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棣诗歌 臧棣:海子诗歌中的快与慢

2017-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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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大家晚上好,非常荣幸参加飞地APP举办的关于海子诗歌的活动.今天我想讲的主题是海子诗歌中快慢的问题.这个问题可能涉及到对海子诗歌的一种理解,也涉及到对海子作为一

大家晚上好,非常荣幸参加飞地APP举办的关于海子诗歌的活动。今天我想讲的主题是海子诗歌中快慢的问题。这个问题可能涉及到对海子诗歌的一种理解,也涉及到对海子作为一个诗人形象的把握。海子的诗歌给我们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他写作速度非常惊人。大家都知道新诗兴起的时候,跟浪漫主义有关,比如说郭沫若的《女神》。

新诗的兴起也跟诗歌的速度有很大的关联,郭沫若的《女神》就显示了青春写作的一个重要特点,但是这个特点在新诗的文化里一直受到抨击。包括白话诗的写作,包括湖畔诗人写爱情,写风花雪月,对自然的那些东西。大家都觉得那是远离人生与迫切现实的,是非常遥远的东西。所以那些写山水、自然、冥想,都是在新诗这种现代文化里,特别是胡适一代知识份子构建起来的关于新世纪文化里面都是受到诟病的。

到了三十年代,当时对新诗一个的诊断,认为新诗的写作太幼稚,充满了一种青春的热情,缺乏一种成熟的标记。那成熟的标记是什么呢?当时新诗的批评家都想到了歌德,也想到了里尔克。最后,冯至根据里尔克谈到新诗的成熟,新诗的成熟应该摆脱那种对速度的偏好,应该安静下来,带有冥思、沉想的诗歌才是成熟的诗歌,才是成熟的诗歌态度,认为表达热情的,或者和热情有关的,和诗人激情有关的诗歌都是浪漫主义的一种标记。

那么新诗文化里有了一个潜台词,凡是和浪漫主义审美标记有关的都被认为是一种青春期的诗歌,是不成熟的、不完善的、缺乏综合能力的表现,认为这都是新诗不成熟的表现。

那么我们回到海子的话题,海子的诗歌对新诗成熟的理解起到了一个很大的反驳作用。

海子的诗歌速度有几个突出的表现,从海子的诗歌生涯来看,他写作的时期大概只有短短的五六年时间,在这样一个短暂的时间里,他就完成了一个诗人可以说是一生写作的历程。他尝试过各种各样的诗体,尝试过晦暗的短诗,密度很高的短诗,同时还有长诗的写作,大诗的写作,诗剧等等。

对各种各样的诗体尝试也和速度有关。从短诗写作跳跃到长诗写作,再从长诗写作跳回短诗写作,在这样各种各样的诗体里跳来跳去,体现了海子作为一个诗人的灵魂不安于现状,异常躁动,或者说他对诗歌写作的一个新奇的体验,有一种探究的欲望。

在诗歌的主题上,他不满足于片段的经验,总想从人类全景,即包含人类时间长度的把握,从这样一个视角去展开,试图写带有回应全体人类经验的诗歌,也反映了诗歌速度。这是一个速度,他希望长诗,大诗,巨细无遗,有点类似惠特曼。包罗万象的写作,罗列人类各个场景的写作,去展现人类生命的总体性。

所有这些都是对诗歌的速度,对诗歌的理解有关。其实也对诗歌能在现在这个世界要承担怎样的写作任务有关。海子诗歌的一个写作特征是非常热情,他写了非常多的短诗,或者说不仅仅是热情,我觉得可以理解为一种着迷的状态,一种狂热。

这种狂热有个人特征,也有对写作的紧逼,对写作潜力的挖掘。海子这种加速度容易导致阅读经验上的误解,仿佛他的写作是缺乏克制的,只知道一味去书写,去表达自己那种情绪的写作,充满青春期的写作,血脉喷张的抒情式写作。

