人也不过分"。不幸的是她只能成为包法利夫人,这是爱玛的悲哀。

被上帝抛下来生存的这个地方,平庸如一潭死水,能盼来惊涛骇浪吗?书中的浪漫奇遇要等到何年何月呀!她觉得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学,也没有东西值得感受",倒有点怀念起修道院来。

    虽然现实使她感到事物越接近日常生活就越怕去想,但她依然相信离开现实,浩渺无边的广阔领域有那祥和幸福的伊甸园。所以"在她的灵魂深处一直期望意外发生","好像沉了船的水手","睁大一双绝望的眼睛"仍在"遥遥寻找白帆的踪影"。

于是作为个体存在的主体,即使在人前也不免流露出时而爱玛,时而包法利夫人的情慷,两个称谓在空间上形成鲜明的对比,暗示了双方微妙而深刻的矛盾与纠葛。#p#分页标题#e#

    初到永镇跟别人交谈.有时是包法利夫人在发问,有时换上了爱玛;有时是爱玛在回答,有时又换上了包法利夫人。赖昂来向爱玛道别,有一小段文字短短两行却同时出现了两个称名:包法利夫人背过脸去,贴住一块窗玻璃,赖昂拿起他的便帽,轻轻拍打他的屁股。

爱玛道……包法利夫人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神态,爱玛却依依不舍,欲语还休。核昂去了巴黎后人们谈到他是否待得惯时,"叹了一口气"的是包法利夫人;论及外省去巴黎的学生爱害伤寒病时,"不寒而懦"的是爱玛。

    这样,人物内心强烈矛盾冲突,通过两个具有尖锐暗示性对比的代码轻描淡写地就表现了出来,显得那样的细腻微妙,那样的含蓄深刻。她爱赖昂,舍不得他走,可有谁能体会平静外表下那颗骚乱苦恼的心?她越觉得自己有爱情就越加以抑制,为的是减弱它的声势,不要流露出来。

但又巴不得赖昂猜破,于是设想了一些造成他猜破的机会、变故,然而她没有放手做去,留下的痛楚不但不能丢开不想反而越发念兹在兹。何苦呢?只有这个既是爱玛又是包法利夫人的女人才深切体味到个中的隐痛。

    若绕开罗道耳弗将爱玛与赖昂被浅搁的恋情撮为一个完整的故事,可以发现称谓上一个很显明的变化。再度相逢,藕断丝连的情思在彼此心中重新燃烧。半推半就的爱玛时而洋溢着被诱惑的愉快,时而充满了无名的畏惧,时而欲火如焚、心荡神驰,时而惊慌失措、冷若冰霜。

这种情形下"包法利夫人"不时冒出来,好比沸滚的岩浆表面上的泡泡疙瘩,向人昭示着内部躁动不安的状况。且选取几个语句看看就会很清楚的了:

包法利夫人听他讲,纳罕自己这样年老

爱玛心荡神驰,恨不得贴上嘴唇

爱玛在祷告……希望上天迅速帮她作出决定来……

包法利夫人举起单眼镜细看,赖昂看见一个口若悬洞

(礼拜堂的守卫),一个冷若冰霜,执惫相对

    爱玛与包法利夫人之间的摩擦在赖昂的穷追猛赶下逐步尖,化,在文中可以深深感受到爱玛的气势咄咄逼人,一副摧枯折朽的架势。最后显然是爱玛高唱凯歌。到底是什么说服了她?

    她故作庄重的神气道:"这很不相宜,你知道吗?"

    练习生反驳道:"有什么不相宜?巴黎就这样做!"

    正是这句话,仿佛无可辩驳的论据说服了她。她向往的不正是巴黎贵族的生活方式吗?她曾不止一次慨叹,爱情需要适宜的土地,特殊的气候,"巴黎"对她来说无异乎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乃天上人间,是浪漫理想与现实奇遇的契合点。

于是她信服了,因为包法利夫人的现实环境容不得她,爱玛应该属于巴黎,属于那个灯红酒绿的奢华世界。从握毕萨尔的候爵舞会上回来不久我就听见她郁郁不乐的叹息:希望死,又希望住在巴黎。死—巴黎,又一个寓意深刻的暗示。#p#分页标题#e#

    此后,与赖昂在一起娇嗅嬉戏的女人书中便只出现一个称名—爱玛,随之是一连串爱玛的代词"她"……可见,沉醉于温柔梦乡的是爱玛,飘浮在幸福云端的是爱玛,到后来气怒、腻烦而再度疲倦、痛苦以至绝IW的依然还只是爱玛。包法利夫人被撇于恋情之外,恋情之中饱含的尽是爱玛的喜怒哀乐。

    "爱玛"最初是浪漫文学孕育出来的一种纯粹而无限飘缈的"爱的欲求"。她以浪漫故事中的方式去爱,去扮演恋爱的一方。无论服装饰物还是言谈举止乃至性情思绪都是.‘书上的"、"雅致的语言"、"考究的服装"、‘’睡鸽似的姿态"使得赖昂感到有生以来头一回玩味女性生活的不可言传的美妙;她"一时幽邃、一时絮叨、一时缄默、一时激愤、一时冷淡".

逃逗出来的欲望,在他看来也是无穷的。

    但她已不是爱玛,他觉得"‘她是所有传奇小说里的情人,一切剧本里的女主人公。任何诗集泛指的她"。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爱玛的悲哀。在情人眼中,要么是包法利夫人,"一位有夫之妇"、"一位真正的情妇",要么是文学作品中抽象的化身,没有个性,缺乏真实感,不知自我湮没在何处。

所以她总觉得有某种模糊神秘的东西困扰心头,使"声声微笑隐伏着因腻烦而起的呵欠,回回喜悦隐伏着诅咒,任何欢乐免不了膺足"。实在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