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厚的情人 李泽厚影响一代人的作品:《美的历程》与思想史三论

2017-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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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某种意义上,优美的80年代,是从李泽厚的一本小书开始的.1979年,李泽厚花了几个月时间,几乎一气呵成写完了<美的历程>.大概拖了一年的时间,到1980年底,文

某种意义上,优美的80年代,是从李泽厚的一本小书开始的。1979年,李泽厚花了几个月时间,几乎一气呵成写完了《美的历程》。大概拖了一年的时间,到1980年底,文物出版社终于把这本薄薄的书出版了。

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本看上去极不起眼的小册子,会突然一纸风行,让无数青年夜不能寐。有人日后回忆,那时候很多年轻人虽然年少无知,却匪夷所思的爱上了美学。有人所做的最狂热的事,乃是费尽周折从同学手里借到李泽厚先生的《美的历程》,然后又买来一支手电筒,别人都熟睡之后,躲在被窝里借着手电筒的光芒,将这本抒情又抒情的学术小册子抄录了一遍。

这样的表述并非夸大其词。事实正是如此,美,或者说审美,成为80年代的开幕关键词。年轻的人们在经年的压抑和枯燥之后,在审美的层面展开了对主流意识形态的抵制与反叛。首先是朦胧诗上场,“那些年轻的诗人,经过漫长的冬天后,终于在这个诗歌的春天里找到了创作激情和创作方向。”许多年之后,李泽厚还经常提起,当年他第一次读到油印的《今天》杂志,内心充满了感动,因为他在诗歌里读到了久违的自我意识,清晰的审美主体。

李泽厚是中国理论界第一个站出来赞美朦胧诗的美学家,当其他画地为牢的学者还在对朦胧诗大肆攻击的时候,李泽厚一方面将西方十八、十九世纪的启蒙主义思潮著作陆续组织翻译、出版,一方面又提醒众人,中国的文化艺术思潮从朦胧诗开始,正在进入一个以反叛和个性解放为主题的创作高潮。

另一个被李泽厚赞赏有加的艺术现象,是“星星画展”。李在《画廊谈美》一文中,为年轻人辩护:“在那些变形、扭曲或看不懂的造形中,不也正好是经历了十年动乱,看遍了社会上、下层的各种悲惨和阴暗,尝过了造反、夺权、派仗、武斗、插队、待业种种酸甜苦辣的破碎心灵的对应物吗?政治上的愤怒,情感上的悲伤,思想上的怀疑;对往事的感叹与回想,对未来的苦闷与彷徨,对前途的期待和没有把握;缺乏信心仍然憧憬,尽管渺茫却在希望,对青春年华的悼念痛惜,对人生真理的探索追求,在蹒跚中的前进与徘徊……,所有这种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混乱的思想情感,不都是一定程度地在这里表现出来了吗?它们美吗?它们传达了经历了无数苦难的青年一代的心声”。

跟日后的21世纪的第一个10年完全不同。21世纪开初,最醒目的学问是经济学,管理学和商学,而80年代的开端,却是抽象复抽象的美学。那时人们谈论得最多的,绝不是后来的商业模式和家庭理财,而是叔本华、尼采。

虽然更多的时候,人们基本上是在囫囵吞枣,但即使是这些优美的名字,也让年轻人如此得意。他们的业余话题永远是这些人,为此经常争论得面红耳赤。开始,年轻人迷上的当然是尼采的酒神精神,甚至觉得那是写作诗歌的最好工具,而叔本华的悲观,借着青春期肤浅的理解,他们开始体会到人生如梦的悲凉意味。

后来又读到了歌德,开始人们是鄙夷他的,尤其是他在皇室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与伟大的贝多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之后年轻的读者们很快就读懂了《浮士德》,知道了魔鬼其实一直在操纵着人类的命运,人们的一生惟有努力再努力,须臾的满足都可能导致毁灭。

而佶屈聱牙的康德,也没有吓退他们,更多的时候,人们捧着康德的巨著,可能是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装装样子,事实上可能读不懂他,但无论如何,当80年代的年轻人读到康德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还是前所未有的惊叹。世界是如此之大,作为人,必须保持足够的敬畏。

这一些优美的阅读生活,导致整个80年代看上去那么单纯,那么理想化,略显一些青涩的忧伤。年轻人有一个共同的导师,他就是李泽厚。李泽厚带着年轻人阅读美,美在成长,结出了个性的果实。“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这句80年代最有名的口头禅,理所当然出自李泽厚一本著作的书名。

一时间,人们的阅读主要由两种事物构成,一是朦胧诗,一是李泽厚,李成了那个万物生长的年代里家喻户晓的学术偶像。当他去北京大学哲学系座谈,然后在学校食堂就餐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孩子们发现了他,纷纷围拢过来,后来人们说,李泽厚让整个北京大学万人空巷,食堂成了北京大学最拥挤的课堂。

一直到今天,我都在问自己,为什么80年代的青年那么迷恋李泽厚,事实上他只是一名学者,他的有些文章甚至有些晦涩,我们根本读不懂他。后来我找到了原因。首先我想是李泽厚散文式的学术语言,充满了抒情色彩,这让被文革大字报文风污染太久的年轻人如沐春风。

是文辞的优美导致了李泽厚的流行,让更多并不属于学术的青年人爱上了他。其次则是李泽厚的学术方法,《美的历程》让一代学人明白,原来学问还可以这样做,甚至就该这么做。

比方说,讲哲学可以并不一定要套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之争;讲文艺也不一定要套上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之别。更重要的是,许多人从李泽厚的书里领悟到,一个人文学者,就应该把学术研究和人生体验结合起来,把历史的遗产当作鲜活的对象,把做学问、写文章、出版著作变成自己生命的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