海子的诗歌对情绪的表达,有这样的局限。更多的表现,他对诗歌的理解,在内心的节奏上,反映出一种新的诗歌态度。正如刚刚对诗歌历程的回顾,在新诗的文化里,偏向冥想的诗歌是一种成熟的表现,成熟的诗歌态度。

海子诗学的核心观念:诗歌是一致性的诗歌行动。从诗学角度去辨析是一种行动诗学,行动诗学的背后是奇迹诗学。两者都跟诗歌速度有关,什么是行动?比如说,冯至理想的诗人位置是坐在山巅上沉思人类,沉思是一种静止的状态;海子则强调诗歌充满动感。

而且这行动不是重复的行动,他强调具有穿透性,尖锐性,一次抵达内部。所以他强调诗歌是一次性的行动。具体的讲,一次性的行动表现在哪些方面?我们可以从海子的主题、题材、诗歌态度,大致归纳几个线索:他的诗歌意图的展开,偏向从一种安静的画面走向一种非常激烈的场面,即从安静走向激烈。

另一个向度就是人类城市文明走向原始场景,比如他诗歌里出现的草原、沙漠、雪山等,都是跟行动方向有关。行动诗学还有上非常一个重要层面,他诗歌的想象力上,都是从世俗走向奇迹,有意回避日常经验,去拥抱原始场景体验到的非常绝对的一种审美。

就是这几个走向,从安静走向激烈,从城市走向荒野,从世俗走向奇迹。这几个走向和行动诗学有关,包含一个变异的过程。因为海子是一个非常激烈的人,所以这样的走向不是一个缓慢酝酿的过程。而产生这样走向原因则是海子对奇迹诗学的一个期待。

从海子的诗歌特征来看,他异常强调力量,在海子的诗学提纲中反复提到原始力量等。他的这种特征,我们都能在阅读中强烈感受到,他的诗歌中有一种绝对形象。他的诗歌表达非常决绝,充满内在的激烈。这也跟写作速度有关。

他反复表达对现代文明的失望,你可以说这是他的一种偏见。海子诗歌中的这种特征的力量具有针对性,针对中国传统诗学中诗歌静默、静观的一个状态。按海子自己的归纳,他对中国文人趣味化的倾向表现出极端厌恶。中国诗歌传统中的人文趣味是复杂的。

海子的理解有非常犀利,非常直觉的一面,但这其中还是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海子指出了诗歌传统中高度成熟的问题,确实表现在趣味化里。但是,这种趣味化也是非常丰富的,不像海子所简单批判的那样。

但是趣味化中有一个问题,中国传统诗歌强调平衡、包容性、回文、对仗,这些其实都是对诗歌写作中速度的一个减慢。海子理解,现代诗歌应该显示一种尖锐的东西,非常直接犀利的东西。趣味化会带来审美或者诗歌心理上的一种慢,是对诗歌应该去揭示生命真相的一种逃避。

所以海子诗歌想恢复这种力量,我们能感觉到海子诗歌中的绝对性。绝对性也是针对中国文化中那种中庸、散漫、妥协的状态。那样一个圆融的状态,可能在我们忍受现代文明的一些缺陷,忍受存在的不公时有所帮助,但另一方面也减弱了我们对生命真谛的体验。所以海子特别想恢复诗歌场景中生命绝对的态度。

另外一特点,海子的诗歌非常天真,天真也是一种速度。现在的复杂也会造成一种慢,复杂的背后也会导致虚无主义。虚无主义也和慢有关,让人觉得对一切都无所谓。这种天真是对现在主义散漫、委顿的一个突破。海子的天真,不是一些论者讲的青春期的浪漫主义。

海子诗歌中的天真有很强的针对性,和体验上的真实性。这种天真是海子诗歌加速度的一种表现。这种天真是对生存真实面目的还原呈现。用其他的方式,比如用说理与辨析,都是比较慢的一种方式。天真在诗歌审美效果上可以直接把人的体验还原为一种感情。在诗歌这样一个状态中有一种绝对,按汉语中的字面来讲就是天大的一个争议。海子的天真并不是我们在日常语言里面感受到的幼稚,不成熟。

