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声的弟子 我所认识的武术泰斗万籁声
武术泰斗万籁声可谓名满武坛,无人不知。他只比我的父亲小1岁,比我大44岁,但是他却称我为“师弟”。在福州每次到他家时,都见到他在院子里坐在一张藤椅上,一群学生则坐在矮矮的竹凳子上,听他教导。此时他的夫人就会搬来一张藤椅,让我坐在万籁声的旁边,20多岁的我俯视着那些早已身手不凡的学生,学生们以为我是他们师傅的大贵客,个个目瞪口呆。
不曾习武的我怎么成了万籁声的“师弟”呢?只因为他的夫人张秀碧是我父亲的学生,而且和我家走得很近,我们兄弟姐妹都叫她“秀碧姐”,习武的人最讲究尊师,讲究辈分,按此辈分算,万籁声称我的父亲为“先生”,我便是万籁声的“师弟”了。
万籁声是湖北鄂城县人,17岁毕业于国立农业大学森林系并留校任助教、讲师。他在读书和任教的8年中,几乎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到了练武上。除了擅长“少林六合门”之外,对其他拳术和枪棍器械无一不通。25岁时他就撰写了《武术汇宗》,并被广东省主席李济琛聘为广州两广国术馆馆长,李济琛下野后,他在上海、河南、武汉、广西等地授拳为业。
张秀碧在师从我父亲读书时突然失踪,使父亲大为恼火。抗日战争期间,福建省省会迁到永安,一日父亲接到电报,万籁声将携夫人张秀碧到永安,出任永安体育师范学校校长。此前,万籁声先后任重庆中央训练团武术总教官、湖南国术训练所所长、广西大学体育部主任等职。
我父亲这时才知道张秀碧对万籁声十分仰慕,当年就是追寻万籁声而去。在万籁声和张秀碧抵达永安时,我父亲作为文化界名人,举宴为他们接风。从此我们两家常来常往,虽然张秀碧改名张玉瑛,但是我家的兄弟姐妹们还是叫她“秀碧姐”,改不了口。
后来他们家发生了一件令“秀碧姐”伤心的事,使我的妈妈不能不一直安慰她,帮助把事件平息下去。原来在永安时,张秀碧到福州去探望家人,而她继母的侄女陈静芳刚好也在此时到永安看望她,在永安,陈静芳未见到“姐姐”,只有“姐夫”万籁声接待她,不久陈静芳成了万籟声又一位夫人。张秀碧未曾生育,陈静芳后来为万籁声生有4个孩子。加上元配所育1子,万籁声共有5子。
我们感念陈静芳,1956年她带着4个孩子离开福建,在杭州靠行医艰难地抚养孩子成人;我们也感念“秀碧姐”,她始终如一地照顾着万籁声,陪他走过后来的风风雨雨。
“秀碧姐”的父亲是开布店的老板,不知道是谁介绍的,解放后他一家搬进我们住的大院来,我们住第一进,他们住第二进。“秀碧姐”和我们家很亲,她来时,和我父亲一起的时间多,和她的父亲及继母一起的时间少。“秀碧姐”对《易经》努力钻研,常就此请教父亲,因此他们的话题很多。解放后万籁声基本上靠授拳为生,逢年过节学生们孝敬老师的年糕、粽子、月饼等等,由“秀碧姐”源源不断地转到我们家来。
万籁声性格刚强,有两件事我记忆犹新。一是“文革”开始时,到处“打砸抢抄”,许多“牛鬼蛇神”被批斗,一片“红色恐怖”。我的父亲作为“学术权威”也在劫难逃。有一天在路上,他见到我就打听我父亲的情况,随后说:“我早劝先生要练几拳的,他不听,如果他会武术,谁来批斗就给他几拳!
”那时也只有他敢这样说!二是他临终前我到他家看他,他躺在床上挂“点滴”,在将走到生命尽头时,他竟然对我说:“我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万籁声对解放后“武术冠军”是靠“表演”而非“技击”产生大不以为然。影片《少林寺》主演李连杰虽然曾是“武术冠军”,但是还是靠“表演”出来的,万籁声对这样的“冠军”是打问号的。他认为武术就要对抗,必须是“打出来的”。如今我们武术界已然重视“技击”,开设“擂台赛”了,实践证明万籁声是对的。
在影片《少林寺》上映时,我是电影杂志的编辑,我明知万籟声对“武打片”毫无兴趣,但是职责所在,还是想请他写一篇评论文章,毕竟他是武术泰斗,他的文章可以为杂志壮大门面的。我到他家拜访说明了来意,一旁的学生不知道我乃他老师的“师弟”,马上抢白:“那算什么啊!”但是万籟声总要给我面子的,立刻答应下了,使那几个学生木然傻眼。
我请万籁声和夫人看了《少林寺》后,万籁声很快写了《我看〈少林寺〉》影评文章寄来,我把一些“锋芒”磨了磨,配发了万籁声的照片发表了,他写信来给我“你把碍眼的去掉了,也好。”我想若是他人改他文章,肯定会挨骂的。
解放后,万籁声先是改行当了伤科医生,后专门授拳为业。因为他在25岁就被广东省主席李济琛聘为广州两广国术馆馆长,授少将级军衔,自然不受重用。但是他自1945年定居福州后授徒数以万计,培养出众多全国冠军和武林高手。授拳为业终于成就了一位杰出的武术教育家,其门徒弟子遍及海内外,均以万籁声的学生为荣。
“文革”结束后,万籁声重见天日。1982年11月在北京召开全国武术工作大会期间,他成为最引人瞩目的人物。在他的住室里,武术界、新闻界以及体育界的领导同志,来拜访的络绎不绝。他曾给我看当时大会的照片,中央最高领导人和他一起坐在第一排合影。
晚年万籁声任中国武术学会委员,福建省政协委员,省武术协会副主席、名誉主席,福州市武术协会顾问组长,福州市武术馆名誉馆长,武当拳法研究会总顾问等。万籁声90大寿时,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彭冲、全国政协副主席洪学智为其题词祝贺。同年,他的人生在掌声和鲜花中谢幕。
在万籁声诞辰100周年时,海内外3000弟子齐集福州,举行万籁声诞辰100周年纪念活动。学生们集资在福州三山陵园开辟“万籁声纪念园”。
2016年清明,我又一次到了万籁声墓前,此时墓碑上添加了陈静芳的名字,她生前与丈夫分居,死后终和丈夫合葬了。如今,万籁声籍贯湖北葬于福州,“秀碧姐” 籍贯福州却葬于湖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