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谋全局 难谋一域——江西省国土资源厅厅长刘积福访谈录
6月江西,风雨兼程。报社组织东部、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的驻地记者,从四面八方来到江西这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地方。
从全国看,中央正在实施宏观调控的新措施,土地供应作为宏观调控最重要的手段,发挥着越来越明显的作用。而江西正逢中部崛起的重大历史机遇,发展的任务千头万绪。江西的国土资源工作如何做到保护与保障共赢,这是巨大的挑战,也是当地国土资源部门和记者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本报将陆续刊发赴赣采访组的一组报道,以反映江西国土资源工作的创新实践和探索。今天刊发的是第一篇——《不谋全局 难谋一域》。江西省国土资源厅厅长刘积福,多年主持地方工作,角色的转变使他对保护资源、科学发展有了更多的体会。在这篇访谈中,他站在江西的角度,回答了国土资源管理部门如何处理好“谋全局”与“谋一域”的关系,做好我们自己的工作。
刘积福卸任九江市委书记,到江西省国土资源厅报到,才整整一年,而作为一厅之长主持工作,仅仅两个多月。他有过19年主持地方工作的经历,做过几个市的市长和市委书记。
从九江到南昌,从书记到厅长,他的角色,从管“块块”转到管“条条”。从谋一市的“一域”到谋全省的“全局”,他对于国土资源工作的地位、作用,对于国土资源如何参与宏观调控以及更好地保障经济发展,别有一番理解。而这也正是记者十分感兴趣的话题。
善谋全局,才能科学发展
刘积福“转岗”,时逢江西这个农业大省“中部崛起”,发展加快。省委书记孟建柱说:“机遇千载难逢。面对重要战略机遇期,我们耽误不得;处于崛起关键期,我们更失误不起。”对于这一点,多年从事地方工作的刘积福感触至深。
他说,过去,人们对江西的普遍印象就是“会读书,会养猪,会种谷”。他在井冈山当市长时,老表生活很困难,孩子却越生越多,茅草房里,孩子一站一排。发展,就是为老百姓谋利益。不发展,经济实力提高不了,群众生活改善不了,就业解决不了,群众凭什么拥护你?刘积福说,但是,发展必须是科学的、协调的、可持续的,因为盲目发展就把国家搞乱了,把地方搞垮了,把资源浪费了,把环境糟蹋了,把后人也给坑了。
今年1月~4月以来,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长过快,GDP增长10.3%。中央要求采取措施进行宏观调控,是必要的,它不仅仅是调速度,更是为了缓解资源环境压力,推动增长方式的根本转变。刘积福说,国家进行宏观调控,主要是管住“银根”和“地根”,而“地根”比“银根”更重要。
现在政府对“银根”的控制是有限的,但是“地根”的控制可以达到百分百。你不可能去外省引进土地,也不可能到空中去建厂起楼。所以,把土地供应管住了,很大程度上就管住了盲目铺摊子、滥上项目的问题。
中央要调控,中部要崛起,江西各地要求上得更猛一些、更快一点,作为国土资源部门该怎样考虑呢?刘积福说,江西目前房地产市场比较平稳。房价没出现大起大落,群众反映不大。
土地供应坚持以用存量土地为主,以普通商品房为主。在商品房用地中存量土地占81%,经济适用房用地占84%。但是各地都在上工业项目,积极性很高。不过,分析一下,有应当保证的重点建设项目,也有应该限制甚至不许上马的项目。
有些项目,从眼前看可以,长远看不行;有的项目,从一个地方看是合适的,从全省、全国范围看就是不合适的。因此,必须有大局意识,首先是善谋全局。在土地供应上,必须从源头守住闸门,凡是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污染严重、消耗过高、重复建设的项目,都要卡住。
江西工业化确实应当上得快一些,但决不能滥上项目。最近,我们对2003年以来新开工的970个建设项目进行了重点清理,对不符合要求的项目所涉及的700公顷土地,分别采取了收回、停建和限期整改的处置措施。
管理土地的政策,还应该更严格。刘积福说,现在大家嘴上说是重视,但还是缺少真正过硬的措施。林业部门有林业公安,有人砍一棵树,就可以抓起来。我们说土地资源重要,却没有土地公安。上千亩的违法用地说用就用掉了。
谁受了处罚,受了多大的处罚?矿产资源现在也是弊病不少,谁圈了一块地,搞到了探矿权,就能转成采矿权,底下的矿产就归他所有,所以说现在不仅是圈地,还有圈矿。这些都是不可再生的资源,管理上必须拿出更过硬的措施。
“上面要求少用地,下面要求多用地。国土资源部门有时就像小媳妇,起早了,丈夫不高兴;起晚了,婆婆有意见。”说到这其中的矛盾和尴尬,刘积福不打官腔,用老百姓都懂的大实话,说得一清二楚。
有保有压,有所为有所不为
宏观调控政策,必然对地方发展有所影响,但这种影响是对地方有好处的,对中部崛起也是一样。
这次宏观调控强调的还是有保有压,区别对待。保什么?压什么?有一个根本性的标准,那就是符合科学发展的要求。符合的就保,不符合的就压,这叫有所为有所不为。刘积福说,宏观调控要求控制用地,工业发展则急需用地,因此不能搞“一刀切”,应有所区别。
他举了一个例子。虽然十几年过去,但他至今仍然耿耿于怀。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江西的一车生猪拉到广东只能换半车矿泉水回来。而这水还是江西流过去的东江水。江西经济一直发展比较慢,过去提出经济发展的重点放在农业上。
