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乎不拔 卓然大家——探访张善文教授

2018-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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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张善文简介               1949年生,福建长乐人.          福建师范大学易学研究所所长.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古典文献学博士点带

张善文简介               1949年生,福建长乐人。          福建师范大学易学研究所所长、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古典文献学博士点带头人。

兼任国家《续修四库全书》经部特约编委、中国周易学会副会长、东方国际易学研究院学术委员和长乐市网络文化研究会顾问。

曾多次应邀赴美国、马来西亚、韩国、台湾等地区讲学及出席国际会议。已出版《周易译注》、《周易辞典》、《周易与文学》、《洁净精微之玄思》等专著20余种。

张善文这道题                 采访文化名人,要占到先手,常常要做“比大小”的计算题。

           比如上个月,记者采访故宫文物专家曹静楼,曹先生算是文物界大腕,可是记者一抬出咱们福州的王世襄,曹先生立马笑容满面,合作愉快;再比如上一次,采访易中天,记者轻轻提起《潜规则》的吴思,易先生的态度,立刻从不耐烦变得虚心内敛;但是采访张善文,嗯,学界的人都知道,那可是“师门深似海”———张善文往上,是研究易学的天才黄寿祺先生,而黄先生的背后,更是传奇般的尚秉和、吴承仕先生……说个近的,已故的钱钟书先生是学界巨擘了吧?钱先生极傲,他的《谈艺录》的读本是周振甫主编的,在易学研究上,周先生对黄寿祺张善文师徒是“请教甚恭”,当年他的易学疑问,总由张善文来主笔回复……就在上个月,在厦门开的“第三届中国经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便由张善文教授和清华大学经学研究中心主任彭林教授携手主持,偏居东南的福建师大,因为张善文,在易学界,可与当今任何著名学府比肩。

张善文和他的“善书房”                   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探秘“善书房”:易之空间妙用                 探秘“善书房”,确是蓄意谋划的行动———年初,镇海楼开放,因善文师建议“楼基拔升十米”而雄峙榕城北端的镇海楼,成为福州新地标新景点。

2月12日,本报征得善文师同意,在版面上全文刊发善文师撰写的《重修镇海楼记》,记者趁机大胆添补一段“编者按”,短短百余字,便是为了10个月后的采访“打底”。

           12月9日,记者踏入善文师家门,先扬声道:“写‘编者按’冒犯先生的人来告罪了……”善师宽厚一笑,正是记者单刀直入的好时机,“可以参观先生的书房吗?”善文师的大书房在顶楼,是常见的“人”字形阁楼,书房的先天结构并不好:进书房须过两道门洞,而横梁正在居中的头顶上,书房左右,原本只各有一小小气窗。

但不知怎的,记者在空间和高度原本“拮据”的书房竟然不觉局促,奇怪,为什么?细细打量,原来,那横梁按等距间隔,包上了十多条原木,每条挖出两个圆形灯孔(如图),书桌便设在梁下,灯开时,善文师如坐璀璨星河之下,解释道:“用这么多的圆来化解,什么横梁都没有了。

”记者一转头,发现左侧藏了一道门———原来善师将右墙改造,打通出一道门,连接原有的天台,平整出了一个露台,门开处,惠风和畅,视野无碍,可以环看万家灯火。

这样通达的书房,自身就具备呼吸吐纳功能,难怪来客马上就觉得舒适畅意。           ——书房,正是浓缩了学者品性、修为、志趣的具体表现。

而《易经》的趣味和吸引力,正在于理论和实际的紧密结合,这间“善书房”,正是易学在日常生活中逢凶化吉、别开天地的巧妙运用。

           心领神会中,记者闻见“善书房”弥漫的药材香气,是什么?善师答:“是香草。

”这样的香气,让人想起天一阁藏书楼的“芸香草”,果然善师解释:“防蠹用的”,看看四壁精心码放的刻本、抄本、善本,也许,还有孤本?善师藏书之志,果然不小。           参观这样的学者书房,真是一件快乐的事。

这样的感受,翻开《易经》,原来前人早有描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这是《易经》中孚卦的九二爻辞,它可以这样解释:大鹤在树阴下啼鸣,它的小鹤轻轻应和,我有上好的美酒,让我与你一起细细品味分享吧。

                 履道坦坦,幽人贞吉              追溯治学路:易之时机把握               因为要采访善文师,记者四处寻找他最早的著作《周易译注》,居然遍寻不获。

为什么?安泰书城的工作人员解释说:“上月底我们刚进了20本,就被人家一口气买走了,那人为了买这书,还吃了一张罚单。”《周易译注》的初版是198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的,这样一本专业的学术著作,20年内居然多次再版,至今畅销,可真应了黄寿祺先生当年对这本书的评价:“此部书稿学术质量甚佳……出版后有望成为传世之作。

”从来严谨的老先生,居然用了一个大胆的评价:“正如宋代朱熹与其学生蔡元定合着《易学启蒙》的关系相同”———以朱子门下之有蔡元定对自己的学生倍加褒扬,确是非同小可。

           这本最初的著作,是1983年以黄寿祺先生的《周易试译》草稿为基础,让善文师研究并完成写作———一代经学大师黄寿祺,将自己的心血唯独交托张善文,这样的机会,对任何一个后学者,实在是千载难逢。

而张善文也不负所托,痛下苦功,研究写作历时整整三年:那时的善文师,在师大有两个著名的段子,一个是“盒饭”,说善文师做学问时,一日吃一盒饭,用筷子划为三块,早、午、晚到点饿了,便吃掉一块,第一块吃起来可能还是热的,后面就食而不知其味,算是骗过肚子,便继续做功课。

           另一个段子,说这善文师做学问,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稿纸一张接一张地写,哧哧火柴声、沙沙书写声,从日到夜,让隔壁同事声声入耳,晚晚好睡。

不料某日隔壁静悄无声,原来善文师奉命出差,隔邻少了这熟悉的催眠曲,突然不能入睡,失眠到天亮,好苦!