海子诗歌中的一个重要特征。他在诗歌中强调的原始力量与原始场景。他讲道人这个身份是从原始的王中涌现。他诗歌中的原始主义跟世界范围内的这种现代主义具有共通之处。他们都是针对现代生命麻木和文明逃避的一种勇气。

海子诗歌中的力量、绝对、天真、原始这四个特点都是其诗歌加速度的一种表现。他的诗歌不像弗罗斯特讲的一种谈话的诗歌。就像艾略特讲的诗歌应该是客厅里的绘画。在这样一个慢悠悠的对话中能够完成一种东西,就像谢默斯·希尼的诗歌近乎一种乡村的祈祷。两者都是诗歌的一种方式,没有对错,仅是诗歌快慢的问题。海子在所处的八十年代诗歌环境中,他对诗歌观念的直觉性理解与当时很多诗人不一样,这是海子天才的一面。

海子诗歌中的加速度,在当代诗歌批评中经常被误解为一种剑走偏锋的方式。当代诗歌中的普遍观念认为现代诗歌应该是一种综合,具有包容力,并到达艺术平衡的写作方式。海子的诗歌强调克制,用理性的方式来表达诗人的人生经验的观念不太一样。

海子诗歌中的加速还体现在他对意象的理解。海子的文学动机不是源于现代日常片段式的感悟,乃是一种巨大的元素召唤,使得他对意象的把握呈现一种全景视角。巨大元素是指从古至今天地间冥冥之中的力量。这种召唤容易被误读为海子的一种幻想,这其中可能有真实的一面。海子在意象上经常有野蛮的倾向,例如:血、斧子,树木被劈开、生死的转换......这样原始的一面,都是对诗歌速度的加强。

另外海子诗歌如果从技艺上去衡量,很多人感受到泥沙俱下,这可能是对海子的误读。正如海子自己所强调的,现代诗歌应该去恢复或还原一种粗暴的感性。这个粗暴的感性是什么呢?梵高。新诗写作在他看来容易受到两种倾向的误导,一种是传统文人趣味的误导,容易导致书写的精致化;另一个是来自西方象征主义诗歌绵密的意象组合,也会导致一种精巧的结构。

但是海子认为这都是对诗歌感性的一种遮蔽和束缚,他的诗歌首先要还原一种粗暴的感性。类似梵高在绘画上展现出来的状态。

他诗歌中的加速,他写尼采、写叶赛宁,写到诗人的疯狂。不仅是诗人的这种疯狂才华的展露,更是生命状态里一种高贵的疯狂。海子一再去书写疯狂的主题,从生命形态来讲,疯狂也是一种加速。

海子诗歌在表达上有直接性,通过对海子诗歌节奏和意象的选取,能感受到他对诗歌意图的直接呈现。现代新诗大多通过隐喻、象征来表达感情,直抒胸臆变成了一种不成熟的表现。而海子诗歌特别强调直接性。

海子一再强调他的诗回应伟大的幻象,不是写真实,是跟他的生命体验有关。不是对日常缓慢悟到的一个结局,需要通过提速来抵达这种状态。

我们能从海子诗歌基调中感受到痛苦和悲怆,不能仅仅作为诗歌主题来理解。这种对痛苦的迷恋和反复揭示,也是诗歌速度体现。悲怆、悲痛是生命情绪的强化。人们能够在这种悲剧性的体验中感受到生命中最迫切的需要。这都是诗歌加速的呈现。

 飞地读者提问

葵花姑娘:老师,海子诗歌中的这种感性是基于生命本能的感性?还是在理性基础上的感性?这种感性已经包含了理性?