这样的思路使得江西与周边的差距越拉越大。经过几任领导,江西的发展思路在“十一五”规划中已经确立,即大力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新型工业化、新型城镇化、经济国际化和市场化进程,建设创新创业江西、绿色生态江西、和谐平安江西。
刘积福说,国土资源工作要紧密结合地方实际,服务经济发展。既谋全局,又谋一域。管全局的要多想地方,管地方的要多考虑全局。二者不可偏废。他说,现阶段我们还是资源型国家,在国际市场中的竞争力还是要拼资源拼劳力。
我给省里表了态,重大项目保证用地,优良项目优先用地,所有建设项目包括工业项目都要节约集约用地。这是我们坚持的用地政策。这个态度省里很支持,很满意。我们根据国家规定的产业政策和用地政策,对重大建设项目单位投资强度、产业集聚水平、建设进度等进行了审核,极大地控制了超指标用地、闲置浪费土地。同时,保证了一大批重点工程用地。
节约集约用地还有很大潜力。有的地方用地还比较粗放,大学城用地量大,这里一块几千亩,那里一块几千亩,节约集约的空间很大。腾笼换鸟也是办法。过去有地方“筑巢引凤”,结果不仅凤凰没来,麻雀也没见一个。要把地腾出来,防止圈地。现在有些人以工业项目为名搞地,最终是要转为搞房地产,规避招拍挂。这个一定要卡住。
江西是个矿产资源大省,矿产资源参与宏观调控的作用也非常明显。九江香炉山钨矿就是典型例子。整合前,3个证11家开,采矿秩序混乱,年年亏损。整顿后,中国五矿公司取得了采矿权,三证变一证。生产总量减少了,产值、利润却大幅增加了,相当于整合前11家企业总和的3倍。
赣州钨矿通过整合,93家持证钨矿山减为66家,109家钨加工企业减为60家。强化配额管理,严禁超量生产。钨生产量从每年2万吨降到1.6万吨,但收入确保持了上升趋势。钨吨价比十年前涨了6倍多!2005年钨产业销售收入76亿元,同比增长133%。现在赣州单纯追求产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同时,只搞开采,不进行深加工的企业已不受欢迎了。这都说明,发展理念发生了重大变化。
换位思考正确,就成了一种优势
当市委书记时怎么看待国土资源工作?现在当厅长了,又如何处理和地方政府的关系?对采访组记者提出的这个问题,刘积福谈了自己的理解和看法。
“书记”和“厅长”的共同点是什么?他说,首先,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加快发展、科学发展。为了发展,地方要干事情,要干许多苦事、实事。地方领导有没有追求政绩的因素?有,但不是主流。不能以偏概全。他坦率地说,“条条”的同志有的接触实际少,对地方的实际情况了解不多。做全局工作的同志,要多想地方工作的同志。
第二,要求一致,都要依法行政、依法用地。现在书记、市长的法律观念,依法行政水平很高,经过土地市场的治理整顿,对土地管理的法律法规有一定的了解,依法用地意识显著提高。
第三,愿望一致。在依法用地的前提下,江西的厅长和各地书记、市长的愿望是一致的,都希望国务院、国土资源部能对江西这个地方倾斜一些,支持我们发展得快一些。
当“书记”和当“厅长”,考虑问题当然有不同点。刘积福认为,从“书记”到“厅长”,有了正确的换位思考,可以帮助他把国土资源工作做得更好。一是,书记、市长更多考虑的是我这个块块的发展、我这一任上的发展。比如,省里分用地指标就希望我这个地方多分一千亩。
而当厅长就要考虑全省协调、平衡发展,分指标也要分得公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多造耕地。要坚持“占一补一”、“占优补优”、“占良田补良田”。 这样既保证了全省的耕地保有量,又可以满足重点建设用地的需要。即使建设占了一部分良田,我们也能落实家宝总理所说的18亿亩耕地的大目标,他说,造地体现了国土部门的重要性。
二是,对程序的要求不同。我当市长、书记时,希望上面办事高效简捷,来了项目要用地,你厅里最好几天就办完。而国土资源厅批地就要规范、稳妥,依法办理,不符合的地方还要打回去重来。当然,我们也要强调高效服务、主动服务、优质服务。
现在有人办事,就是拖着不办,先要吃个饭,再要送个礼,本来几天就弄完的事一拖就是几个月。人家外商一看这么办事,转身就走了。我在厅里规定,人家第一次来你办不完,就要说明原因,让人家把材料准备齐全,第二次来合乎要求了,你就必须办完,不能再让人家跑。我比较注重到现场办公,带上机关的办事人员一道下去,你有什么问题现场研究,现场解决,很受县市领导的欢迎。
刘积福决心在任期内培养一批干部,带出一支好队伍。他说:“我现在很担心队伍问题。我们打交道的不少是大老板,我们权力很大,弄不好就出事。有的地方一下子栽倒几位局长。孙文盛部长提出要完善体制、提高素质,这是真正抓住了队伍建设的根本。在现行体制下,要想办法,让干部看到希望,调动干部的积极性,否则,干部就没有上进心了。就像有些人说的,跟着厅长老半天,不如给市委书记点根烟。那这样的条管,还不如不条管。”
刘积福说,宏观调控,书记市长有书记市长的责任,国土部门有国土部门的责任。古人说:君子和而不同,在落实科学发展观这个大前提下,大家都要树立共同的发展观、政绩观,都要胸怀全局,这样就一定会和衷共济、和谐配合。
正是有这样的认识,从书记变成厅长的刘积福才敢自信地说:“我最大的优势就是懂得换位思考。” 国土资源报赴赣采访组