盼他回来的心,倒比善文师家人还急。           说说就回到“勤有功戏无益”的老道理上来,更多人关心的是,像黄寿祺这样的名师,怎样可以“遇到”?按善文师的说法,他是在1975年,被抽调到福建省委党校办的“李贽学说注释组”,遇到黄老的。

           被“抽调”的资格是什么?善师笑曰:我当时是全省“学习毛著积极分子”。

           为什么你就能成为全省的积极分子?当时在三明钢铁厂,我就是管宣传的,向厂里调人,我当然就是首选。

           上世纪70年代当上工人很不容易,怎么去的三明钢铁厂?因为,我是全省知青当中“冒尖”的一人……善文师说,当年,是三个冒尖。

           1.

病倒不回家,坚持在农村。           其实真相是,刚去闽清上山下乡不久,我就胃出血了,那是第二次胃出血,我就自己开了药方让人帮忙抓药。

不回去,是因为回家要路费。这在别人眼里,就是病了还继续坚持。           2.

我是农民评出的“劳动最卖力”的知青———并不是我做得比别人多,我干农活不如很多同队的知青。主要是我爱流汗,没做一会就汗流浃背,所以看起来特别卖力……          3.

大家都说我“很淳朴,不爱虚荣”,那是因为我懒,头发长了不爱剪,去一趟大队部,人家都跟赶集一样穿戴整齐,我从田里出来裤腿也不放,脚上的泥也不洗,看起来的确比较“淳朴”……这当然是善文师的自谦和自嘲,真正能让黄寿祺先生慧眼相中的,是他一贯努力孜孜求学的精神:打小喜欢看书,“母亲的借书证都是我用的”。

“读书无用论”尘嚣甚上的时候,他把家里的书藏起来,甚至偷偷带到上山下乡的知青点去继续研读……1977年恢复高考,善文师考入三明师专,才当了一个学期的学生,就被系里提拔成老师。

善文师1979年考研,黄老就拄着拐杖去找当时的宣传部长,要求特批,非招到这个英语不及格但总分第一的学生不可。           入读研究生的善文师,对黄老的“跟紧”也相当有名,当时黄老年事已高,“黄老说,我是他的眼睛、耳朵、拐杖,办任何事情,都要我亲手做,转托他人的话,黄老便不高兴。

”善文师说,“我们说是师生,其实情同父子。

”这样的努力治学和恭谨就教,正是学问和人生的正途,如何还会有大坎坷呢?哪里还需要计算时机?所以,善文师说,“我从来没有给自己算过一卦。”“履道坦坦,幽人贞吉”,履卦的九二爻,形容幽静安适、遵守礼仪的人,小小心心走在平坦正道上,能够得到好的结果,正是这个意思。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①                 拷问天地人:易之文化阐释                   ①君子要存忧患之心,勤勉诚恳地进德修业,这样即便到了晚上(比喻面临危境),也不会遭到祸害。

                 海都:冯友兰先生曾说过,“《易经》本是一本占卜之书,它的卦辞、爻辞要准备回答各种世俗事务、各种情况下的问题”,看起来它似乎一直在解释宇宙间的各种规律,您认为易经说的是什么?它能解决人们的什么问题?           张善文:《易经》探讨的是人类与大自然之间的变化规律,人类对整个宇宙的了解是有限的,对自身的了解也是有限的,人们根本无法掌握大自然的变化规律,无法掌控大自然。

《易经》并不能解决这些大问题。比如汶川地震的预测。           说到底,《易经》揭示的,就那么几条规律:对立、变化、发展。

我们用它,要么独善其身,要么兼济天下。                 海都:从人人自危的禽流感到肆虐全球的H1N1甲流,疫病越来越普遍,这也是一种趋势?           张善文:这是人类破坏了大自然之后,地球生态失衡的必然结果。

将来疫病会越来越多。不过,看来人类已经愿意正视这个问题,哥本哈根大会不论多么扯皮,它的存在就是一种进步。

                 海都:您说《易经》是一本忧患之书,您的忧患是什么呢?           张善文:我最担心中国文化不能传承。

什么叫文化?应该是“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中国传统文化这100年来,被腰斩三刀,大伤元气。第一刀,五四运动,那是不得不砍;第二刀,是文字改革、推广简体字;第三刀,文化DGM 。                  海都:推广简体字的“后遗症”是什么呢?           张善文:简化字的出现,对“六书”规律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摧损,并对人们理解文字的形与意造成重大困难———“因形达意的功能”是汉字“永恒不变的灵魂”。

所谓“因形达意”,用古人的话来说更为细致,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这便是著名的关于汉字形体结构的“六书”说。这六者的本质特色,显然是建立在“因形达意”的基点上(其中有声的作用,实亦以形为本)。

比如“进”字,繁体作“進”,字形为“隹”下加“走”字底,两者一能飞一能行,于前进之形意甚切(此字自甲文、小篆至楷书形体,诸家之训诂皆然);简化为“进”之后,变成“井”下加“走”字底,有落入陷阱之嫌,与前进之本意相去远矣———这样的观点,我在1998年春末杭州大学举办的“古汉语与古文献国际研讨会”上就宣读过了,如今大家也有共识,但没有结果。

                 善师有句口头禅“无可无不可”,这不仅仅是一种姿态,更是一种境界。生生之为易,善善之为上,这就是张善文。  (海都报记者倪可风郭大路/文毛朝青/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