臧棣:诗歌中对感性与理性的区分,在现代诗歌文化的理解中存在许多陷阱。现在一般的一个论调是感性的诗歌处于低一级的状态,如果成熟一点的状态应该上升到理性。这是对感性和理性之间这种分别的误解。从诗歌的想象力的角度来分析感性和理性,它是感性中有理性,理性中有感性,它是一个混合,并不可以区分的状态。

感性与理性中间的界限是瞬间可逆转的。有时看起来的理性其实是一种感性的偏执,有时感性的书写基于一种清醒认识的悲怆。诗歌中的感性和理性,遇到概念听听而已就好。诗的感知力是感性与理性汇合在一起的状态,像量子力学的叠加和坍缩。

刘梦:臧老师,您好。海子一生推崇荷尔德林。海德格尔曾说过,荷尔德林的诗作受诗的天命召唤,身不由己地表达出了诗的本质。我觉得,荷尔德林的诗歌,当然,也有很多西方诗人的诗歌,都达到了天地神人境界的汇聚,那在您看来,海子的诗歌中,是否达到了天地神人的精神汇聚?而西方诗人长于宗教性的体验,中国诗人长于现实性的体验,这一点是否会影响中国诗人在诗歌精神和意境上达到天地神人的汇聚?

臧棣:海子对荷尔德林的推崇,不是把荷尔德林的疯狂当作理智的对立面来推崇。大部分人只认出荷尔德林标签式的疯狂。在海子看来,那是一种非常理智非常珍贵的人类体验。在外人看起来很珍贵的东西,在海子看来这才是最理智的东西。

海子诗歌也有疯狂、极端、绝对的一面,都是对人类经验中的慢,即辨析、说理、妥协、达成共识的一种摒弃。海子想通过直接性抵达本真的状态。所以这种疯狂恰恰是对原始感知的一种恢复。海子诗歌中具有天才直觉的一面,可能对我们去理解诗歌具有启发性。在不同的时代我们应该重新去认识,海子的诗歌态度可以作为一个非常珍贵的参考。

温绚:您刚才提到,海子认为西方象征主义诗歌绵密的意象是诗歌感性的遮蔽,而海子自身的诗歌又是一种对伟大幻象的回应。在我看来这个伟大幻象本身便是网状甚至雾状的隐喻搭构的,如何能离开象征主义表现幻象呢?总觉得原始的感性似乎和伟大幻象这个概念(带有超验/超越性)有抵触,或者说,前者离开了象征主义如何能表达后者呢?

臧棣:海子看来象征主义诗歌是人类生命意识向内走的方向,偏向于自省。海子诗歌中的幻象则是着一种视野,诗人应该有总体的景观。可以举一个例子,黑格尔讲:表面是最深刻的。然而表面的东西经常被人们误认为是肤浅的。

马小贵:臧老师好。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可以说,海子的诗歌写作其实是一种减速的写作?现代社会来临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速度的加强,尤其是城市经验,光影变幻和交通工具刺激并训练着人的感官,在此环境中,人也变得快了起来。而海子的诗歌很多植根于农业经验,在这个角度看,他的写作是不是一种减速的写作,他拉长了时间?

臧棣:海子在表达方式、写作技巧上是一种加速的做法。但他反复使用的草原、河流、雪山等自然意象,以及审美的原始倾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起到了减速作用,让我们与物质文明保持一点距离,期望通过诗的奇特力量恢复本真性。

H·Y:海子原始的感性和意向是不是表现着他是自然主义或保守主义?

臧棣:海子对原始的感性和意象的选择,不能归为自然主义或保守主义。他诗歌中的自然意象不是我们一般认为的自然意象,正如他所说是一种巨大的元素召唤。海子认为如果我们不能感受到,说明我们处于生存麻痹的状态,或者观看世界的角度有问题。

刘浪:老师怎么评价海子的长诗?

臧棣:我个人认为是一种失败,但这种失败并不是简单的文学失败,它是一种伟大的失败。他的失败里有值得人们去思考,富有启发性的东西。长诗是一个综合性的表达,需要很高的文学智慧,但是在海子的诗歌里,他的文学智慧呈现地不够。

海子的长诗从文学写作的角度来讲有一个弊端。他太迷恋主题先行,太渴望去逼近他自己设定的一个结果。先验的一个主题。他的一切感受都是围绕这个主题去展开,我觉得这是海子非常不幸的一点。但是我觉得这不是海子的问题,是中国现代文学中存在的问题。

吉嘉琦:老师,能不能谈谈海子是如何在使用表达感受的大词汇中保持语言节奏变化的多样性,仅仅是来自天才的语感吗?

臧棣:海子的诗歌里确实有现在我们所说的大词,但是海子对大词有他自己的一个软化处理方式。大词容易在表达中被口号化、标语化,或者与一个特定的宏大诗歌主题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非常强悍的基调。但是海子使用这些大词,他有一种细腻的感受,并把它们联系在一起。比如《亚洲铜》里说到:亚洲铜/亚洲铜/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会死在这里……。

真的猛士:必须疯狂才能达到这样的“速度”吗?是否有清醒的方式?

臧棣:疯狂是一种非常好的达到加速度的方式。但是大家不要误会,疯狂也有很多种。乌龟的一种慢,它有自己的个性、节奏、轨迹,这也可以是一种疯狂,不要觉得慢就不是疯狂。就像前面提到,基于非常清醒的理智也是一种疯狂。

沈桥:记得福柯说过,重要的不是故事讲述的年代,而是讲述故事的年代 。我们可不可以认为,海子诗歌写作的年代造就了海子的地位?海子其人不是特例,敏感偏执的诗人广泛存在着,而海子其名则是独一无二。

臧棣:我自己认为海子的诗歌偏向于讲一个生命本身的故事,把生命故事当作一个伟大幻象来体验的可能性。年代的痕迹在他的诗歌中不是特别的突出。他诗歌中跟年代有关系的方面,更多是他针对他那个年代的文学观念吧。我个人认为这种针对性对理解海子诗歌来说是比较次要的方面。

温绚:刚才您提到他的疯狂,加上之前讲到的海子诗歌中『悲怆』作为加强的/加速的生命体验,想听臧老师谈谈海子诗歌中是否有酒神精神?

臧棣:海子诗歌中悲怆、复活、死亡、新生的主题,如果套用西方审美对他的生命状态去理解的话,可以说是一个酒神精神的体现。其实中国诗歌中也有很多酒神精神,比如说魏晋风骨。

Vince Meta:如何建构当代诗歌音乐性?可否依靠情感驾驭韵律?

臧棣:诗歌的当代音乐性,在现在汉语写作的框架中去讨论,我们可以从海子中获得一种参考。应该注重节奏,诗歌中呼吸的东西。以往新诗批评界讨论诗歌的音乐性,更多从句法和文本入手。我认为不如从诗人生命的节奏,想象力的律动去总结它,更贴近现代书写的习惯。

当然可以依靠情感驾驭韵律。但是要看怎样的情感,是悲剧性的情感还是喜剧性的情感?是镇定的情感,还是智慧的情感?不同的情感具有不同的节奏和韵律。它涉及的多样性也非常复杂,那么这个东西怎么变成大家所公认的个性?我觉得这里面还有很多尚待澄清,可疑的东西。

H·Y:疯狂是天真诗人中的疯狂还是社会环境下人的疯狂?

臧棣:疯狂是非常个人性的状态。在社会环境下的疯狂或被逼疯狂,具体讲与诗人的个人经历有关系,但是并不是我们要讨论的这个疯狂。今天讲的疯狂是愿不愿意在想象力的变异上去强化某种能力达到加速。所以我觉得疯狂还是诗歌的一种艺术。

雪兔:老师好,能否说海子诗歌中也透逸出一种日神精神,譬如对生命幸福的思辩?

臧棣:海子诗歌中有许多光明、超脱的意象,比如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些都是日神精神的表现。海子的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是相互依存,彼此生长与转换的过程。

午言:臧老师好,有研究者认为海子发展了“不及物”写作的纯诗一脉,对于“不及物”写作这个问题您怎么理解?你觉得海子的诗写作有没有“及物”性?

臧棣:海子的写作与及物与不及物的关系,是非常的复杂。海子的写作我认为还是及物的,比如他说写草原、写大漠;及物在诗歌写作中一般被理解为日常经验或现实景观。海子诗歌中的不及物,海子自己说他回应的是一种巨大元素的召唤。

break:臧棣老师谈到海子诗对虚无主义的克服问题,那个时代和时代的人乃至那个时代的诗人,有这种自觉性吗?有的话具体表现为?海子的死和虚无主义有关吗?

臧棣:在海子的诗歌主题中,死亡与虚无主义没有关系。海子把死亡当作一个非常真实的意象去运用。死在海子看来是世上唯一真实的东西。

Allan:快似乎是一种宏观的视野,是某种抱负和野心,而慢似乎倾向于是一种微观的视野,是关怀,抚慰。所以快和慢似乎代表两种截然相反的立场。当代诗中的反宏大叙事的立场,是否适用于评价海子的诗歌?

臧棣:海子的诗歌偏向于宏大的叙事。但这里有一个问题,是否涉及宏大诗歌的叙事都要加以反对?有些宏大的叙事基于一定的社会口号或政治口号,我觉得这些东西可能会随着时代的不同烟消云散。但是海子的诗歌不一样。海子诗歌中的宏大叙事与生命本质有关,在他看来生命是一个非常有问题的东西。所以他要去揭示它,他用了很多方法,就是这种宏大的叙事。我觉海子这种宏大叙事,不必要去反对它。

刘浪:在意象上,海子诗歌和多多诗歌似乎有同样的原始和粗粝,他们的区别在哪儿?

臧棣:还是有很明确的区别。海子诗歌中的原始和粗粝,与海子诗歌中的天真感受联系在一起。多多诗歌中原始和粗粝没有天真的东西,即使有,天真也与海子的天真观念上有很大的不同。多多是一个非常有人文心智的诗人。

南柯一梦:臧棣老师好,请问关于海子诗歌的时代性和速度的写作对于目前新诗的发展有没有借鉴之处,或者您对现代诗歌的发展的现状的看法?

臧棣:对现代青年写作有什么借鉴的话,如果你想把诗歌搞的很复杂,我觉得还是要关注生命存在本身。直接的关注,以生命为核心出发。诗歌现在容易搞得很复杂,我觉得这个没问题,因为我们现在这个世界很复杂。诗歌的复杂还是要从内部找到自己去拆解它的办法。

如果一味复杂,诗歌到最后就会变成很郁闷的东西。正如卞之琳讲的,要找到一种戏剧性的处理方法。如果你的诗歌性情偏向复杂,要好玩的东西,找到朴素的东西去平衡它,拆解它。海子对青年诗歌最大的启示,就是海子诗歌的开放性。比如当年他对朦胧诗,或者象征主义诗歌那种一味的密集意象的反感。我觉得他就比一般人更先知先觉。

臧棣, 1964年4月生在北京。1983年9月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97年7月获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学位。现任教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曾获珠江国际诗歌节大奖(2007年), “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8年度诗人奖”(2009);并当选“中国当代十大杰出青年诗人”(2005), “1979-2005中国十大先锋诗人”(2006)。

“中国十大新锐诗歌批评家”(2007)。“当代十大新锐诗人” (2007)。2015星星年度诗人奖(2015)。

出版诗集有《燕园纪事》,《宇宙是扁的》,《空城计》,《慧根丛书》,《小挽歌丛书》,《红叶的速度》,《未名湖》,《骑手和豆浆》,《必要的天使》。《仙鹤丛书》。《就地神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